王禹浪,張佳慧
(1.渤海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遼寧 錦州 121013;2.內蒙古興安盟突泉縣融媒體中心,內蒙古 突泉 037500)
關于東北亞的概念,20世紀80年代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宋嗣喜在譯作《十七世紀俄國人對滿洲的研究與歐洲制圖學》一文中,披露了荷蘭著名學者尼古拉·維特遜于1687年在阿姆斯特丹出版了“東北亞地圖”;1692年又在荷蘭文本的《東北亞》一書的扉頁上附有東北亞地圖。[1]這可能是目前所知,荷蘭人利用俄國人提供的資料較早繪制的東北亞地圖。從地理位置上看,東北亞包括黑龍江流域。如今,習慣稱東北亞區域包括中國東北及河北與內蒙古一部分,蒙古、日本、朝鮮半島、俄羅斯遠東地區。作為近代國際關系史上的東北亞概念,則是由美國加州大學教授羅伯特·斯卡拉諾在其1975年出版的《亞洲及其前途》一書中提出的。較早使用東北亞概念的學術著作是日本學者鳥居龍藏所著的《東北亞洲搜訪記》。[2]“絲綢之路”的概念,則由19世紀德國地理學家費迪南·馮·李希霍芬男爵于1877年在《中國》一書中首次提出。他將公元前114年至公元前127年間,連接中國與中亞河中地區和印度的絲綢貿易路線稱之為“絲綢之路”。這一概念旋即在世界范圍內得到廣泛使用。由此而漸次衍生出了“陸上絲綢之路”(又稱“綠洲絲綢之路”“沙漠絲綢之路”)、“海上絲綢之路”“草原絲綢之路”“北方絲綢之路”“西南絲綢之路”(又稱“蜀—身毒道”“南方絲綢之路”)、“東方絲綢之路”“東方海上絲綢之路”“東北亞絲綢之路”,等等。近年又提出“高原絲綢之路”“絲綢之路經濟帶”“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東北新絲路”“龍江絲路帶”①等一系列新的政治、經濟與文化概念。[3-4]“絲路”越來越成為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符號化存在,不斷被整合為一種復合型的時代書寫。
徐蘋芳先生曾系統指出我國境內存在的四條絲綢之路:一是漢唐長安和洛陽兩京經河西走廊至西域路,這是絲綢之路的主道;二是中國北方的草原絲綢之路;三是中國西南地區四川、云南、西藏的西南絲綢之路;四是中國東南沿海的海上絲綢之路。[5]劉慶柱先生延續了這一基本觀點,從考古發現與研究上論證了四條主要絲綢之路的內涵與價值。[6]然而,徐、劉兩位先生均忽略了20世紀90年代中國東北學者提出的“東北亞絲綢之路”的討論,或許沒有考略中國東北部地區對外文化交流和交通路網的存在。20世紀80年代,費孝通先生首提“民族走廊”的概念,他認為“一條西北走廊,一條藏彝走廊,一條南嶺走廊,還有一個地區包括東北幾省。倘若這樣來看,中華民族差不多就有一個全面的概念了”。[7]其所引發的國內外學術界對藏彝走廊(茶馬古道)、河西走廊、南嶺走廊、遼西走廊及東北亞走廊等廊道文化的研究與關注,亦成為絲綢之路內涵的重要補苴罅漏和延伸。而“東北亞絲綢之路”概念則是中國學者傅朗云、楊旸等人于20世紀90年代正式提出的。
東北亞絲綢之路發跡于東北古族的肅慎氏。《竹書紀年》中記載了早在五帝時期滿族族系源流最早的先民肅慎族便向舜朝貢“弓矢”的歷史。大抵在秦漢以前,肅慎族以朝貢“楛矢石砮”的邊裔少數民族形象不斷出現在春秋戰國時期的文獻典籍中。這表明,肅慎與中原王朝政權存在較為頻繁的溝通,東北腹地與中原之間已經初步形成了人群往來的穩定路線。戰國以后,燕秦漢相繼于遼東、遼西地區設置郡縣,對東北邊疆予以統轄,并漸次開啟了大一統時代這一地區的“郡縣化”進程。吉林市帽兒山墓地出土的“帛畫地圖”殘卷及20余件絲織品,這是夫余人開啟東北亞絲路中最早的絲織品的歷史見證。②戰國至兩漢時期,中原文化沿著松遼平原與長白山地西麓進入松花江流域。東北南部諸郡縣與中原的溝通更加緊密,海陸交通在東北亞早期絲綢之路已基本建構完成。由此而來,大量漢文化元素通過夫余人等族形成了東北亞早期絲綢之路,開始源源不斷地輸入東北亞腹地。這一過程不僅使遼南地區及東半島完成了漢化,還進一步遠播松嫩平原和朝鮮半島北部、白山黑水地區,改變了東北亞區域古代文明的固有格局,引發了東北亞腹地文明演進的深刻變異。魏晉南北朝時期,東北地區西部存在一條始自中原、經今遼西地區至嫩江流域室韋聚居地的室韋朝貢道。中原王朝的文化亦通過此要道輸入室韋聚居地,促進了嫩江流域、黑龍江流域中游及更北地域與中原漢文明的接觸與交往。魏晉南北朝時期,入主三江平原的勿吉(沃沮)多次朝貢中原王朝,形成了一條自三江平原至和龍(今遼寧朝陽)的勿吉朝貢道。隋唐時期,由黑水都督府(治所在今黑龍江省蘿北縣江岸古城[8])管控的黑水靺鞨道,則是唐朝實行羈縻統治、節制渤海國的重要舉措,同時也將隋唐文化遠播黑龍江下游。渤海國則通過營州道和通向中原的朝貢道,全面系統地吸收盛唐文明,使渤海在政治、經濟、文化、軍事各方面均呈現出與唐朝“疆里雖重海,書車本一家”的局面。特別是渤海國開辟的日本道,可經圖們江口和波謝特灣渡日本海由能登半島登陸,經過日本北陸地區直達京都。鷹路是遼代貴族為追求盛產于濱海地區的海東青③而開辟的由遼上京臨潢府通往黑龍江下游五國部直到鄂霍次克海的交通路線。這條交通線延至金代繼續得以發展成為金代通往黑龍江下游乃至庫頁島的站鋪交通線,并為元代的水達達路所轄軍民萬戶府、站赤和狗站,明代海西東水陸城站,明清蝦夷錦絲綢之路、黑貂之路、山丹貿易等奠定了東北亞絲路的基礎,可視作渤海的朝貢道與遼代鷹路交通的延續。
金代自燕京(今北京)始,經金上京(哈爾濱阿城區)、蒲與路④至火魯火疃謀克同樣是東北亞絲路另一條通往極北地區的交通大動脈,是松嫩平原溝通今俄羅斯結雅河、布利亞河平原、外興安嶺、黑龍江上中游及嫩江流域的“黑貂之路”。20世紀80年代,哈爾濱市郊區小城子村出土的素有“北方馬王堆”之稱的金代齊國王完顏晏夫婦合葬墓,墓葬內出土了豐富的絲織品。這是截至目前為止在東北亞絲綢之路交通要道上發現的唯一的最為豐富多彩的絲綢制品,其絲織品的來源均為蘇杭地區。[9]王禹浪教授為此撰寫了《東北亞絲綢之路與金代完顏晏夫婦合葬墓的發現與研究》一文,并參加2019年上海外國語大學第四屆“絲路青年論壇”與上海師范大學絲路研究所的學術報告會。元代通往黑龍江下游征東元帥府的水達達路更是通往勘察加半島、庫頁島的東北絲路的重要交通線。明代在東北設置的衛所制度通往奴兒干都司的交通線也是沿用遼金元三朝的鷹路、站鋪、水達達路東北亞絲路,其中在黑龍江下游明永樂年間敕建的“永寧寺碑”與“重修永寧寺碑”是東北亞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官修“六字真言”的碑銘。由清末在黑龍江中游流域開采出的“黃金之路”則成為東北亞絲綢之路向近代工業文明轉型的典型。
值得一提的是,2007年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劉鳳鳴先生的著作《山東半島與東方海上絲綢之路》,為東北亞絲綢之路的海上絲路研究開辟了新視野。正如耿升先生所言:“劉鳳鳴先生立意鮮明地論述了山東半島與東方絲綢之路,在時代上可謂遠源流長。作者以歷史為經,從東方海上絲綢之路的角度著眼,全面論述了中朝日之間兩千多年政治、經貿和文化交流的歷史。這是國內外學術界過去的弱點,也是該書的重點,當然會形成一大亮點。”[10](P8)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絲綢之路區域項目技術總顧問侯偉泰先生對劉鳳鳴的這部著作也給予很高的評價:“揭示了絲綢之路這一恒久模式在開展國際貿易、促進和平共存以及文化交流中的新形象。在形形色色的對峙已經成為我們所處世界的災禍根源的當今時代,這樣的例子和模式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王禹浪教授等的《東北稻作的傳播路線與五常大米由來》一文,從稻作文化由南向北的傳播路線上揭示了東北亞絲路研究的新內容。[11]
“東北亞絲綢之路”這一概念的提出,緣起于20世紀80—90年代,最初由東北師范大學傅朗云教授、吉林省社會科學院楊旸研究員等中國學者與日本北海道大學中村和之、菊池俊彥、申村和之蕃等日本學者對明清蝦夷錦與山旦等貿易問題展開合作研究,這在當時掀起了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的熱潮,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在此期間,中國駐日本北海道總領事館陳抗先生也積極推動中國東北與日本北海道之間的文化傳播的紐帶與路徑,同時中國長春新聞媒體和吉林日報社、旅游部門及日本的《西日本新聞》、北海道新聞社都參與了有關東北亞絲綢之路和北方絲綢之路的討論和磋商。中國學者出版了多部專著、編著和研究論文,如楊旸、袁閭琨、傅朗云編著的《明代奴兒干都司及其衛所研究》一書,詳細考究了明代奴兒干都司及其屬下一百八十八個衛所建置的歷史背景(遼東都司的設置)及其地理位置、明朝政府對奴兒干都司下屬衛所的羈縻政策、沿線交通驛所和城鎮的設立、明清女真人在這一地區的民族歷史地理及其文化等問題,是我國第一部關于奴兒干都司問題研究的專門著作。[12]日本北海道大學中村和之教授還專門撰文對此書進行了評述。[13]傅朗云和楊旸在其隨后出版的《東北民族史略》中融入了有關明代奴兒干都司等問題的最新研究成果。[14]傅朗云、楊旸、曹澤民(曹廷杰之子)合著的《曹廷杰與永寧寺碑》,對時任候選州判的曹廷杰前往黑龍江流域和錫霍特山區,特別是調查和考索特林永寧寺碑的歷史經緯進行了詳實的考述,對其后半生的人生軌跡及《東北邊防輯要》《西伯利偏東紀要》《東三省輿地圖說》等代表作的學術價值作了詳細敘述。[15]該書對永寧寺碑研究的學術史梳理尤其具有重要價值。楊旸在臺灣出版的《明代東北史綱》對明代洪武、永樂、宣德以及明中期等不同時期明朝對東北的行政管轄作了詳細研究,論證了以奴兒干都司為代表的明代東北交通驛站的設立(主要為海西東水陸城站、海西西陸路等)以及奴兒干都司轄境女真社會的經濟形態。[16]李健才的《明代東北》早于《明代東北史綱》出版數年,也對上述問題進行了闡述,但該書對明末清初兀良哈三衛和女真各部的南遷、遼東邊墻及互市貿易、后金的建立與清軍入關等問題所著筆墨頗多。[17]
1990年5月,傅朗云先生為日本北海道新聞社中國北京分社提出了“東方絲綢之路”的設想。遼寧丹東文史工作者領時代風氣之先,首次集體對“東方絲綢之路”之說予以積極回應。1992年6月下旬,時任丹東市社科聯副主席的白松年接到市政府下達的一項重要“任務”——對丹東古今的柞蠶絲綢業和古代絲綢之路的關系開展研究。時任丹東市副市長張忠指示:“要尊重歷史,歷史絕不能編造,每一項史實都要進行負責任的考證。”基于這樣的思路,由丹東市社科聯牽頭、丹東師專和丹東紡專(今遼東學院)、絲綢研究所(今遼寧柞蠶絲綢科學研究院)、丹東市委黨校、丹東市經濟研究中心、丹東市圖書館等單位的20多位專家組成專項課題組,對丹東與東方絲綢之路進行考證。最終得出結論:丹東是古絲綢之路歷史中延伸到遼東的一個重要樞紐,既是古絲路東端的終點,也是我國絲綢向域外傳播的東部起點;丹東柞蠶業則有著三百多年歷史,是世界著名的柞蠶之鄉。[18]其研究成果最終結集為《丹東與東方絲綢之路》一書,[19]這一研究至今在學界仍方興未艾。張玉清從丹東的地理位置與地緣特點出發論述丹東與東方絲路的聯系,并著重闡述丹東絲綢工業的發展歷程及其在東方絲路交往中的歷史地位與作用。[20]
1990年7月21日,傅朗云先生正式提出“東北亞絲綢之路”的概念。他認為在東北亞的廣大區域內,歷史上存在多條以貢賞貿易為主的商業交通路線,其中尤以絲綢交易為大宗,因而被稱為“東北亞絲綢之路”。[21]自此,中外媒體和學術界(外國學術界主要是日本)對“東北亞絲綢之路”這一新興的“絲路”概念進行了廣泛的報道、連載和研究。“東方絲綢之路”正式被“東北亞絲綢之路”所替代和統合,成為當時東亞學術界的研究熱點。
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初期以傅朗云、楊旸等學者為代表。1991年,傅朗云編著《東北亞絲綢之路》得以內部出版,成為國內首部冠以“東北亞絲綢之路”的專題研究著作。1999年,傅朗云主編《東北亞絲綢之路歷史綱要》被列入李澍田主編“長白叢書”研究系列,并正式出版。[22]在此期間,傅朗云以宏觀大視野入手,先后發表了《東北亞絲綢之路初探》《東北亞絲綢之路與吉林古代貿易》《東北亞絲綢之路考述》《關于古代東北亞絲綢之路的探索》《“絲綢之路”與“山丹貿易”之研究》等文章。[23-27]其中對日本蝦夷錦的來源、遼金貢鷹道、山丹貿易等問題進行了考索,并提出肅慎人開通了東北亞第一條絲綢之路。楊旸也先后獨立或與人合作發表了數篇論文,如《明代東北亞絲綢之路與“蝦夷錦”文化現象》《明代通往東疆的絲綢之路——“開原東陸路至朝鮮后門”》《清代黑龍江下游地區的噶珊制度與蝦夷錦》《清代黑龍江下游與北海道物品貿易》等。[28-31]上述內容重新整合擴容后編為《明清東北亞水陸絲綢之路與蝦夷錦研究》一書,成為目前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中學術水平較高的一部專著。[32]《明代東北疆域研究》則從邊疆史的角度對上述問題繼續展開了討論,成果斐然。[33]
除上述研究成果外,呂光天、古清堯著《貝加爾湖地區和黑龍江流域各族與中原的關系史》,叢佩遠、趙鳴岐編《曹廷杰集》,王綿厚、李健才合著的《東北古代交通》對明清時期東北亞驛路交通進行了梳理。[34-36]該書后來經王綿厚等人進一步擴充為《中國東北與東北亞古代交通史》。[37]張嘉賓的《北方絲綢之路》概述了北方絲路的基本內涵。[38]閻質杰的《我國歷史上的“東北亞絲綢之路”》,[39]侯江波、林杰的《試論古代“東北亞絲綢之路”的特點及其現實意義》,鞏生勤、孟慶梅的《東北亞絲綢之路》均對以蝦夷錦、貢貂賞烏綾為基本內涵的東北亞絲綢之路予以概述和評析。[40-41]此外,陳鵬《路途漫漫絲貂情:明清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42]被收入“歐亞歷史文化研究叢書”,其從明清以來東北流人、貢貂貿易等角度對東北亞絲路進行了有趣的研究,其內容大多重復傅朗云、楊旸的成果。
進入21世紀后,學術界對該問題熱度逐漸降溫。隨著國家“一帶一路”倡議和振興東北戰略的提出,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再度復蘇。
21世紀初,渤海大學成立東北亞走廊研究院,構建起以遼西走廊為核心的東北亞區域史。渤海大學崔向東教授的研究團隊以東北亞走廊作為東北亞絲綢之路概念的延伸為切入點,在一定程度上創造性地推進了東北亞絲綢之路的研究。崔向東教授認為,東北亞走廊是一個學界關注的新領域,具有巨大學術發展空間。東北亞走廊是族群遷徙、文明傳播、經貿交流、詩書傳遞和邊疆控制等重要通道,以民族—文化—經貿走廊為視角對東北邊疆與民族、經濟與社會、歷史與文化等進行研究,具有理論方法論意義。同時,以問題意識整合諸學科,有助于進行跨學科、跨區域、跨領域合作研究,為我國東北振興和東北亞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提供學術和智力支撐,具有重要學術價值和社會意義。目前,在民族—文化走廊研究中尚存在諸多問題和不足,應從拓展視野實現跨學科研究、進一步豐富發展理論與方法、關注現實問題、注重線性文化遺產旅游開發、建立資源共享平臺等方面加強對民族走廊的研究。在此期間,渤海大學東北亞走廊研究院先后主辦了“民族—文化走廊與學科建設”學術研討會(2014年10月16日)、“東北亞走廊與絲綢之路”學術研討會(2016年6月29日)等,多次開展“重走遼西古道,探尋詩書之路”的田野實地考察活動,加深了對東北亞走廊自然地理環境和空間的認識。
近年來,崔向東、穆崟臣、王海等東北亞走廊研究學者發表了大量論著,如:王綿厚著《東北亞走廊考古民族與文化八講》,崔向東主編《東北亞走廊與絲綢之路研究論集》,曲楓著《圖像時代的精神寓言——中國新石器時代的神話藝術與思想》,劉九令著《日本靈異記對中國文學的接受研究——東亞文化交流的視角》,王輝、陳光合著《遼西走廊遺產旅游空間多維建構與融合路徑研究》,王海著《燕秦漢時期遼西走廊社會研究》等,⑤并出版“東北亞走廊與絲綢之路研究叢書”。渤海大學的《渤海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長期開設“‘一帶一路’與東北亞走廊研究”專欄,刊發了不少優秀的研究成果。
除此之外,陳鵬的《路途漫漫絲貂情:明清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是繼楊旸主編《明清東北亞水陸絲綢之路與蝦夷錦研究》之后出版的有關東北亞絲綢之路的研究專著。陳鵬在該書中歸納了11條絲綢之路的路線,并專門對東北亞民族的族稱、源流分布狀況進行了梳理和考證。曹保明的《東北亞絲綢之路》主要側重于對與東北亞絲路有關的各類貢賦品史實的研究,特別是介紹了長白山與黑龍江流域地區的各種貢品。[43]穆崟臣等的《“驛路”與“國家化”——論明代“海西東水陸城站”絲綢古道》則是著眼于歷史時期某個歷史片段予以具體分析,主要內容仍是圍繞明清東北亞民族、交通、朝貢與貿易等問題。[44]
近年來,以黑河學院遠東研究院名譽院長王禹浪教授為核心的研究團隊積極開展對東北亞絲綢之路的研究,其研究從東北流域文明有古代民族筑城文化角度入手,與俄羅斯、日本、蒙古等國學術機構合作進行流域文明遺存遺跡的實地調查,開展了密切的國際合作。
王禹浪教授從事東北流域文明研究四十余年,長期致力于以流域文明和流域史為研究范式進行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先后提出和完成了哈爾濱地名“天鵝論”、金源文化、京旗文化、東北古代民族筑城研究、高句麗渤海古城分布研究、遼代古城分布與研究、東北遼金契丹女真遺跡遺物考、東北五大流域⑥文明等諸多研究課題,并積極開展國際學術交流與互動。目前,學術界關于東北流域文明的研究已集腋成裘。
圍繞與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有關的學術議題,黑河學院先后主辦召開了多場學術研討會和報告會。2016年9月,由黑河學院中俄邊疆歷史文化與社會發展研究中心(后整合為遠東研究院)與中國中外文化交流史學會聯合主辦的首屆“黑龍江流域文明暨俄羅斯遠東歷史文化與社會發展論壇”在黑河召開。本次會議首次將分別作為“流域”和“區域”概念的黑龍江流域與俄羅斯遠東地區統合為一個有機整體,以更加宏觀和整體化的學術視野審視了黑龍江流域與俄羅斯遠東地區,深化了以黑龍江流域為中心的東北亞區域史研究,并推動了黑河地方史研究,成為開拓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視野、整合中俄研究力量的一次重要會議。2019年6月,首屆“絲綢之路視域下東北與西北高端論壇”暨第六屆遠東問題學術報告會在黑河學院召開。報告會由王禹浪教授主持,與會專家學者針對絲綢之路視域下的東北與西北諸多問題,從宏觀到微觀的辯證關系進行了廣泛、深入的研討,深刻展示了學者們的新視野、新材料、新觀點,將絲路文明研究在“東北與西北”的大格局下推向一個新的高度。
在前期積累的基礎上,王禹浪教授組建了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所,組成了由一批年青博士參加的課題組,并撰寫了多篇東北亞絲綢之路的研究文章。如《東北亞絲綢之路研究論綱》《東北亞絲綢之路的形成與早期發展——兼論室韋“朝貢道”》《遼金時代東北亞絲綢之路考索》《元明清時期的東北亞絲綢之路考論》《東北亞絲綢之路金上京研究綜述》《絲路視域下渤海上京歷史地理研究綜述——基于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研究》,全面梳理和勾勒出東北亞絲綢之路不同歷史時期的時空脈絡、區位交通、社會文化、族群風貌。這亦是目前學術界對東北亞古今絲綢之路概述全面、系統的成果。上述部分文章被編入楊富學主編的《絲路五道全史》一書。在以東北亞絲綢之路為視角的眾多研究中,當屬盧偉的《淺析“東北亞絲綢之路”的歷史基礎——以明代亦失哈開辟東北亞“絲綢之路”為視角》和萬明的《明代永寧寺碑新探——基于整體絲綢之路的思考》兩篇文章最具影響力與代表性。這兩篇文章運用東北亞絲綢之路視域,分析亦失哈巡視黑龍江流域的重大意義與明代所建永寧寺的政治文化的影響力。盧偉在文章中將“東北亞絲綢之路”這一概念作出了更為具體的闡釋,他回顧了明代以前東北亞絲綢之路的開拓,又以明初亦失哈巡視奴兒干為視角,考察這條北抵奴兒干城,南接遼東,通向關內的交通主干線,以此為基礎而形成的東北亞絲綢之路,保障了明朝對松花江與黑龍江下游流域的治理,促進東北地區與中原的交往。而萬明先生則通過對碑文的剖析,指出其時文化招撫政策的實施開創了東北亞絲綢之路發展的新紀元。亦失哈家族新資料的發現,永寧寺碑四種文字等確證了亦失哈七上北海,永寧寺碑體現多元文化特征,并提出以北京為起點的明代衛所網絡是東北亞絲綢之路發展的新樣態。值得注意的是,以往研究中雖提及驛站的交通作用,但皆以陸路為主,而萬明先生將視野擴展至水陸、海陸,進一步豐富了東北亞絲綢之路的實際表現形式,凸顯出東北亞絲綢之路水陸聯運的特點。
注釋:
①2014年4月,黑龍江省委提出了構建“黑龍江陸海絲綢之路經濟帶”的總體設想。
②作者注:帽兒山古墓群位于吉林省吉林市豐滿區,墓中出土了27件絲織物。經過鑒定,這些絲織物的種類有胡綢、絹、紗、錦綺等,上面的紋飾有墨畫和刺繡,可以看出夫余國當時的社會文化發展水平是比較高的。
③海東青,鷹的一種,俗名“海東青”。南宋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載:“海東青者,出五國,五國之東接大海,自海東而來者謂之海東青”,又言女真未崛起時曾“為大遼市海東青于海上”。
④今黑龍江省克東縣烏裕爾河左岸的金城鄉古城村。
⑤遼西走廊是指位于今華北北部和遼東之間、經過今遼西地區的多條地理交通孔道的總稱,大體上可以分為古北口—平剛—柳城道、盧龍—平岡—柳城道、無終—平剛—柳城道、傍海道等。
⑥作者注:東北五大流域指黑龍江、遼河、鴨綠江、圖們江、大、小凌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