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起一方鄉愁

文趙航

風吹來，野馬塵埃，雪濤云海，芳草綠樹，俱以舞和之，以聲和之。劉誠龍的散文集《風吹來》共分三輯：坐看云起、一方鄉愁、山居閑讀。塵世之情吹面不寒，吹來內蘊不盡的人生況味。

文以載道，文以載情，劉誠龍的雜文多是載道的，散文多是載情的。在《風吹來》中那些透視歷史現象、分析人物命運、書寫親情的篇章中，劉誠龍總以一種“七情動之”的模樣，在文字中裸露自己，以真示人。

在《一棵樹與一些人的相遇》《楊家嶺的一塊菜地》兩文中，劉誠龍以小視角、小切入，將力量集中于一點，完成了主題書寫。他特有的性情之筆，自然鋪陳，如話家常，用一棵荷樹、一塊菜地將讀者引向一段紅色歷史。

《天龍山上天風洗肺》《尋石清水村》《言哥采藥去》等文章則飽含一個中年男人對一切所遇發出誠懇感悟。他寫花鳥、山水，情感鋪張恣意，文氣生氣勃勃，既有成人對自然及人情世故的真切體驗，又有孩童般感知世界世相的新鮮，強烈的好奇組成的歡喜與天真，痛痛快快地領受，熱熱鬧鬧地歌詠，而這種情感被鋪灑在字里行間，絲絲入扣，與清新細膩的文字毫無違和感，熱氣騰騰，又雋永如酒。文中時不時冒出的警句引人豁然。

劉誠龍家鄉在一個叫鐵爐沖的地方。他借著眷眷親情與童年的舊影，溯游往事，將縈懷不絕、潮起潮落的鄉愁，書寫得分外動人。當電腦空間可以虛擬任何事物時，鄉愁只能出自心靈，出自一支情感豐沛的筆。《恩高沖的草田》中有著綿密的生命感覺，五官全打開，他神情嚴峻，憂思如草海，鋪張而密不透風，一波波、一縷縷，從稻田到草田，從喜悅到無邊的憂慮，生成了追問、思考，一方鄉愁便成了深夜中永恒的思念。

父親，是劉誠龍鄉愁的核心。他通過《鮮艷的姜不叫鮮姜》《骨牌霍霍響》《金櫻金櫻酒》等篇，追憶了父親生前往事，為父親畫了一幅完整的性情寫真。他是最普通、最平凡的父親，又是最真實、令人尊敬的父親，含辛茹苦，為家人拼盡一切，沉默而堅韌，勤儉而明理，有時也頑固暴躁。他來回千里去益陽賣生姜，“不進一次館子，只用一罐子姜把肚子哄了半個月”；他在雪夜里，一晚上半壺小酒、一碟豬耳，可吃半個月；父親一生最大的嗜好是喝酒，水酒、米酒，甚至聞著酒氣都好。他一生從來沒有喝過好酒，卻非要讓兒子將一壇藥酒送給親家公。推讓之間，酒瓶落地，父親“操起棍子來打我”，又趕緊拿了勺子，從地縫里舀酒，舀上來半調羹，半夜里喝掉了。過去，我被朱自清的《背影》感動過，現在，則被劉誠龍筆下的父親深深打動。他筆下的父親，是晃動于故鄉深處鮮活的身影。

世事更迭，當逝者的人生足跡泯然，那些歲月深處的苦痛令人唏噓，我們的親人曾生活在其間，其勇氣，其能量，其擔當與隱忍，都在生者的記憶中復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