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館

◎蔡志青

進文化館之前，我幾乎沒聽說過文化館。進館之后，我再也沒有想過還有更適合我的地方。自認是一個無趣的人，而知道自己的無趣是近兩年的事。從不自知到自知的漫長過程，正是應了那句“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正是因為在文化館我經常能碰到有趣的人，以及超越有趣的人。

他是2013年文化館公益課堂葫蘆絲班的學員。高高瘦瘦，架一幅厚片眼鏡。穿著白色中山裝站在舞臺上吹奏的時候，儼然就是一位訓練有素的葫蘆絲人。其實，他是一位賣魚的。是一位考了葫蘆絲九級的賣魚人。每天晚上十點左右就要去進貨，進完貨出攤，一個上午就在攤上。但是自從在文化館學了葫蘆絲后，每天都會堅持吹一下，有時候是半小時，有時候是一小時。2016年，二胎放開，他們又生了一個兒子。有了小兒子后，他便一手把兒子抱在臂彎里一手吹葫蘆絲，葫蘆絲就是他兒子的催眠曲。2017年，受到同是文化館公益課堂學員呈立的啟發，他在一個學校開了葫蘆絲社團課。每周去上社團課時，都要坐一個小時的車，來回兩個小時。聽著他的講述，我飛速地計算著他每天的睡眠時間，有社團課的日子里，他的睡眠時間最多不超過四小時，并且是打散的四小時。他淡淡地說，睡覺當然也是有睡的，比如在車上的一個小時就可以。我只是利用空余時間玩一玩。說這些的時候，他始終沒有一絲波瀾。連笑的時候，也這樣。

一個人有終級愛好定然是幸運的。會不知疲倦。但是作為一名中年男人，我想，能不能安然無恙地繼續自己的終極愛好，這并不是自己一個人說了算，還得看看家里的搭檔。作為一個女人，我很好奇他老婆的反應。當他玩葫蘆絲玩得特別投入的時候，她老婆就不會生出一點點怨氣？一場同學會歸來，老婆就不會對他的安天樂命生出一點點氣惱？哪怕是至親的人，徹底沉浸的快樂常常是沒辦法分享的，她很難進入你的世界，你也很難接納她的打擾。而男人和女人又是天生的來自兩個星球的人。況且，用世俗的標準，他們的生活并不富裕。雖然職業沒有貴賤之分，但顯然，賣魚是比較辛苦的一種。他們家的兒子是在魚攤上長大的。還在哺乳期，她老婆便每天帶著孩子去魚攤幫忙。孩子睡了就隨手放在一個大塑料盆里。現在孩子大一點了，常常穿著防水服在魚攤上玩魚，玩水。當別人的孩子從出生就訓練游泳，會說話就開始早教的時候，老婆就沒有因為某一次情緒問題而對他的葫蘆絲有過遷怒？他很肯定的說，沒有的。

去年底，小劇場的文化驛站分享會上，他老婆和小兒子來看他演奏。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我已經記不起了。但是她素顏的臉上洋溢的和氣，卻一直刻在我心里。妝容可以速成，笑容可以調節，而和氣是一個場，只有仰仗時間和心境慢慢地生成。看到這張和氣的臉，我想到的是馬斯洛的需求層次。

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磁場。你在怎樣的地方受到怎樣的磁場，會影響你對生命的認知。在文化館這個地方，你每天接觸到的大都是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有一句話說，如果你擁有了藝術，就可以不管生活的真理。是的，很多“真理”，就這樣硬生生的被阻隔在這個磁場之外。勢必，你會失去一些，但，也一定會得到另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