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然
(作者單位:河北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信息化時代,“注意力經濟”盛行,用戶的注意力被一條條短視頻、短信息所掠奪,漸漸失去了閱讀的耐心。在這樣的背景下,《但是還有書籍》紀錄片橫空出世,喚起了人們對于書籍和閱讀的反思。該紀錄片以書籍為主題,講述了在新媒體時代,一個個愛書人和他們背后一段段與書籍有關的故事。該紀錄片于2019年12月11日在嗶哩嗶哩平臺上線后,熱度和好評度一直高居不下,第一季豆瓣評分為9.0;第二季于2022年1月20日開播,評分更是高達9.4。鑒于此,本文從創新要素的視角切入,分析該紀錄片的成功之道。
羅杰斯在創新與擴散理論中指出,一項創新若想快速擴散需要具備五項特征,即相對優勢、兼容性、復雜性、可試驗性和可觀察性。《但是還有書籍》系列紀錄片在這五個方面都有著突出表現[1]。
羅杰斯認為,所謂“相對優勢”即“和創新前的方法相比較,創新后的方法擁有的獨特優點”。《但是還有書籍》一改傳統的話語敘事風格,在汲取了以往紀錄片優點的同時,又極具自身特色。
在主題上,傳統的紀錄片通常選題較為宏大,如《我在故宮修文物》等紀錄片雖然可以滿足受眾對未知領域的好奇,但也可能會讓受眾產生一定的距離感。而《但是還有書籍》系列紀錄片以書籍為對象,題材與生活貼近度高,閱讀與每一個人都息息相關,自然容易引起受眾的廣泛關注。在形式上,傳統的紀錄片通常一集約1個小時,這樣的長度容易讓受眾產生倦怠心理,《但是還有書籍》短小精悍,每集控制在30~40分鐘內,在適當的時長中既能把故事講清楚,又能讓受眾產生意猶未盡的感受。此外,該紀錄片還采用了實景與動畫相結合的方式,讓靜態的書籍“活”了起來,引領受眾進入書中的次元。在《文學的現場》一集中,紅色的動畫人物出現在了黑白色的現場實景中,紅色意味著鮮活的、在掙扎中求生的小人物,而黑白色的背景則象征著現實的無奈[2]。此種結合在呈現上具有視覺沖擊力,背后又蘊含著一定的深意,這種鮮活的表達方式讓紀錄片更加生動形象,同時提升了受眾的審美情趣。在內容上,該紀錄片每集的切入點都具有一定的創新性。大部分受眾更關注書籍的作者,而該紀錄片的第一季主要以編輯、譯者這些書籍的幕后工作者為對象,傳統視角的切換能讓受眾產生更加新鮮的體驗,也能讓他們更深入了解到書籍工作者的心血。在拍攝被訪者的過程中,除了他們的日常工作外,導演也花費了一定時間拍攝他們的生活。在《我們的圖書館》中,沈燮元日常做著古籍目錄編撰的工作,但其私下里也愛喝點小酒,吃點小菜,與好友一起開開玩笑。這些鏡頭讓被訪者的形象更加豐滿立體,讓受眾打破了對書籍工作者古板、嚴肅的刻板印象,直接拉近了與受眾之間的距離。在每集片尾的花絮部分,導演展示出了受訪者更具生活化的一面,讓受眾感受到了這些書籍工作者特立獨行的個性和強烈的人格魅力,這些塑造都讓他們的形象更加真實鮮活,也讓紀錄片更加富有煙火氣息。
羅杰斯指出,兼容性是指一項創新和目前的價值體系、過去的經驗以及潛在采用者的需求相一致的程度,即這項創新是否在人們所認可的文化傳統之內,又能否滿足人們的需求。《但是還有書籍》系列紀錄片具備深厚的文化內涵,并緊緊貼合當下的主流價值體系。在《成為漫畫家》一集中,國產漫畫《鏢人》正是在作者許先哲翻閱《隋書》《資治通鑒》等史書的基礎上創作完成的。“今游俠,雖不軌于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游俠列傳》中的這句話啟發了他,由此創造出了一個心中有著道義的主人公,并且在故事中講述了一段常被人忽略的歷史。許先哲在采訪中表示,希望這樣的創作能讓人們進一步關注到歷史長河中那些被忽略的小人物。在《文學的現場》一集中,制作團隊跟隨《出梁莊記》的作者梁鴻一同來到了梁莊。梁鴻認為村莊是中國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其筆下的打工者遷徙、流散、悲歡離合的故事,是中國千千萬萬農民的縮影,他們長期遠離土地,寄居城市,但正是他們和其他人共同構成了完整的農村與城市。這些鏡頭不僅突顯了一定的文化價值,更體現出了導演的家國情懷。此外,當前紀錄片市場以書籍作為主題的內容很少,《但是還有書籍》也填補了紀錄片領域的空白,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受眾對該類紀錄片的需求。
復雜性是指理解和使用某項創新的相對難度。一項創新的復雜程度往往與其被接受的程度成反比。部分主流紀錄片講述的內容是受眾平日里不會接觸到的領域,片中通常會出現一些晦澀難懂的文字和抽象的專業術語,這些都容易讓受眾產生畏難心理。在新媒體語境下,紀錄片的敘述方式也應依據受眾的喜好作出相應的轉變。《但是還有書籍》紀錄片的播出平臺是嗶哩嗶哩平臺,其主要受眾為“網生代”,該片有著年輕化的創作團隊,除了兩位總導演,導演團隊基本都是“95后”,其中大部分是有紀錄片作品的女性導演。基于此,該紀錄片在制作上采用的是年輕群體易于接受的方式,降低了觀看門檻。
在內容和表達上,該紀錄片也一改傳統紀錄片的復雜性,每集都以新鮮有趣的角度切入,采用平民化的敘事視角,對一些專業術語進行通俗易懂的解釋,讓娛樂性與知識性得以平衡。如在該紀錄片中,旁白稱后浪出版公司文學部主編朱岳是“豆瓣禿頂會會長”等,這種輕松詼諧的表達,讓書籍工作者身上的“反差性”得以突顯,使得紀錄片更加“接地氣”,也更能讓受眾產生共鳴。通過這些改變,該紀錄片不再是人們傳統印象中高高在上、難以理解的百科,而是成為一個和觀眾進行溝通交流、平等對話的窗口。
可試性是指該項創新在一定條件下,可以被消費者感受和試用的程度。《但是還有書籍》系列紀錄片通過前期宣傳、后期互動等維持熱度,實現了市場和口碑的雙豐收。該紀錄片的配音者是知名演員胡歌,自帶粉絲效應,因此該片在開播前就具備一定的熱度和關注度。該片上線后,胡歌利用微博等社交媒體進行宣傳,吸引了一大批粉絲前去觀看。此外,片中還出現了著名學者,如《百年孤獨》的譯者、北京大學的網紅教授范曄、博物雜志主編“無窮小亮”等,這些名人的參與都使該紀錄片在前期就具備了一定的知名度和影響力。紀錄片開播后,官方賬號“紀錄片-但是還有書籍”會在微博按時發布每集對應的書單,方便受眾從中選取自己感興趣的書目直接進行購買。在最后一集播出后,官微在社交平臺上發布了收官戰報,在制造話題的同時維持了紀錄片的熱度,并且也促使更多潛在受眾觀看該紀錄片。此外,澎湃新聞、《光明日報》等主流媒體也推文介紹該紀錄片,眾多行業“大咖”、影視娛樂關鍵意見領袖也紛紛在社交平臺進行宣傳,多方矩陣聯合,實現了“破圈”傳播。而這些也成為潛在受眾前去觀看的依據,是該紀錄片質量得到認可的最直接體現。
可觀察性是指創新成果能被其他人看到的程度,指創新的成果是否清晰可見,有多大的部分是可以被人直接觀察到的,而所說的成果就是指采用這項創新帶來的影響[3]。以往的傳統紀錄片是單向的靜態傳播,而《但是還有書籍》采用的是雙向的動態傳播模式。該片的播出平臺是嗶哩嗶哩平臺,其“彈幕”是實時互動的,相比其他平臺更能激發起受眾的表達欲,這也為該紀錄片的交流空間營造出了良好氛圍。此外,嗶哩嗶哩平臺的轉發量、投幣量、點贊量及評論區的評論都能直觀顯示,有利于制作團隊更加直觀地了解受眾反饋。具體而言,當片中的某本書引起了受眾興趣時,網友會在“彈幕區”留下“種草了”“已下單”等話語,以表達對受訪者或書籍的喜愛,更有部分受眾將該紀錄片稱為“大型種草機”;而當被訪者說出一句富有哲理或觸動人心的話語時,很多受眾會產生心靈共振,在“彈幕區”打下這句話而 “刷屏”。如在第二季第一集中,沈燮元說:“人家講著你活到一百歲,我說對不起,我不想活到一百歲,我就告訴他五個字,過好每一天。”話音剛落,“過好每一天”的“彈幕”便鋪滿了屏幕。這些互動既是一種對受訪者話語認同的表達,也是受眾間彼此對話的象征,對促進用戶間的交流有著積極意義。
《但是還有書籍》能夠引起熱烈反響,除了符合創新五要素之外,更是因為其契合新的時代背景,把握住了受眾對于精神文化的深層需求。
一方面,在碎片化時代,人們沉迷于利用零碎時間刷短視頻、信息,且更傾向于不需思考的淺層閱讀。在快節奏的生活中,很少有人能靜下心來,打開書籍進行深度閱讀。在算法推薦下,受眾更多獲取的是固定領域的信息,雖然這樣能滿足受眾消遣業余時間的需求,但卻讓受眾陷入信息繭房,對其他領域的信息知之甚少。久而久之,這種接收模式并不會讓受眾產生實質性的收獲,反而會讓他們陷入一種信息焦慮之中。《但是還有書籍》強調了在碎片化時代堅持閱讀的重要性,在《快時代閱讀指南》一集中,鏡頭聚焦在地鐵上的讀書人。這些形形色色的讀書人讓觀眾了解到讀書不分場合,真正渴望閱讀的人即使在喧囂的環境下,仍然可以營造一方安靜的空間,掌握自己的節奏。正如該紀錄片豆瓣小組的簡介所說,“當世界太快,書讓心慢下來”。另一方面,碎片化導致受眾接收到的信息繁多而雜亂,容易讓受眾陷入信息過載導致的焦慮之中,在這種情境下,對慢的渴望,實際上追求的是完整有秩序的體系以及內心的平和。由于生活節奏的加快,很多人在面臨選擇時,來不及深入思考便隨波逐流,最終迷失了方向。《但是還有書籍》中的主人公面對細微瑣碎的工作時,沒有一味求快,而是選擇過一種腳踏實地的“慢生活”,這種全身心的投入反而有利于實現目標。基于此,受眾可以意識到在“快時代”也有過“慢生活”的可能。慢,意味著少而精,也意味著更高質量的生活,一個人如果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和方向,便不會再盲目追逐。在這種價值觀的熏陶下,受眾逐漸重獲了對于“慢生活”的渴望。
受文化消費主義誤導,部分青年的精神文化生活陷入困境,具體表現為理想信念走向虛無、價值追求逐漸扭曲、審美生活日漸庸俗、娛樂生活趨于空虛,人們不再抱有遠大的人生追求。在這樣的背景下,更需要重塑青年人的精神家園[4]。
在《但是還有書籍》系列紀錄片中,每個受訪者都有一顆赤子之心,他們憑借著對書籍簡單純粹的熱愛,十年如一日地專心做一件事,并最終取得了顯著的成果。在這個人心浮躁的環境下,這些在時代洪流中堅守自己凈土的人更顯珍貴,他們的工匠精神也無不讓人感動。在片中,國家圖書館管理員顧曉軍在工作的12年間,自學了法語、拉丁語、波斯語、意大利語等十幾種語言,盡管在外人看來這是一份孤獨而枯燥的工作,但他的精神世界卻是豐富而充實的。該紀錄片總導演羅穎鸞認為,這些人身上的確存在某種共性:“精神和知識的滿足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很大的快樂。他們的確對世俗的欲望沒有那么強烈,普遍物質需求比較低,選擇了我們所界定的成功之外的另一種路徑。”出版人涂涂在公司資金困難的時候,仍然堅持推出一些毫無名氣的作者的作品,因為比起利潤,他更看重書的內容和價值。也正因為如此,他出版的《秋園》《詩人十四個》等書都在之后引起了強烈反響。正如他所說:“我做這些書,這個過程好像為這個世界增添了一點點東西,我希望找到我們這個時代真正的作品。”
在文化消費主義背景下,該紀錄片讓受眾意識到,無論時代如何喧囂浮躁,只要心中有純粹的熱愛,仍能摒棄外界的誘惑,打造一個獨屬于自己的“精神桃花源”。值得一提的是,在傳遞這些價值觀念的過程中,該紀錄片并沒有采用宣教式的表達,而是注重內容和情感的表達,“潤物細無聲”地感染受眾,讓受眾從現實的疲憊和焦慮中暫時解脫。該片通過純粹的表達,讓受眾的心靈得到了凈化,讓他們從片中獲得慰藉和力量,從而進一步提高了精神文化境界。
作為一項創新產品,《但是還有書籍》系列紀錄片采用了年輕化的表達,體現出了文化價值和美學個性的完美結合,獲得了市場和口碑的雙豐收。在內容表達上,該片做到了“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在價值塑造上,該片有利于引導青年精神文化良性發展,讓他們得到精神文化的認同。在未來的人文紀錄片甚至更廣闊的市場,制作團隊應該轉換傳統思維,采用互聯網語境下“紀錄片+新媒體”的傳播特征,用年輕化的表達傳遞價值觀念,充分考慮不同文化圈層的心理需求,將文化價值和美學個性完美結合,從而生產出更多具有創新性的優質文化產品[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