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 林

賴加福（江西會昌縣莊口小學）

這片竹林就在距小學不到百米的山坳里。

說是一個山坳，卻有幾個足球場大。山嶺上，是本地人種植的木梓林，還有一些高大的杉樹、松樹，筆直地挺立在山嶺上。兩架蒼莽的山嶺像兩條強健有力的臂膀，在山腰交匯，將這片竹林摟在臂彎。

蒼翠的竹子密密匝匝地在山坳自然、野蠻生長，肩靠肩、手挽手，連成一片，擠成一堆，成了一個綠湖。一陣風拂過，那些竹子提起綠色的裙裾，搖動妙曼的身姿，婆娑起舞，綠湖上蕩起一層一層綠色的波浪，煞是好看。

從古到今，喜歡竹的人眾多。竹與梅、蘭、菊并稱“花中四君子”，與梅、松并稱為“歲寒三友”。竹不光有秀麗的外表，身姿光滑圓潤、修長挺拔，葉片小巧、細長，如玉女的手指，可謂草木界的美人；還有傲雪凌霜的堅強品格，備受人們仰慕。

山坳里的陽光經常被高大的山嶺遮擋而顯得珍貴，茂密的翠竹為了汲取陽光、雨露，極力向空中生長，主干的高度可達五六米。由于長得過高，纖細的腰身無法撐起冠頂重量，便彎成優美的弧線，猶如一群身著一件旗袍的苗條淑女，娉婷于山野。

開始的時候，我并不知道這片竹林的存在。十幾年前，農村學生的午餐是自己從家里帶好的飯菜，學校負責幫學生溫熱一下。廚房蒸飯用的是柴火土灶，引火用的枯枝樹叉就地取材。那天我帶學生去山上撿拾杉樹、松樹的枯枝當引火燒，發現山坳有竹林，還有草坪空地，從此，喜歡上了這里，還經常帶領學生前來光顧。

上體育課的時候，我帶著學生在空地的草坪上玩老鷹抓小雞的游戲，摔跤、倒立、打翻車、翻筋斗等比賽活動。這些城里孩子厭倦了的游戲，農村孩子卻百玩不膩。看得出，孩子們在與自然的親近中，心情是最自由快樂的。竹林里、草坪上，撒落下孩子們最純真爛漫的笑語。竹林，儼然成了孩子們的天然游樂場，也因為有了孩子們光顧，竹林里處處充滿生機活力。

竹是多年生常綠植物。一年四季枝葉都是綠色的，尤其是春天，新綠從枝頭抽出來，把竹子一身上下打扮得俊俏秀麗，像個美少女。竹葉上滾動著光束，折射出耀眼的光澤，宛如水洗過一般。

竹筍是竹林代表大自然頒發給人類的友誼獎狀。人類善待草木，草木自然是要回饋人們。待春雨緊一陣慢一陣下個幾天，竹林里的竹筍便從酣睡中醒來，伸了個懶腰，蹬掉厚厚的土層被子，尖尖的腦袋便拱了出來，探頭探腦地打量起世界。

起初是幾個，十幾個，很快整個竹林遍地都是，數是數不過來了。這些小家伙仿佛是急于趕赴一場春天的盛會，鬧哄哄地一齊涌上舞臺。那天放學后，我又來到竹林散步。“咦！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多竹筍？”在我看來，好像竹林里呼啦一下多了很多頑皮可愛的小孩，在滿世界撒著腿跑著、跳著、鬧著。我的心竟涌出一股激動，自然界里蘊藏太多奇妙。

人們說到吃，總要向往“山珍海味”。其實竹筍就是自然饋贈的“山珍”。我豈能放過這品嘗山珍的好機會？每隔幾天便要挖顆竹筍回來。筍是天然綠色食品，植物蛋白、維生素、微量元素含量都很高，有助于增強人體免疫力。竹筍炒肉、竹筍炒酸菜、竹筍炒蛋……每一樣都清脆可口，吃過后口齒間帶著一股自然草木的清香，令人回味無窮。

既是喜歡，便要想著法子把竹筍留住。在春天即將過去時，我將竹筍用清水煮熟，放在陽光下曬干，保存，想什么時候吃都可以。有位姓劉的老教師，有豐富的生活經驗，還能挖冬筍。他根據竹鞭走勢，能認出地下什么位置有竹筍，一鋤頭下去，一挖一個準，有時能帶出一串五六個冬筍。

那一年，我跟學校的老師一起到竹林挖春筍、冬筍，拿到市場出售，換回錢購買了一批課外書，幫同學們在教室建起圖書角。看到孩子們認真閱讀時如饑如渴的表情，我對竹林有了更深的感情。

炎熱的夏天到了，竹林里卻格外涼爽，是避暑的好去處。竹林長得茂盛，枝葉形成一個巨大的華冠，遮擋住炙熱的太陽。同學們不愿在草坪上追逐奔跑了，而是跟我鉆進竹林。竹林里，鋪了一地落葉，人踩在上面，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仿若天籟。在竹林里就算什么事都不做，單聽這腳踩竹葉的聲音，就是一種美妙的享受。

學生喜歡在竹林里坐下來，聽我講故事、看書，或者安靜地繪畫。他們把竹林里的竹子、飛鳥、蜜蜂；天空中的太陽、白云畫在紙上的時候，也把快樂的童年永遠畫在了人生的閱歷本上。竹林裝載著孩子們的童年，那是幸福滿滿的回憶。

冬天的竹林，別有一番趣味。南方的冬天是很少下雪的，可是一旦下雪，就等于遇到一場意外的驚喜。孩子們看到雪，跟過年一樣高興得大呼小叫。我帶著學生們來到竹林，竹枝上已經覆蓋了一團團白雪，竹子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越發蒼翠精神。

孩子們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像聽到沖鋒號的戰士，不由分說沖向竹林。寂靜的竹林頓時喧鬧了。有的同學調皮，趁其他人不注意時，用力猛搖竹枝，主枝上面的白雪便簌簌地落在了同學的頭發上、衣領上、肩膀上，肯定有幾片雪花冷不丁地鉆進衣服里去了，引起一陣哄堂大笑。沒有誰會計較這種善意的玩笑，就像沒有人會拒絕快樂一樣。

男孩子們最樂意的還是打雪仗，這時竹林成了最好的掩體。一個個雪球做成的手雷，被丟過來，拋過去，要打中人是很難的，雪球多數砸落在竹枝上，發出“啪啪”聲，夾雜著孩子們的“哈哈”大笑，還有歡呼聲，在竹林上空不絕回響。文靜的女孩子也沒有閑著，她們已經用巧手堆出了一個個雪人，淳樸的心靈難免有小孩子一絲調皮的想法，有給雪人兒佩戴上紅領巾的；有給雪人戴上一幅眼鏡的；有給雪人嘴巴叼上幾片竹葉的……雪人能吃竹葉嗎？又不是大熊貓。不過看那樣子憨厚可愛，讓人忍俊不禁。

蘇東坡在《于潛僧綠筠軒》中寫道：“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可見對竹的偏愛。我所在的小學校，不但附近有這片竹林，還有一群活潑可愛的孩子們終日為伴，這實在是一件快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