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氣與夢影

喻軍

湛然應一聲清磬的喚引

雨后的天空被幽篁洗凈

煙云雖常過眼即空

不過，用它來封山則臻妙境

一座茶園，一聲偈語

暗含一支遠播的法脈

移步來執花開的香盞

品咂中不知出離了幾重山

坐于廊下、觀于僧前

悲心的法欽曾于此結庵

千年云水，湮去多少游方的足印

卻無法破解你的輕翕之眼

所謂四時節氣、涅槃妙心

盡可入得這一世的沖淡

你看山水從來無爭

湖月清清白白，共我沉吟

如果說，詩文的雅集

曾在幽篁和松林間下雪

那么溽暑的日頭天

我中意的唯有

這一池灼灼的白蓮

無須白鷺、紅蜻蜓

這些點景的閑筆

也沒有塊壘堆積的詞怨

只有一片疊疊的裙

和顆顆善巧的心

在梗莖間扶搖

攝受這苦夏中的堅忍

與境無礙，方有身心安泰

溽暑之下

花開是一種慈悲的弘濟

就像我途經此地

趨近與你交談

便即刻享有了你的潔白

我向一座山走去

這浮年的青翠，隨一陣秋風

彈在我眼里

曲曲流水，只只飛鳥

就這么簡筆勾點幾下

天就朗了

其實山是不語的

花也不知其美

鳥只是在天上走路

它看人如飛

大自然就這么空空的

是人心把世界擠窄了

窄得只剩一條進山的路

而每座山

都像是爬滿了螻蟻

摸了摸魚竿

好似沾握一把古意

江山從來都是讓人沉迷

唯有青山

總勸人出離

循著水跡、恍思古跡

處處湖塘皆可作

閑人的領地

夏日撥彈叢叢竹林

從四面空闊而起

卻獨留了這片清凈

讓我們細察自己

這悠悠的今古、朗朗的天地

究竟是你在釣魚

還是

魚在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