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父親的父親節

吉廣旭

沒有父親的父親節，我想念父親，不知該如何向他表達一種敬慕和情感，該如何表示一種孝心和虔誠，該如何訴說人情世故與歲月風霜，該如何找一種安慰和寄托，讓心靈不再孤寂，讓情感有所寄托。

沒有父親的父親節，獨酌一杯濁酒，暢飲那份孤獨，醉享歲月滄桑，昂首青天白日，空對白云悠悠；悵望星月蒼穹，難吐肺腑之言；俯瞰蒼茫大地，心胸依然難舒；熱風撲面，卻是一片凄涼悲愴。縱有千言萬語，卻是喑啞無言，不知與誰訴說。

記憶中，父親沒有過過這個節日，沒有享受到兒女繞膝的節日歡樂。在這樣的日子里，提及“父親”的字眼，我有了更多的懂得和理解，因為如今，自己也成了父親。承襲了父親的基因與情感，庚續著父親的血脈與寄托。我懂得了父親的良苦與付出，懂得了父親短暫一生的追求與夢想，懂得了一聲長嘆的愁苦，更懂得了一壺老酒的陳香與滋味。我也理解了為人父的寬厚與包容，理解了那種“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期冀與渴望，理解了身為人父的不易，更理解了那種萬千寵愛之余的箴言與教誨。

父親在世時，無論自己多么艱辛，從不言苦；無論道路多么坎坷，總是獨自負重前行；無論生活多么窘困，也總是鼓勵兒女讀書成人。都說棍棒之下出孝子，父親卻從沒有對我們拳腳相加，卻能不怒自威。寒門不易，父親寧可自己吃糠咽菜，也不會讓我們忍饑挨餓。在那樣窮苦的歲月里，父親沒有讓我們舍棄學業，而是一視同仁地選擇供我們讀書。面對伯父及親屬的勸誡，他總是將悲苦付之一笑，以看似云淡風輕的態度對待處之。我常憶起父親的詼諧給生活帶來的樂趣，我記得父親磁性的聲音，那是縈繞耳際最永久的回響。他那慈祥的面容，是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記憶，而他額頭上的褶皺，更是我最酸楚的心跡。

父親喜歡抽煙，有時卻連旱煙也難以接續，無葉的煙梗、野間的山煙，向日葵的葉子，也成了父親的煙火。父親酒量頗大，但他難得酣暢淋漓地痛飲，小燒酒和純糧釀，也總是在客人來時才續上幾盅。不空談舍與得，父親省下的煙酒，變成了孩子們的紙筆；父親牙縫里的節儉，是孩子們的吃穿用度，父親的理智總是戰勝了他自身的欲望，因為責任與擔當自始至終高懸于他的心中。

還記得，我即將上學的那一年，頑皮慣了的我因為了沒有新書包而不去上學，一口氣從倚山的宅院跑到山頂，父親氣喘吁吁地一路追到山頂，卻沒有絲毫地打罵，只是哄勸著送我入學；還記得有一次，讀師專的二姐費力買來了玉米種子，被我當普通玉米輾壓成了豬食，因母親責罵，我一口氣翻山越嶺跑去了舅家，父親一路追至水庫邊上，一夜未眠，我返家后也沒有一句責罵；還記得父親笑吟吟看我背書的樣子，不論如何勞累，也要等我熄燈后再睡覺；還記得面食上桌的年代，父親去上班前帶的工作餐是玉米面餅子和咸菜……

有人說父親小氣，但他只是對自己小氣，也正因這種小氣，才能在千難萬苦中創造條件，讓子女次弟成人；有人說父親過于小心謹慎、為人過于方正，但正是因為他慮事周全、小心翼翼地呵護，才能使我們健康成長，也教會了我們如何循規蹈矩，如何做人；有人說父親不會享受，他只是忘卻了自己，卻對得起所有與他有交集的人；有人說父親過于廉潔剛正，不太圓融，而這恰恰是他做人的道德和品質……

樹木花蕊播撒下的種子，離不開雨露滋潤；山泉奔涌的河湖之水懂得一路奔向江海。少年父去，更知父愛的可貴；身為人父，才曉得父愛的無私；沒有了父親，才知道家庭缺失的悲愴，何以為家。每毎返回老宅，人散宅空，凄楚倍生，那是父母留給我的念想，即便是人去家無，但回想猶存，那種親情仍覺在宅院回蕩。父母英靈守護，恩情無際，所遺無價，音容笑貌，歷歷在目。

田間地頭，不再有父親的忙碌；庭院里，不再有父親的張望；人世間，不再有父親的關切；少時，忌憚于父親的威嚴，思維有限、未經歷人世滄桑，不敢或不知如何訴說；現在，有多少心里話，卻無法向父親訴說。人世間，鮮有不被父親牽腸掛肚、親情呵護的骨肉。于是，我想，父親一定是與我心意相通，遙相祝福；于是，我以為，有一種感應，僅存于父子之間，讓我們彼此感知；于是，我希望，真的能有天堂，天堂里的父親不再受苦，也無需再為子女操勞……

于是，在沒有父親的父親節，我斟滿兩杯酒，一杯高舉過頭，敬向天堂里的父親，灑向天地；一杯抵向心胸，臻首向唇，融入萬千心語；與父親共飲，同訴離別之苦，以解思念之深，分享陰陽歲月，過一個完美的節日。沒有父親的父親節，感念父親，我心悲戚，潸然淚下，今日恐是難歡，今夜注定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