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車票

安徽/周保松

張生和趙君住一個小區，兩人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小區門前的馬路邊有南北兩個同向的公交站臺。張生和趙君的家離南站臺比較近，兩人上班或外出總是在南站臺等車。公司規模大，員工多，由于不在一個部門，一開始他們并不認識。后來，張生調到了趙君所在的營銷部，兩人才認識。

張生和趙君認識后的一天早晨，他們在南站臺遇見了。兩人不約而同伸出手握了握，微笑著彼此問聲好。他倆都是去公司上班，說了幾句閑話，公交車來了。因車門離張生較近，張生就先上了車。公交車的單程票是一塊錢。張生從包里摸出兩塊錢硬幣塞進投幣箱，轉過頭對身后的趙君說：“我幫你打過票了。”上車后，趙君硬要把手中的一元錢塞給張生，可張生死活不肯要，說：“都是同事，不就一塊錢嘛，你這樣就見外了?！壁w君滿臉感激，沒再堅持，把一塊錢裝進包里。第二天早晨去上班，張生和趙君又在南站臺遇見了。不一會兒，公交車來了。趙君率先登上車，不由分說代張生投了幣，轉過頭沖張生說：“幫你打過票了?！睆埳氚咽种械囊辉X硬幣給趙君，可知道趙君不會要，就說聲“謝謝”，把錢裝了起來。

這以后，只要是一道坐公交，張生和趙君好像事先說好了似的，總是這次你幫我打票，下次我幫你打票。區區一元車票錢雖不足掛齒，但他們生怕欠對方人情鬧出不愉快，所以心里老是記掛著為對方打票的事。一段時間之后，兩人都覺得這樣做有點累，可誰也不好意思先開口把“以后咱倆各打各的票”這句藏在心里的話說出來。

張生實在不想讓這種假客套持續下去。這天早晨去上班，他破例來到北站臺等車，故意避開趙君。也就是從這天早晨開始，北站臺成了張生的候車點。一南一北，張生和趙君再沒在小區門前的站臺碰見過。兩人各坐各的車，各打各的票，都感覺如釋重負，心里一下子舒暢了許多。

不知不覺，一年過去了。趙君因工作業績突出，被破格提拔為營銷部經理，成了張生正兒八經的領導。這天早晨，張生沒再舍近求遠到北站臺等車，而是又回到了他曾經的候車點——南站臺。趙君還沒到，張生耐心地等候著。趙君終于來了。張生熱情地迎上前，恭恭敬敬說了聲：“趙經理早！”趙君微微點點頭，回了句：“早?！睆埳悬c拘謹，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點什么，可話還沒說出口，公交車戛然停在了面前。他咽下想說的話，敏捷地登上車，迅速把早已攥在手心的兩塊錢硬幣塞進投幣箱，滿臉堆笑地沖張君說：“打過票了，趙經理?！壁w君笑笑，道聲謝。

從此，除了休息日，張生每天早晨都早早地來到南站臺，等候著趙君。趙君到來后，只要公交車的門一打開，他就躥上車，搶先替趙君把票打了。趙君再也沒有像以前那樣替張生打過票。張生為趙君打票時，趙君開始還客氣地說聲“謝謝”，久而久之，“謝謝”倆字就省略了，好像張生替他打票是理所當然的事。

一天早晨，車上的人很多，張生和趙君上車后只能站著。到了一個站臺，有個坐著的乘客下車了，張生迅速搶占了座位，讓趙君坐在座位上，而他卻像個保鏢似的站在趙君的身旁。又到了一個站臺，趙君鄰座的乘客下車了，張生就坐了上去。趙君清清嗓子，跟張生說：“我們營銷部的李副經理還有一年多就退休了，你的表現我都看在眼里，到時候我想推薦你接任李副經理的位子。”張生聽后下意識地欠欠身，滿臉感激，連聲向趙君道謝。從此，張生的心里就有了美好的希望。

可是不久后，趙君的家就搬到了一個高檔小區。張生再也沒有機會為趙君打車票了，心里不禁常常涌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有時候乘坐公交車時，明明是獨自一人，他卻鬼使神差似的投了兩個人的車票錢，弄得駕駛員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點評：

微型小說的“以小見大”“見微知著”在這篇小說中表現得非常充分。通過付公交車費這件小事，反映出復雜的人際關系。作者觀察事物細膩，擅于從小事中提煉主題，值得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