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治愈歲月漫長

張茹

高一的那個午后，塵埃在陽光中胡亂飛舞，教室里深藍的校服此起彼伏。那是一節信息課。我所在的班是重點班，大家除了對重點的文化課課程重視外，其余課程都不甚看重，如音樂、美術、信息這樣的課程，大家不是在寫別的作業，就是在玩。

當時的我，就在聚精會神地轉一個魔方。

那時候，班上莫名其妙地興起一陣魔方熱潮，幾乎在每個同學的桌洞里都放著一個三階魔方。有的同學已經能玩到四階、五階，我當時苦練了幾天還是沒能背下三階魔方的公式，便抓住信息課的時間沉浸式地練習起來。

或許是我練習得太投入，以至于都忘了自己還在上信息課。老師在講臺上耐心地講解著二進制和excel的基礎操作。我擰魔方的幅度越來越大，直到老師看見了很多次之后，他扶了扶眼鏡說：“魔方背公式玩不夠酷，要是不背公式玩才厲害呢?！?/p>

老師溫柔的聲音像一縷清風，把我的思緒拽回了課堂。我一抬頭兒，老師還是溫和地笑著。沒有斥責，沒有謾罵，沒有體罰，但那溫柔的一句，比任何斥責分量都重，讓我頓時羞赧起來。我趕緊收起了魔方，聚精會神地聽完了剩下的課程。后來的信息課，我再也沒有開過小差。

高二文理分科之后，就已經沒有信息課了，但我依舊能經常見到信息老師。經過教務處門口的時候，我時常能瞥見他工作的背影—有時候他在備課，有時候在做統計成績的工作。每次考完試，他都要獨自加班，中午辦公室其他人都走了，他依舊在里面忙碌。

不論何時，不管對老師、學生，還是家長，他永遠都是溫和有禮，帶著真誠的笑容。我從未見到信息老師頤指氣使或是趾高氣揚的樣子。那種從骨子里散發的溫柔和謙遜，讓我窮盡學生時代所有的思考依舊無果。多年后，我聽到那句“我希望有個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間清爽的風，如古城溫暖的光，由清晨到傍晚，由山野到書房”，才豁然開朗，找到了最適合貼切的形容—老師就是山間清爽的風，古城溫暖的光。

在高二的某個午后，考試成績剛出來，我中午沒回家，想留在教室修改試卷。我買飯回來，看見信息老師依舊獨自在辦公室加班。走進教室，風吹起藍色的窗簾，西北紫外線超強的陽光鋪滿整個教室，大朵大朵的白云在天空蜷曲又舒展。我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沖動，開始給老師寫信。信中闡述了那個下午，老師最溫柔的提醒和最保全我尊嚴的規勸，并說明了自己無限的感謝。

那封信是裝在信封里送給老師的，信封是我用紙粘的，現在想來應該十分拙劣。時隔許久，我也已經忘了當時具體的細節，但記得老師因為這一封信而感到意外和驚喜。后來，我去辦公室請教問題的時候，總能感到信息老師殷切的目光。他也會時常問我學習的狀況，在我壓力最大的時候給予鼓勵。老師溫和的聲音就像一陣春雨，總是能平復我在那個夏天的焦躁不安。

高考成績出來后，我不斷跟老師詢問交流著報志愿的種種，他也總是不厭其煩地回復著我急躁而幼稚的問題，給我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建議?，F在想來，這是怎樣溫柔的人，才會幫一個和自己關系不大的學生報志愿啊！

四年的大學時光一晃而過，我也不可避免地走向職場。復雜的環境，總是有明爭暗斗和喧囂不安的時候。每當現實中煙塵四起，我總是能想起那個午后，信息老師溫柔的聲音。在后來的日子里，我逐漸明白，傲慢和輕狂是生存的障礙，溫柔才是世間最強大的武器。

最近一次和老師聯系，是在不久之前。老師在做一個課題，需要對已經畢業的學生做回訪，談一些關于職業的理解。老師依舊如前，沒有直接甩給我，而是先詢問我有沒有時間，再發給我文件。等填完回訪，我再三說，都是自己的親學生，不用客氣的時候，老師還是忙不迭地說著感謝。

在和老師的交流中我了解到，他現在已經當了班主任，工作要比以前更加繁忙。老師依舊極盡溫柔和責任心，影響著一個又一個學生。而他數年前的那個下午不經意的一句話，讓我在后來漫長的日子里，總是規范著自己的行為，不至于氣急敗壞，不至于張牙舞爪。這世間到底是，溫柔能治愈歲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