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偉：監控未及之處就是破案的關鍵點

胡杰

人多的地方就是江湖，即便是在景區也不例外。盜竊、糾紛，甚至是打架和猥褻，都有可能在這里上演，而陜西省西安市公安局臨潼分局秦俑派出所的民警趙小偉要做的就是處理案件、解決矛盾和維護秩序。有時他還需要幫外國游客買票、給過往的車輛指個路，主動推介景區活動——他是一名旅游警察。

趙小偉所負責巡邏的區域主要是秦始皇兵馬俑博物館的北廣場，這里不僅是游客參觀的主入口，也是展現給世界各地參觀者的“門面”。作為一名旅游警察，趙小偉自知應當盡職盡責守護好臨潼這塊“最靚”的招牌。

為了提供更好的安全保障和服務，趙小偉在手機里下載了涵蓋107個國家和地區的語種翻譯軟件，并摸索創建了秦俑游客服務群，把曾經打過交道的導游、車場工作人員、出租車司機、公衛人員等各行各業的人都集中起來。趙小偉覺得，這樣既能實現讓數據多流轉、讓游客少跑路的行政效能，又能簡化全所接處警工作，方便游客旅行參觀。

景區的大多數警情并不復雜。東西丟了、路找不到了、小孩不見了……雞零狗碎的事情每天都發生，趙小偉也因此練就了一項特殊才能，憑借失主描述的場景就能精準定位物品丟失的位置，因為對于案發現場附近有幾個監控探頭，分布在何處，他了如指掌。換句話說，監控探頭是趙小偉的第三只眼，他得以為上千名失主找回丟失的物件。

小肖是一名大學生，趁著放假和家人來西安旅游，在參觀過程中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機落在上一個場館的休息長椅上。再回去找，哪里還能找得到？出警民警調取景區監控，卻發現小肖坐過的長椅所在的位置是個盲區。放眼望去，景區人多又雜，這手機，究竟揣誰口袋了呢？

當天趙小偉換休，第二天到所里聽說了這事后，他不死心，非要再找找試試。既然案發點沒有監控，那就找尋景區不在冊卻可能存在的監控探頭。

趙小偉正在向游客推薦安裝全國反詐App，并指導游客網上購票。（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小肖丟手機的地方，位于秦俑館的二號坑與三號坑之間。站在案發現場，趙小偉四下打量，在長椅正南方向，一扇玻璃窗里的高處，發現了一個商戶自裝的探頭。通過調取案發時間段的監控錄像，他順利地找到了小肖的畫面。

接下來，趙小偉只需要在視頻里找到是誰撿拾了小肖的手機。視頻中，他發現，在小肖起身離開后，游客來來往往，雖然都發現了那部手機，但都沒有去拿它。直到上午10點整，一個身著粉色外套的女子出現在了畫面中。她的神態和肢體動作異樣，不斷地環顧四周，顯然是發現了那部手機，并且在確定手機的主人是否就在周圍。粉衣女子兩次移動身體，一來讓自己離手機更近，二來也是在找尋合適時機下手。三分鐘后，她一把抓走手機，起身離去。

所幸秦俑館在近些年實行購票實名制，趙小偉借助景區管理后臺，很快就找到這名粉衣女子。可聯系上時，粉衣女子已經離開西安，回到老家。在趙小偉表明身份后，粉衣女子才承認自己撿到了一部手機，并答應會盡快把手機寄還給失主。

第二天，趙小偉收到發來的快遞單號，他沒多想，隨手轉給了小肖。沒想到的是，這是一張空單據，原來粉衣女子并沒有寄出手機。趙小偉一下來氣了，電話質問她為什么發個假快遞單過來。女子嘴里打著嗚啦，解釋道外面下著大雪，出門不方便。

趙小偉在調取監控。（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從粉衣女子的語氣里，趙小偉明顯感覺到她在拖延和敷衍。可一想到小肖正為此發愁，趙小偉內心也十分著急。再三思量，他決定給粉衣女子留言：“明天中午12點以前，如果見不到你的真實快遞單，我將讓臨潼旅游局將你們一行五人的身份信息上報國家旅游局，限制你們到全國任何旅游景點參觀。你可以參閱一下《民法典》的314條和316條。”

粉衣女子也許被嚇著了，拿著手機，跑到當地派出所報案，想交由當地派出所來處理。隨后，值班民警核實了趙小偉的身份，并告訴趙小偉：“我們處理遺失物品有規定，要求兩名以上正式民警持單位介紹信過來取走。”即便是趙小偉反復跟對方交涉，也沒說通，氣得他跟對方吼了一句：“你們這樣做，有意義嗎？”

氣歸氣，問題非解決不可。趙小偉想到，如果當地公安局指揮中心了解了情況，一定會幫忙協調此事。他立即向當地公安局聯系并說明情況，并按接警民警要求，提交相應的報告。幾天后，當地派出所的民警便把手機寄還給小肖。

得知手機被找回的消息，小肖十分欣喜，給趙小偉送去了感謝信和錦旗。而趙小偉覺得自己只是做好了本職工作，“其實我就是想把他們普遍認為的‘不可能’‘報警試試看’的想法變為可能”。

趙小偉特別“較真”。一旦接到警情，他都會進行深層次調查、多角度追蹤，哪怕是監控沒有覆蓋到的區域，他也不輕易放過。趙小偉認為，監控未及之處，往往就是破案的關鍵點。

為了迎接全運會，西安的公交站點都進行了提檔升級。2021年8月初，距離全運會開幕還有一個半月，秦俑館公交站臺新裝的鈦鋁板卻被盜了三根。

“昨晚十點半，我們的工人才撤出工地。小偷肯定是半夜來的。我們鋪了一百多米，還沒交工呢！”施工方老板是河南安陽人，一早就跟前來出警的趙小偉憤憤地說著。他表示，一根鈦鋁板價值上千元，小偷如果繼續偷下去，他擔心會把本錢都賠進去。

涉事的公交站臺情況比較復雜。由于歷史原因，這個公交站不在秦俑派出所負責的范圍之內，但安裝的監控設施，卻仍由他們來監管調度。彼時，秦俑館正值旅游高峰期。趙小偉白天忙碌著疏導車流、接受游客詢問咨詢、處理游客求助，只能利用休息時間處理這件事。那幾天，趙小偉調取了案發現場周圍30多個監控點，翻看200多個小時的視頻資料，最終將嫌疑人鎖定在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兒身上。

監控畫面里，老頭兒身著中褲、淺色短袖，騎著一輛共享單車。第一次出現時，車后座空空如也，再次出現時，自行車上卻多了一根長長的橫條。如此來回，總共三次。可老頭兒究竟是從哪兒來，又去了哪兒呢？反復觀看視頻后，趙小偉發現，老頭兒每次作案，都恰好間隔13分鐘。作為一名退伍軍人，趙小偉清楚，步兵齊步行進速度在每分鐘116步到122步，每一步的間距在75公分左右。如果按照步兵齊步最快步數來推算老頭兒的最遠距離，在單趟6分半的時間里，老頭兒的最遠行走距離，不超過594.75米。

趙小偉一下有了思路，他以594.75米為半徑，以老頭兒最后消失的地方為圓點，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圓，并結合路面建筑信息，將老頭兒的活動范圍縮小到一個90度的扇形地帶中。隨后，趙小偉帶著嫌疑人的視頻截圖到鎖定的區域秘密走訪，找到了犯罪嫌疑人楊大柱。

在楊大柱家門外，趙小偉一眼就看到視頻里出現多次的自行車。而一見到楊大柱，心里更踏實了，楊大柱身上的衣裳和嫌疑人的一模一樣。

“知道我們為什么來找你嗎？”趙小偉懶得跟他再繞彎子，“沒有足夠的證據，我們不會來找你。說吧，你干了啥？”

“前兩天，我偷了三根鐵板！”楊大柱嚅嚅著，轉身走進一間屋子，搬出一根鈦鋁板;接下來，是第二根、第三根。而屋內的場景更是讓趙小偉出乎意料。房間像一個大倉庫，堆滿了各種工具，二十多把方頭鐵锨、十幾個裝水泥的灰斗子……就連管委會給景區配的綠色大垃圾箱，都有六個。

后來，趙小偉了解到，這些物品的失主多半是施工隊的工人，項目結束后已經離開臨潼區。當初發案，這些失主也沒有報案。想到落實報案材料、讓失主認領需要一個過程，趙小偉便把贓物一一寫入扣押清單，隨后將案子移交給轄區派出所。

“努力到無能為力”是趙小偉的座右銘。工作17年，趙小偉處理最多的還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即便是瑣碎的小事，處理起來費心，他也會盡全力做到最好。

五一勞動節當天，正在執勤的趙小偉接到一起報案，女導游小蔡的錢丟了，而她懷疑是大巴司機老馮偷了她的錢。

案發這天，小蔡早上出門急，連早飯都沒顧上吃。車子開動后，她從挎包里拿出面包，順手就把包夾在自己剛坐過的座椅上。車停時，她拎起挎包，第一個跨出車門，給游客買票，打開錢包卻發現少了三千塊。小蔡來不及處理，于是在游客入園后，給老馮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車上的游客丟了錢。

“不可能！我一直在車上，咋能在車上丟錢？”老馮氣鼓鼓地說道。

“錢就是在車上丟的，而且游客根本沒機會接觸自己的包，不是老馮能是誰。”一上午，小蔡腦子里都在想著這件事情。直到中午回到大巴車上，小蔡鼓起勇氣，第二次跟老馮對質：“錢是我丟的，我也知道是你拿的。你現在還給我，我就當這事兒沒發生。”小蔡死死硬盯著老馮，“不然我只好報警了”。

“沒拿就是沒拿。”老馮不當回事兒地掃她一眼，“你想咋樣，你隨便吧。”

聽完小蔡和老馮兩人的敘述，趙小偉眉頭一緊：“你發現丟錢的地方在華清池。按說，你應該在那里報案啊。不過你放心，這案子就是移交，我也會把該做的工作都做到位的。”他登上大巴，仔細察看小蔡放包的位置和車上的探頭。大巴有上下兩層，監控面對的是乘客的座位，而駕駛室以及導游坐的折疊座椅，都在監控盲區。顯然，一時半會兒，這事兒弄不清楚。趙小偉決定先把小蔡和老馮帶回派出所。但趙小偉早已認定老馮就是拿走小蔡錢的人。

在派出所會議室，趙小偉對老馮說道：“為了證明你的清白，我得檢查一下你的隨身物品，你看如何？”話說到這份兒上，老馮只好把口袋里的東西都掏出來，攤在桌上。其中，鼓鼓囊囊的錢包引起趙小偉的注意。他打開錢包，里面有兩沓錢，其中一沓正好就是三千塊。

“這筆錢是哪兒來的？”趙小偉指著那三千塊。他注意到，老馮的手在哆嗦。

“這是昨天我老婆給我取的，用的是我的銀行卡。”這時，老馮的聲音開始透著不自信。

“那好，你現在就給你老婆打電話，用免提，咱核實一下。”趙小偉話剛說完，老馮就蔫了，承認是他拿的錢。

原來，老馮因為工作上的事情，對小蔡一肚子怨言。案發當天，車剛上路就遇到一個狀況，老馮猛踩了一腳剎車，小蔡的包就掉到了地上。一沓百元大鈔從包里滑落出來，老馮頓時懾住魂兒了。他伸手抓了一把，就往口袋里塞，甚至還沒來得及數呢。至于趙小偉憑什么就認定錢是老馮偷的呢？原來，就是一個細節：小蔡說，她掏面包時，把挎包的拉鏈拉開了，忘了拉回去。但下車拿包時，她清楚地記著，包的拉鏈拉得好好的。

后來，小蔡出具了諒解書，老馮被關了31天后取保候審。而在趙小偉看來，兩人如果能夠面對面溝通，把話說開了，也許就沒有這些事情的發生了，“大家都不容易，相互理解，沒必要互相為難”。

旅游警察都知道，越到節假日，他們就越沒有休息時間。工作17年，趙小偉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節奏。逢年過節，推遲下班，也成了警隊里不成文的規矩。近期，西安再次爆發疫情，一夜之間，景區少了絡繹不絕的游客，更沒有什么警情可言，這并沒有讓他感到輕松，反而有些許的不習慣。趙小偉只希望西安能夠趕快好起來，他還要去景區廣場執勤呢。

（文中涉案人物均為化名）

陜西省西安市公安局臨潼分局秦俑派出所民警，曾榮立個人二等功一次、個人三等功三次，并獲“全國公安機關新中國成立70周年大慶安保維穩先進個人”“西安市十佳政法干警”等榮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