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規范視角下重復修辭的英譯研究
——以企業簡介為例

何 濤，牟宜武，季澤端

（蘭州交通大學外國語學院，蘭州 730070）

企業簡介是對企業的性質、歷史、特色、優勢等方面進行的簡要介紹，是宣傳企業、展示企業形象的代表性文本（徐珺、自正權，2020；牟宜武、吳赟，2021）［1-2］。在企業簡介中，常使用一定的修辭手段，旨在優化文本語言，加強對企業的宣傳。其中，重復修辭是在企業簡介中較常使用的一種修辭，重復修辭的翻譯也是影響企業信息傳播、企業形象展示的重要因素。在翻譯學家圖里（Toury）看來，翻譯活動在本質上是受到一定規范的制約和影響的活動［3］。繼而，基于翻譯規范理論，探討企業簡介中重復修辭的英譯策略，對提高企業外宣翻譯質量、增強企業國際傳播能力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翻譯規范的理論內涵

“規范”是指“群體中個體自覺遵循的行為模式，并且以群體共同期待和接受為基礎”（廖七一，2009：95）［4］。因此，從行為主義的角度來看，“規范”是明辨社會行為是否得體的標準，是一種社會文化習得（劉軍平，2009）［5］。圖里（TouryGideon）則將“規范”引入翻譯領域，提出了“翻譯規范”（translation norm）理論，并認為“翻譯規范”是“社會共有的普遍價值或觀念轉化為切合且適用于特定的情景的行動指令，這些指令規定了哪些行為是規定的或是禁止的，哪些是允許的或是可以容忍的。”［3］自此，翻譯研究開始從描述性的角度，觀察譯文并在譯文中尋找規律，探索出現規律性行為的原因。通過描述性翻譯研究，可以發現譯者在翻譯過程中所做出的選擇，進而總結譯者所遵循的準則。因此，“翻譯規范”實質就是譯者在翻譯活動中所遵循的準則，而“翻譯規范”在實踐中又具體體現為預備規范、操作規范、初始規范三種范式。

“預備規范”在翻譯活動中對文本的選擇起著決定性作用，其受到“翻譯政策”和“翻譯的直接性”兩種因素的制約。前者是指翻譯文本的選擇會受到特定的語言、文化和時期內的國家政策、社會政治等的影響。后者是指從源語言翻譯為目標語（直接性翻譯），亦或是根據中介語的文本進行的二次翻譯（非直接性翻譯），而通過這兩種不同的翻譯途徑生成的譯本在翻譯的準確性方面存在顯著的差異。

“操作規范”則制約著翻譯活動中的具體翻譯行為，涉及“母體規范”（matricial norm）和“文本—語言規范”（textual-linguistic norm）。前者決定了譯本的完整性與語篇分布，比如譯文的文本是否存在刪節、切分、腳注的增補、篇章重置等問題。后者則是在語言或語篇等微觀層面影響譯本，包括譯者如何選擇改變、修改、添加、刪除，以及任何可能影響文本的語言成分，即譯者所采用的具體而多樣的翻譯策略。

“初始規范”影響譯者在兩種極端傾向之間進行選擇，—種是向源語言和文化的規范靠近，而另一種則是向目標語語言和文化的規范靠近。前者亦稱為“充分性”（adequacy），即譯者忠實地保留原文的各種參數。后者亦稱為“可接受性”（acceptability），即尋求最大限度地使譯文適應目的語的語言和文化規范。但是，翻譯并不會完全處于某個極端，而是在兩極之間進行一定調和，即在源語規范和目的語規范的共同制約下得以進行。

二、重復修辭

自人類語言誕生以來，修辭就與語言融于一體，密不可分，而在歷史上，諸多社會活動家也尤為強調在語言中對于修辭的運用。例如，早在戰國時代的莊周，就對“寓言”、“重言”等修辭十分推崇。修辭在修飾語言的過程中，增強了言辭或話語的表達效果以及語言魅力，這也是運用修辭的關鍵原因所在，而在諸多類型的修辭之中，重復修辭則是一種十分常見的修辭。

“重復”，也稱為“反復”，因而，重復修辭也就是依靠重復或反復使用某一詞語達到特定效果的修辭方法。其一，重復修辭可以在語篇建構中產生句內銜接和跨句銜接的特定效果，同時還可以通過銜接進一步生成頂真、回環等辭格，從而在語義上緊密相扣，語勢上更具渲染力。其二，重復修辭可以將讀者的注意力吸引到所重復的話語部分，產生強調、凸顯的特定效果，進而強化語言語義的穿透力。其三，重復修辭可以使語句結構工整，產生富有音韻的特定效果。其四，重復修辭還可以產生“聚焦社會現實、突顯思想理念和價值觀念”（鄧中敏、曾劍平，2020：137）的特定效果［6］。

重復修辭除廣泛運用于文學話語之中，也廣泛運用于非文學話語之中。企業簡介作為宣介企業、展示形象的“窗口”，也常使用多種形式的重復修辭，旨在實現特定效果，達到交際目的。從中國企業的企業簡介的文本內容來看，有五種形式的重復修辭較為常見，具體如下：

（1）首語重復：對一個連續結構開頭的詞或詞組進行重復。如：中國化工的戰略定位是“新科學，新未來”；敢于冒險、敢為天下先的超前意識；積極踐行“一天也不耽誤，一天也不懈怠”的企業精神；堅持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堅持高質量發展。

（2）尾語重復：在連續結構的結尾處重復相同詞語。加快構建“共享便民、扶貧惠民、公益為民、宣教親民、融合利民”五位一體服務體系；延伸產業鏈，暢通供應鏈，提升價值鏈，把資源優勢轉化為經濟優勢和競爭優勢；達到短期效益與長期效益的統一、經營目標與社會責任目標的統一。

（3）排比重復：三個或三個以上的并列結構重復使用相同的詞語。始終堅持“同心 同創 同進”，恪守契約，尊重差異，推進利益相關方的合作共贏；以“管住人、管住錢、管好防線、管好底線”為重點；許商業以敦厚，許科技以溫暖，許大眾以幸福；中國交建堅持以“讓世界更暢通、讓城市更宜居、讓生活更美好”為愿景。

（4）間隔重復：在一個段落或者幾個段落之間間接使用同一詞語或句子。“2020年，公司營業收入4221.82億元，同比增長9.5%；集團營運利潤為311.40億元，同比增長11.7%；集團管理資產24360.80億元，同比增長19.2%。”

（5）異詞同義重復：使用不同詞語表達同一含義。不同在全球100多個國家和地區設有300余個駐外機構，業務遍及五大洲；下轄100余家成員單位、24家上市公司，員工逾40萬人。

三、重復修辭的翻譯規范

1.翻譯規范

重復修辭采取的英譯策略可以突出譯者對原文規范的個人態度，以及他們對譯文環境中普遍存在的語言和文化規范的遵守，而語言轉換過程中對源語或目標語規范的偏向程度是有差異的。就圖里翻譯規范的三種范式而言，初始規范可以探究譯者在受源語規范和目標語規范的制約之下如何做出翻譯決策。因此，從初始規范考察企業簡介中重復修辭的翻譯策略，可以發現譯者所遵循的翻譯規范的總體趨勢。

筆者以入選2021年“世界500強”的中國企業作為對象，排除無英文網站以及中英文網站內容不一致的企業之后，共有63家企業的企業簡介作為最終的研究分析語料。語料處理過程包括：① 確定。依據首語重復、尾語重復、排比重復等進行重復修辭的確定；② 收集。從63家企業的官方網站收集中英文簡介，并進行整理；③ 篩選。在收集的語料中篩選出使用了重復修辭的句子；④錄入。將含有重復修辭的雙語語句錄入到Excel，并進行修辭類型與翻譯策略的標注；⑤ 檢索。對語料按照研究的需要，進行相應的檢索。

翻譯過程中都會涉及到兩種規范的約束，即源語文化的“充分性規范”和目標語文化的“可接受性規范”。由于中文常利用漢語中常用的修辭手段達到銜接，且漢語修辭講究詞句整齊對仗、聲韻和諧、大量使用均衡對稱的并列結構，而譯文則根據英語習慣常使用省譯替換等手段進行調整（陳小慰，2007）［7］。因此，對于重復修辭的翻譯而言，“充分性規范”體現在對于原文重復形式的保留，即采取“保留”方式；“可接受性規范”則體現在譯者采取“回避”方式（Rosyidah et.al，2017）［8］。

從收集的企業簡介的語料來看，共計103處使用了重復修辭。對于重復修辭的翻譯策略，有35處（占33.98%）采用“保留”方式；其余68處則采用“回避”方式（占66.02%），其中包括合并策略共17處（占16.50%），省譯策略共32處（占31.07%），同義詞替代策略共19處（占18.45%）。總體表明，對于原語中的重復修辭，在譯語中多數被“回避”，從譯語的語言范式、讀者的思維習慣和期待視野等考慮其“可接受性”，重復修辭的翻譯更傾向于“可接受性規范”。

2.具體策略

（1）合并策略

“合并策略”是一種處理重復辭格翻譯的有效手段，該策略可合并源文本中出現的兩個以上的重復單詞，在目標文本僅呈現為一個單詞，具體可表現為采用“提取公因式”與“合并同類項”的方法來簡化句子結構（鄧中敏、曾劍平，2020）［6］。

例1：鞍鋼集團始終把履行社會責任放在突出位置，堅持“為股東、為客戶、為員工、為社會創造價值”，努力成為依法經營、誠實守信的表率，節約能源、保護環境的表率，以人為本、構建和諧的表率，奉獻愛心、精準扶貧的表率，不斷推動企業、社會、環境的可持續發展，打造誠信央企、綠色央企、平安央企、活力央企、責任央企。（原文）

Anstell has been placing high importance on exercising social responsibility，committed to create values for shareholders，customers，employees and society，striving to set a good example in running business legally，keeping honesty，energy conservation and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taking people first，building harmony，sending care and love，and carrying out targeted poverty alleviation，keeps promoting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of the enterprise，society and environment，thus builds a credible，green，safe，vigorous and responsible stateowned enterprise.（譯文）

在例1中，原文通過重復五個核心名詞“央企”形成了尾語重復，使整個句子顯得更加有氣勢，并且更加凸顯出了集團的責任理念。譯文則是提取出原文的同類項“央企”進行合并。譯者根據英語語法規則將原文重新組合，使譯文避免重復冗雜，整個翻譯顯得更加通暢和簡潔。

由于英漢語言的特點各異，漢語強調意合，文章形散而神不散，特別講究對仗、節律。并且，為追求語義突出、結構平衡和音韻和諧而不避重復（鄧中敏、曾劍平，2020）［6］，大量使用重復修辭或對偶句來保持句子的對仗工整。而英語強調形合，句與句之間結構較嚴密，且語言簡潔精練，語義集中，由此英語多回避重復。通過例1可以發現，譯者注意到了英語語言的差異，在進行翻譯時主動遵守了目標語語言的規范，沒有選擇直譯的形式將原文中的重復詞逐一翻譯，而是采用合并的方法使語言更加簡潔緊湊。在對消費群體傳達企業的文化理念時，遵循西方受眾認可的話語表達方式，更易實現對外宣傳的目的。

（2）省譯

“省譯策略”是將原語文本中的重復了多次的詞或短語在目標語文本中刪掉了部分甚至將全部元素。這種策略是通過“語義翻譯”來傳達作者的意圖，而不是呈現重復模式（Newmark，1988）［9］。

例2：江蘇沙鋼集團作為世界知名的鋼鐵材料制造和綜合服務商之一，堅持以鋼鐵強國為己任，以打造“綠色沙鋼”、“品質沙鋼”、“高效沙鋼”、“創業沙鋼”、“智慧沙鋼”和“責任沙鋼”為愿景，致力于為各行各業提供最具價值的鋼鐵材料和工業服務解決方案。（原文）

As a world famous steel products and comprehensive service supplier，Jiangsu Shagang Group deems“Steel Power”as own duty，and the characteristics of“Green，Quality，Efficiency，Creativity，Intelligence and Responsibility”are our development vision.Shagang is committed to providing the most valuable steel products and service solutions for all industries.（譯文）

原文在對沙鋼集團進行介紹時，通過尾語重復的形式將沙鋼集團著重突出追求綠色、品質、高效、創業、智慧和責任愿景的主題。由于重復詞語“沙鋼”就是該集團的名字，句子表達的主題是該名詞前面的修飾詞，若在英語表達中按照原文的重復形式進行表達未免顯得累贅啰嗦，因此，譯者采用了省譯的策略。

采用省譯的方式進行翻譯，做到了只譯意不譯形，語言簡潔精煉，語義集中，而且同樣達到了無重復詞語之形而有其義的效果。此外，英語傾向于使用省略、替代等方式實現語篇的銜接。選擇偏向于目標語表達習慣的語言模式剔除了原文中的冗余成分，使譯文更傾向于譯語規范，強調譯文的可接受性。

（3）同義詞替代

“同義詞替代”是指在翻譯過程中，通過使用各種同義詞來呈現原文本中重復出現的詞語，這種策略可避免逐字重復。

例3：始終聚焦主業，堅持服務實體經濟的本源，與實體經濟共榮共存、共擔風雨、共同成長；始終堅持風險為本，牢牢守住底線，不斷提高控制和化解風險的能力；始終堅持對商業銀行經營規律的把握與遵循，致力于打造“百年老店”；始終堅持穩中求進、創新求進，持續深化重點發展戰略，積極發展金融科技，加快數字化轉型；始終堅持專業專注，開拓專業化經營模式，鍛造“大行工匠”。（原文）

The Bank always keeps in mind its underlying mission of serving the real economy with its principal business，and along with the real economy it prospers，suffers and grows.Taking a risk-based approach and never overstepping the bottom line，it constantly enhances its capability of controlling and mitigating risks.Besides，the Bank remains steadfast in understanding and following the business rules of commercial banks to strive to be a century-old bank.It also stays committed to seeking progress with innovation while maintaining stability，continuously enhances the key development strategies，actively develops the FinTech and accelerates the digital transformation.The Bank unswervingly delivers specialized services，and pioneers a specialized business model，thus making it“a craftsman in large banking”.（譯文）

例3是中國工商銀行的簡介，其漢語原文中有五處重復使用了“堅持”一詞。顯然，重復修辭的使用在加強中文企業簡介中句子的韻律、語言的表達力的同時，還起到了對未來目標的強調作用。但是，在對應的英語譯文中，“堅持”一詞通過“同義詞替換”的方式分別被譯為“keeps in mind”、“remains steadfast”、“stays committed to”、“unswervingly”等。盡管采用同義詞替換的翻譯策略拆除了重復鏈，并使原文本的修辭結構受到一定程度的破壞，但是中英兩種語言之間存在巨大差異，英語注重語言表達的多樣性。在翻譯重復修辭時采用同義詞替換策略，符合目標語語言規范，旨在有效避免逐字重復。

（4）保留

“保留策略”是指保留原文本中的重復形式，使用該策略以期能對目標語讀者產生與原文相同的效果。

例4：中國人壽秉持“成己為人成人達己”的企業文化核心理念，堅持穩中求進工作總基調，堅持高質量發展。（原文）

譯文：Upholding the corporate culture which centers on the concept of“Success for You，Success by You”，China Life adheres to the overall principle of making steady progress and pursuing high-quality development.（譯文）

在例4中，原文的“成己為人，成人達己”是指只有完善和提高自己，才能更好地服務他人；成就和幫助他人，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即相互成功，共同繁榮。譯者在翻譯時保留了原文的重復形式，匠心獨運地將“成己為人成人達己”翻譯為 “Success for You，Success by You”，但是譯文并沒有因此顯得臃腫，反而在譯文中呈現出排比重復的形式，節奏鮮明，音調和諧。

采用保留策略是保留了原文本中的重復形式，使用該策略以期能對目標語讀者產生與原文相同的效果。因此，采用保留策略意味著譯者注重保留原文的表達形式，即譯者傾向于遵循源語規范，著力追求傳遞原文內涵的充分性。事實上，合理地選擇保留原文的重復形式，可以增強句子的韻律和美感，進而增強語言的表現力。因此，在翻譯活動中，譯者首先需要準確判斷出原文中出現的重復辭格的功能，才能決定其采取的翻譯策略。

四、結語

企業簡介是企業外宣材料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展示企業形象和企業文化的直觀窗口。為了更好地提升企業外宣效果，在企業簡介中常常使用各類修辭，而重復修辭則是其中較為常見的類型。由于翻譯是一種跨語言、跨文化的活動，受到一定的約束或規范的影響，因此，對重復修辭的翻譯規范進行探討，對提升企業外宣翻譯能力具有重要的意義。

對于重復修辭的翻譯策略，在譯文中采用回避方式更受青睞，整體上所遵循的翻譯規范是更傾向于可接受性，這也符合在外宣翻譯中要“貼近國外受眾的思維習慣”（黃友義，2005）這一原則［10］。籍此，使譯文的語言表達更容易為目標受眾所接納與認可，從而達到企業外宣的目的，提高企業外宣的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