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 磊
中國的文化和審美實際上始終處在一個自然衍變的過程之中,這種衍變歷經數千年的文化傳承已經自然堆積成一個龐然大物,依靠著自身的慣性滾滾向前。中國文化中的美從來都不是孤立的,在傳統的詩詞歌賦、書法繪畫當中相互影響,彼此滲透,例如宋代蘇軾就評價王維的畫是“詩中有畫,畫中有詩”,文理和畫理自然相同,這一點也出現在中國的其他藝術創作當中。
紫砂文化藝術的創作自古以來都秉承著文化為先的傳統,無論是形,亦或是義,都遵循傳統的“引經據典”,有著特定出處,紫砂陶刻作為紫砂器上的裝飾之一,天然的就帶有這種特性,文化上的經典成為了陶刻創作取之不盡的藝術內容,作品《沖淡》的創作便是根據唐代著名文論家、美學家司空圖的《詩品二十四則·沖淡》而誕生的,這首詩本是形容詩歌的沖淡之美,其含義本身就帶有著對美的探討,以不同形式來演繹這首詩就建立陶刻內外雙重的文化衍變,并且通過文字的古今承續,十分清晰地展現在世人眼前。
“素處以默,妙機其微。飲之太和,獨鶴與飛。”司空圖文辭的優美本就已經展現無疑,而在眼前這件作品《沖淡》中,主體文字的刻畫首先追求與文體相適的古韻,唐代是中國書法藝術的繁盛時期,真、草、隸、篆,百花爭妍。石刻石經亦在這一時期興絕,西安的碑林今天亦享譽中外,借助于紫砂自身的材質,稍稍加工便可比擬石刻之姿態。這首《詩品二十四則·沖淡》在瓶面上以陰陽刻搭配,結合篆字字體來進行演繹,明黃與深紫構成強烈的對比,在陰陽刻交匯之處,紫砂的包漿如同石皮一般被剝開,詩文字體便處于兩者的交界之中,似乎即將剝離,然則難舍難分,這種分離感與緊湊感讓整個陶刻畫面極具震撼,厚重而深沉的華麗感油然而生,這非常有別于一般人腦海中對紫砂陶刻的印象,雖然其同樣簡潔。

除此之外,作品的整體色調亦十分重要,色彩的變化重在強調對比,色彩的豐富程度次之,要從美術繪畫的角度去進行分析,鋪墊好作品的底色、前色以及對比色,其就使作品本身的顏色為底,字色為前,與文字的背景色形成對比,這就很好地將所有的色調區分開來,色彩即便交錯亦不會使整體顯得雜亂,為作品整體增添光彩。
除此之外便是陰陽刻的變化,它讓整篇充盈著歷史的滄桑感,觀之仿佛時代的潮流滾滾而來,然而單純如此卻與紫砂陶刻本身的雅俗共賞有一定距離,雅是有了,但不免產生遙遠的距離感,篆字的生僻讓人無法親近。現代社會已經歷經了數十年的通識教育,簡體字早已成為習慣,所以在這件作品上,就用簡體字重新書就一篇,以補其中俗的部分,這里的“俗”并非粗俗,而是指通俗。不同字體的變換,常見的宋體,排列規整,分層斷句,這就十分便于現代普通人理解,而左右的文字兩相對照,體味承接古今的文化流轉,就會獲得非常直觀的感受,原來文字的變化、文化的傳承是如此的瑰麗而優美。
作品《沖淡》在一件獸面雙耳瓶上以古今文字的形式,提供了一場書法的盛宴,其所散發的“雅”與“趣”都達到了一定的高度,同時卻并不使人感到疏離。這件作品依舊是通俗易懂的,它的主題雖然是在探討美,但亦是美的呈現,美的感召,利用中國傳統的書法藝術,設計排列成符合現代人審美的圖案,并以陶刻技法加以雕琢裝飾,最終不但獲得了視覺美的效果,還附帶了文化承傳之美。作品本身的刻畫規整細致,其昭示了紫砂陶刻自身的內在衍變,接續傳統書法,依托文字塑造畫面,字之理通畫之理,更兼裝飾之理,古今藝術之間所構成的傳承關系,清晰地被塑造了出來,而這也造就了當代紫砂陶刻作品的靈魂。
結語:當代紫砂陶刻隨著時代而自然衍變,陶刻所塑造的“意象”承接傳統書法、繪畫,這些藝術形式通常都具有多意義性,構建它們本身就需要有豐富的想象力、強烈的抒情感以及高度的概括性,陶刻藝術想要引入其內容,就需要創作者具備強烈的構成感,先具備自身的解讀,再產生獨特的創造,正所謂“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刻畫的功力需要一朝一夕的累積,刻畫的視野則需要順應潮流,因時而變,為繼承、發展和弘揚紫砂陶刻藝術做出自身應有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