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清
(江蘇科技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鎮江 212003)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創造了經濟增長的奇跡。在經濟總量飛速增加的同時,人均財富也穩定增加,我國已經進入全面小康社會。然而不平衡、不充分發展的矛盾凸顯。宏觀方面,區域不平衡與產業發展不充分等問題都需要在新發展格局下堅決貫徹新發展理念,實現區域協調與經濟高質量發展;微觀方面,貧富差距、階層固化等問題亟待解決。微觀個體發展差距的成因千差萬別,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在于現代化變遷帶來了社會機會結構的變化,最重要的表現就是代際傳遞現象。由于代際傳遞是刻畫代際機會公平的重要指標,因此研究代際傳遞現象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F有文獻研究的主要對象是客觀變量的代際變動。本文從幸福感角度研究代際傳遞現象,論述主觀福利的代際影響。
代際傳遞現象一直是理論界關注的話題,現有文獻從教育、貧困、收入等不同角度進行了研究。杜鳳蓮等的研究發現,中國教育代際傳遞的規模隨時間延續呈現U型變化,即先減少后增加;并闡明了教育代際傳遞的微觀影響因素。孫永強和顏燕采用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實證研究得出,父親與子代的代際教育傳遞沒有顯著的城鄉差異,母親與子代的代際教育傳遞呈現顯著的城鄉差異。張建華和萬千的論證表明,高校擴招影響代際教育傳遞,且這種影響存在區域差異;在高等教育資源比較豐富的省份,高校擴招弱化代際教育傳遞,在高等教育比較貧乏的省份,高校擴招強化了代際教育傳遞。也有文獻從貧困角度論證了代際傳遞現象。張立冬利用中國健康與營養調查(CHNS)的數據得出,代際貧困傳遞現象在農村非常顯著,父代貧困的子代仍有較大可能重返貧困。林閩鋼認為,貧困治理的關鍵在于緩解城市家庭的代際貧困傳遞,并提出了破解城市代際貧困傳遞的綜合政策體系。李長健和胡月明通過城鄉代際貧困傳遞的比較研究得出,農村父代受教育程度對代際貧困傳遞特別明顯,城市里需要重點關注“因病致貧”現象。王卓認為,動態貧困包括暫時性貧困、長期性貧困和貧困代際傳遞等三種形態,代際貧困傳遞是最長期的貧困,需重點關注和治理。在學術界,代際流動也是代際傳遞概念的另一種表述,這方面的文獻主要關注代際收入流動研究。汪小芹和邵宜航實證研究中國代際收入流動狀況得出,各時期子代持久收入超越父代持久收入的比例不低于64%,代際收入流動總體上未表現出向下趨勢,并且詳細分析了各年代出生群體的代際收入流動狀況。孫三百等從勞動力自由遷移角度分析了中國居民代際收入流動狀況,研究表明,勞動力遷移對擺脫低收入代際傳遞有顯著影響。劉琳等發現創業有利于收入代際流動,當然這種流動存在階層差異。鄭筱婷等研究了城市產業就業擴張對代際收入流動的影響,表明城市產業總體就業擴張促進了代際收入流動,并且這種流動在不同細分產業的表現有所不同。
也有文獻研究了代際因素對幸福感的影響。李芳芝和張煥明的研究表明,代際流動顯著提高了居民幸福感,并且這種影響存在群體間差異。葛傳路等實證分析代際貧困傳遞對居民幸福感的影響,結果發現,代際貧困傳遞促使居民幸福感顯著下降。王積超和方萬婷的研究發現,代際支持提升老年人幸福感的作用高于其他人口特征變量。陸方文等研究了子女性別對父母幸福感的影響,實證發現,在子女成家之前,子女性別對父代幸福感影響不顯著;而在子女結婚生育階段,女兒給予父代的幸福感比兒子顯著更高。冷晨昕和陳前恒分析了子女數量對父母幸福感的影響,結論表明,子女數量與父母幸福感存在著倒“U”型關系?,F有文獻中,關于幸福感代際傳遞的研究較少,本文擬從幸福感角度出發,實證分析父子間代際傳遞的影響。
本文采用數據來自2018年的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hina Family Panel Studies,CFPS),CFPS的調查形成了大量的關于社區、家庭和個人的信息數據庫,并且具有完善的父子兩代關系信息。本研究匹配了父子兩代的數據,并且做了如下處理:①子代年齡必須在18歲以上,18歲以下的樣本刪除;②刪除重要變量缺失的樣本;③刪除極端值樣本。
實證分析代際傳遞現狀,需構建模型,具體設定如下:

其中,被解釋變量為子代幸福感,數據來源于CFPS問卷調查中受訪者回答“覺得自己有多幸福(0分代表最低,10分代表最高)”的答案,關鍵解釋變量fhappiness為父代幸福感,也來源于此問答。α為父代幸福感對子代幸福感的彈性系數,數值越高,表明影響程度越大,代際傳遞性越強。在控制變量X方面,分為父代特征、子代特征、家庭特征等三個方面。父代特征包括性別、年齡、教育、戶口、婚姻、工作狀況等變量,子代特征也覆蓋這些指標。家庭特征包括家庭居住地(城鎮或鄉村)和家庭年收入,其中家庭年收入取對數值。
由于幸福感的賦值符合明顯的排序模型特征,因此我們使用有序probit模型進行基準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1所示。模型(1)只控制了父代特征,模型(2)控制了父代和子代特征變量,模型(3)在控制父代和子代特征變量的基礎上,控制了家庭特征變量和省份固定效應。最終回歸結果高度相似,父代幸福感影響子代幸福感,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幸福感的代際傳遞明顯。

表1 父代幸福感對子代幸福感的影響
1.不同收入水平的代際幸福感傳遞
將樣本中家庭收入處于最高25%的家庭作為高收入家庭,處于最低25%的家庭劃為低收入家庭,其他家庭作為中等收入家庭樣本,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中等收入家庭的父代幸福感能更多地影響子代幸福感,而高收入家庭和低收入家庭的影響系數相對較低,幸福感的代際傳遞較弱。這也符合伊斯特林幸福悖論,更多的財富并不一定帶來子代更高的幸福感。反而是中等收入群體,其幸福感的代際傳遞更加明顯。

表2 不同收入水平的代際幸福感傳遞
2.不同教育水平的代際幸福感傳遞
將父母教育程度在中專及以上水平的樣本計入高教育組,反之則為低教育組。不同教育水平的代際幸福感影響如表3所示。低教育水平的代際幸福感影響更大,主觀福利流動容易固化,后代幸福感也可能會更低。當然,教育對代際幸福感的傳遞影響不大,從表3模型(1)和模型(2)的影響系數可以看出,兩者差距較小。

表3 不同教育水平的代際幸福感傳遞

續表
3.城鄉區域的代際幸福感傳遞
城鄉二元分割體制影響微觀經濟世界。城鎮和農村地區的代際幸福感傳遞是否不同?結果如表4所示。城鎮地區的代際幸福感影響顯著更強,父代幸福感更能傳遞給子代。而農村地區則顯著更弱,說明代際主觀福利的流動性更強,這可能是因為農村社會變遷帶給農民更多的機會,父代幸福感低并不一定意味子代幸福感低,子代可以通過努力提升自己的幸福感。

表4 城鄉區域的代際幸福感傳遞
本研究采用的數據來自問卷調查(CFPS),采集過程中如果存在較大的測量誤差,則會影響計量結果的準確性,因此進行測量誤差檢驗很有必要。在CFPS問卷調查中,設有受訪者接受調查的態度問題,即訪問過程中,受訪者在多大程度上表現出急于結束調查。選項數值由低至高為1~7,數值越大,表明受訪者越急于結束調查,測量誤差可能性增大,問卷可信性降低。因此,我們將受訪者父代和子代中“急于結束調查”的賦值為6和7的樣本刪除,再進行基準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父代幸福感顯著影響子代幸福感,幸福感的代際傳遞性質明顯,這與基準回歸結果高度相似。

表5 幸福感的代際傳遞之測量誤差檢驗
變換計量方法是一種常用的穩健性檢驗方法。本文的基準回歸使用了有序Probit回歸模型,我們在檢驗時再使用普通最小二乘法(OLS)、泊松回歸(Poisson)、負二項回歸(nbreg),計量結果如表6模型所示,父代幸福感依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向地影響子代幸福感,幸福感的代際傳遞依然明顯,與基準回歸結果是一致的。

表6 幸福感的代際傳遞之變換計量方法檢驗
變換樣本量也是穩健性檢驗的一種方法?,F有研究表明,居民幸福感與年齡并非線性關系,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呈現U型變化,即先減少而后增加。因此,有必要變換樣本量來進行穩健性檢驗,查看不同年齡段樣本下計量結果的穩定性。
由于60歲是人生歷程中工作和休息的分水嶺,有著重要的社會角色變化,會影響著居民幸福感,因此,將父代樣本按年齡段劃分為60歲及以上和60歲以下樣本,分別對其進行回歸分析,實證結果如表7所示。父代幸福感顯著影響子代幸福感,代際傳遞明顯,與基準回歸結果相似。

表7 幸福感的代際傳遞之變換樣本量檢驗
由基準回歸結果我們知道,父代幸福感顯著正向地影響子代幸福感,幸福感具有明顯的代際傳遞性質。因此,在家庭小型化、核心化(只有一代家庭)的社會背景下,家庭政策的制定需更加關注主干家庭(至少兩代家庭),要重視幸福感在主干家庭內部的代際傳遞與代際流動,采取積極老齡化的社會措施,提升父輩的幸福感也就能提升子輩的幸福感,從而提高整個社會民眾的幸福感水平。當然,本研究的分組回歸也顯示,中等收入群體和城鎮居民的代際幸福感傳遞更加明顯,因此制定政策時需用好這些群體的主觀福利正向傳遞性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