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皮

本刊通訊員 武華民

周末，我們從農貿市場批發回來一箱蘋果，晚上妻子把削好的蘋果遞過來，順手把蘋果皮扔進了垃圾桶。看著轉瞬即逝的蘋果皮，不由得想起它曾經是我年少時難得的美食。

那時候，我們家在偏僻的山區農村。我在弟兄里排行老三，3歲起就跟著爺爺奶奶住在上房堂屋里。父親、大伯、姑姑在幾十公里外的市區工作，每隔一段時間，他們就帶著些農村少見的點心和蘋果，回來看望爺爺奶奶。他們走后，奶奶就把這些好吃的放進箱子里。

傍晚，勞累一天的人們，端著飯碗坐在院墻外的石頭上，邊吃邊海闊天空地聊天。飯后，煙袋鍋一明一暗，咳嗽聲此起彼伏。話盡人散，我們回到了屋里。爺爺從箱子里取出一個蘋果。紅蘋果又大又圓，煤油燈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我禁不住咽了下口水。我嘴饞的樣子惹得爺爺奶奶會意地笑了。爺爺用手帕擦了下蘋果，拿過我削鉛筆的刀，認真削起了蘋果。灰暗的燈光下，蘋果在爺爺的左手里慢慢旋轉著，蘋果皮在刀刃的驅趕下從果肉中分離出來，盤旋著落在桌子上。果香在空氣里彌漫開來。我咽了下口水，目不轉睛地盯著蘋果。這時候，爺爺把削好皮的蘋果小心地切成八小塊。分給我的兩塊瞬間被我塞進嘴里就消失了。爺爺笑笑，把他的蘋果勻給了我一塊。我一下子塞進了嘴里，簡單咀嚼兩下，汁濃香甜的感覺還沒持續多久，蘋果就滑進了肚子。爺爺說，蘋果皮有營養，也很好吃，說著把桌子上的蘋果皮遞了過來。我拽斷一截，放進嘴里，蘋果皮一陣咯吱聲，既脆又有嚼頭。我還沒仔細品出味道，蘋果皮全都進了我的肚子。

隔了幾天，我小學的作業本上，老師寫了個100分，爺爺很高興。爺爺從箱子里又取出一個蘋果。我發現，爺爺這一次削的蘋果和之前的有點不一樣。爺爺故意把刀刃下深一點，刀片推得也慢，蘋果皮粘連得多，削出的蘋果皮有點厚，比之前的也寬，上面帶著一層雪白透亮的果肉。這次可不能一下吃完了。我一次只揪斷一小截，慢慢品著吃。這一個蘋果的皮，我吃了好一會兒。咀嚼蘋果皮時的硬脆響聲，還有那份酸爽甜香，連同著爺爺奶奶的偏愛，浸透了心底。

我弟兄五個，唯獨我一人跟著爺爺奶奶長期生活。長輩孝敬爺爺奶奶的蘋果，原本就少得可憐，弟兄們也沒想到去吃。在我的記憶里，蘋果皮的美味，哥哥弟弟均沒有機會品嘗到。

爺爺的妹妹嫁到縣城西關，每隔一段時間，爺爺就到縣城里走親戚。一看到我，姑奶奶就逗我：“孬蛋又跟著爺爺來我家了？”在一群大人面前，我成了他們的笑點。她家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黃香蕉蘋果樹，蘋果成熟了，泛著青黃色，很誘人。深秋的一天，我們又到了她家。我悄悄問爺爺，姑奶奶家蘋果的皮好吃嗎？聲音不大，但一屋子的人都聽到了，大家哄堂大笑。臨走時，姑奶奶給我們的袋子里裝了六個蘋果……這下好了，我又有蘋果皮吃了。

如今，古老的村莊已經拆遷，養我長大的老人也已遠去，就連那時稀少的蘋果，也成了生活里極為尋常的水果，而蘋果皮自然不再有人食用。但是，歲月深處，蘋果皮上凝結著的那層薄薄的芬芳，蘊含著的那份溫暖和關愛，卻深深地留在我心底，溫暖著一個中年人的滄桑和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