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爐工的神秘妻子

□ 林伯南

蔡鍔和小鳳仙

“成熟的人不問過去；聰明的人不問現在；豁達的人不問未來。”然而在現實生活中，我們卻只有極少數人能夠真正做到這“三不問”。生而為人，行走世間，生活中的瑣碎零星之事，總會讓我們不由自主地感嘆過去的可惜、緬懷過去的榮光、懷念過去的幸福。

而有一位平凡普通的鍋爐工，為了摯愛的妻子，真正做到了結婚幾十年都不追問過去的事，直到妻子去世，也未能知道她身份的秘密。

中年再聚

那是在一個特殊的秋天，1949年新中國即將成立之時，53歲的鍋爐工李振海迎來了他的第二段婚姻，妻名張洗非，這年49歲。但奇怪的是，李振海對妻子的過去一點也不了解，張洗非也從來不告訴李振海，她從哪里來，有著怎樣的故事。李振海只知道，現在他的妻子要他來疼愛，不論過去發生了什么不堪或是遺憾又或是其他難以釋懷的故事，既然妻子不愿說，那我便也不問，只盡自己所能地照顧好妻子，陪伴她直到不能。

李振海是沈陽的一位極其平凡的鍋爐工，上天的精心安排讓他偶遇張洗非，此后李振海便決定要娶她為妻。在李振海的不斷努力之下，盡管自己窮得一無所有，還有三個孩子，但總算是娶到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沈陽的冬天很冷，但只要看到張洗非，李振海便感到暖心。

身世秘密

李振海看到，妻子張洗非總是癡癡地發呆，有時還會輕唱幾句詞，但自己沒什么文化，也不太能聽懂。吃飯喝酒時，張洗非總會拿出一張照片，那是她自己和一個男人的合影。但那個男人并不是李振海。張洗非時常看著照片上男人的臉，會情不自禁就去輕輕撫摸，甚至都忘記了周圍的人。

李振海知道，這一定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男人。可是這個男人去了哪里，他們之間發生了什么故事，張洗非不說，李振海不敢問也不愿問，就這樣讓妻子守護著她心中最珍貴的東西吧。

李振海雖是個老實人，但在別人面前其實倔強得很。但他為何在張洗非面前如此有耐心，如此呵護她、讓著她呢？這讓李振海的孩子們十分不解，也不由自主地對張洗非十分尊重和客氣。而更令人詫異的是，張洗非竟然還認識梅蘭芳！

1951年，梅蘭芳來到沈陽，張洗非得知此事后，帶著李家小女兒李桂蘭前去會見。梅蘭芳對她們很客氣，張洗非和李桂蘭受到了熱情招待。盡管李振海與兒女們很納悶張洗非的真實身份，但他們仍然選擇尊重她的意見，不問過去，只過好將來。

這以后，李振海一家人對張洗非更加敬重了。

后來，張洗非被安排到一家政府機關學校當保健員，大家都認為，這是梅蘭芳幫助她獲得了這樣一份國家公職人員的工作。

遺憾離世

只可惜，沒過多久，張洗非便身患重病，在1954年永別人世了，終年54 歲。她臨走前，一直張著嘴想說什么話，但始終沒有力氣說出口，七天之后才斷了氣。誰也不知道她最后想說的是什么話，張洗非就這樣在所有人的疑惑和不解之中永遠地離開了。

李振海悲痛不已，他把那張照片和張洗非的一些隨身衣物與她葬在一起，那是張洗非生前最珍視的東西。再也沒有人能夠有機會知道她的秘密，她就這樣帶著自己的過往，去了另一個世界。李振海所希望的，與張洗非一起白頭的心愿，也不能再圓了。直到她死，他都不知道妻子張洗非究竟是誰。

或許覺知妻子之名“洗非”之意，李振海大概能夠猜出，妻子有著一段不想讓人過問的往事，她想把自己的身世和過去隱藏在自己的心中，誰也不告訴。又或許，李振海愛妻情切，不忍心讓妻子回想起過去不愉快的事情，所以也從來都不過問妻子張洗非到底是何來歷。

張洗非離世后，由于沒有別的親人，只有李振海時常來墓前看她，照料她的墓地，直到李振海離世。后來，墓地搬遷，便再也沒有人知道，張洗非的墓在何處。

水落石出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一眨眼便過去了三四十年，李振海已經離世，他的兒女們也漸漸老去。20 世紀90年代的一天，有記者突然找到了李振海的兒子李有才，詢問他有關繼母張洗非的事情，然后再比對各種史料，這才得知，這位張洗非竟然是曾經名震一方的京城名妓小鳳仙。

當年小鳳仙幫助蔡鍔將軍逃離北京，脫離險境，兩人的愛情傳奇故事借由影視作品《知音》而家喻戶曉。人們只知道，在1916年蔡鍔將軍病逝后，小鳳仙便隱姓埋名，過著不為人知的生活。她自殺未遂，漂流至東北，嫁給了一個與蔡鍔個性有些相似的軍官。

然而那位軍官在抗戰結束后去世了，小鳳仙便孤身飄零多年，給自己改名“張洗非”，直到1949年，和鍋爐工李振海走到了一起。然而，李振海卻至死不知她身份驚人。或許，李振海也和蔡鍔在某些細節方面相似吧。不知李振海若泉下有知，得知自己的妻子是曾經紅極一時的京城名妓小鳳仙，會是怎樣的心情。

奇跡人生

“總有一個人，隱姓埋名于心口，卻落于筆墨岑寂成河流；總有一段情，西風漸起時消瘦，卻灼灼于每一道凌厲傷口。”晚年的小鳳仙，生活說不上多么幸福，卻也說不上如何悲慘。一代名妓，從清朝活到民國，又從民國活到新中國成立以后，應該是絕無僅有的奇跡。她如同一座橋，雖然算不上多么雄偉，卻跨過了三道大河。

經歷過五十四載風云變幻，經歷過風月場上的紙醉金迷，與蔡鍔將軍有過一段被傳為佳話的曠世奇緣。但這些似乎與小鳳仙又毫無干系，一瞬間的甜蜜浪漫，一時的光鮮名分，一段被廣為傳頌的知音佳話，她所付出的卻是大半生的孤苦無依、凄涼苦難。隨著年華逝去，小鳳仙最后追求的無外乎是一個安寧穩定、平凡普通的家庭，和一個像李振海一樣溫暖真切、疼愛自己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