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得新財務造假案例分析

曾德祺

一、康得新案例背景

康得新復合材料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成立于2001年8月，深圳中小板上市公司（股票代碼：002450），于2001年8月成立，2011年在深圳證券交易所上市，由母公司康得集團持股53.16%。2002年10月月，中國首條預涂膜生產線由康得新建成投產，2007年張家港保稅區康得新工業園開始建設，2009年8月為擴大規模效應和集群效應康得新在張家港生產基地新建了公司的第五和第六條預涂膜生產線并投產，由此一躍成為了國內預涂膜行業龍頭企業并于2010年成功在A股中小板掛牌上市。2010年7月上市以來，其股價漲幅超過10倍，總市值一度超過900億，營業額由上市之初的5.24億元上漲至2017年的119.85億元。根據康得新披露的2017年度業績快報：上市公司營業總收入約119.85億元，同期對比增加29.8%。

然而2019年1月15日，手握150億元現金的康得新卻被爆出2018年度第一期短期融資債券未按期足額償付本息10億元，構成實質性違約。隨后康得新公告背家銀行劃轉6億元現金，被十家銀行向法院申請查封部分資產，最終被查出高達122億元的現金造假。

二、造假表現

1.虛增收入

康得新通過與關聯方虛構大量應收賬款和通過虛構客戶的采購金額達到虛增收入的目的。7月5日報道，康得新集團公告稱：康得新與關聯方母公司康得集團存在大量的關聯交易，通過虛構銷售業務方式虛增營業收入和虛構采購、生產、研發費用、產品運輸費用方式虛增營業成本、研發費用和銷售費用。在2015年1月至2018年12月期間虛增的利潤總額分別為23.8億元、30.8億元、39.7億元、24.7億元，四年累計達119.21億元，虛增利潤占實際披露利潤的比例從2015年的144.6%上升到2018年的722.16%。

康得新在收入上造假手段的高明之處在于其并沒有虛減成本，而是對應虛增成本。如果不仔細看康得新的存貨數量，從財務分析的角度，毛利率、費用率、利潤率均正常波動，很難讓人對其產生懷疑。而如果分析其存貨狀況，則康得新的造假行為便顯現出來。

2.挪用和虛構貨幣資金

康得新財務造假一事被曝光的導火索便是無力支付到期的10億元債券本息，但其賬上庫存現金余額卻顯示高達153億元，顯然其庫存現金存在虛構和挪用情況。康得新虛構貨幣資金的方式是與北京銀行西單分行簽訂《現金管理合作協議》，根據協議內容，康得新將子公司現金歸集到集團賬戶，達到賬上現金虛增100多億的目的。康得投資的集團現金集中管理模式下，所有下屬公司銀行存款實際存放都集中上存到總賬戶，每家子公司的實際存款余額都是零。但每家公司賬面應計余額，則是法律上該享有的貨幣資金，該應交余額可能是正數，也可能是負數，負數相當于透支，拆借了其他公司資金。

3.虛增應收賬款

康得新事件中，為了降低企業應收賬款過多的問題，康得新運用隨意計提壞賬損失的手段來降低應收賬款余額，使其應收賬款看起來波動正常。從康得新2018年12月31日的財務報表來看，應收賬款的賬面余額為48.6536億元，并了解到康得新相應計提了壞賬準備12.2814億元，壞賬準備的計提金額是否存在隨意計提情況存在質疑。從康得新應收賬款的歷史情況和收回款項的數據來分析，這些應收賬款很有可能大部分或者全部不能收回。

三、會計職業道德的主要問題

1.企業自身職業道德建設不完善、缺乏誠信

誠實就是表里如一，實事求是。對于會計人員則要求會計人員嚴格遵守《會計法》，規范會計行為，要真實反映企業經營狀況，對會計核算的內容，實事求是，絕不弄虛作假。而康得新的會計人員虛構大量收入和資產、隱瞞大量關聯交易作假賬，違背了誠信原則，失去了職業操守，可以說企業內部上下對職業道德的建設是不完善的，沒有做好會計以及其他員工的職業道德培訓，企業內部未能形成一個良好的環境氛圍。

2.會計人員道德操守、法律意識淡薄

我國的《會計法》、《公司法》等法律法規對會計人員的行為有一系列的要求，不得有違反國家統一的會計制度規定的行為，并有相應處罰措施。而康得新的會計人員在實際中連最基本的遵守法律法規的要求都沒有做到，可以說是道德操守和法律觀念淡薄。

3.外部監管和監督不足

企業內部的職業道德建設、內部環境和文化的塑造以及內控做不到位，則需要外部的監管。外部的監管則需要靠政府部門及其制定的法律法規，監督則靠會計師事務所等中介機構以及社會公眾。在本案例中，康得新內部人員缺乏會計職業道德、內部監督不到位發生重大違法事項，而其聘請的瑞華事務所在連續幾年的審計中均未發現問題，顯然未做到客觀公正；此外我國雖然有相關法律法規，但不夠完善，處罰力度不夠，政府部門由于信息不對稱和缺乏足夠的精力資源沒法對企業有足夠監管，通常只有在爆出重大違法事件時在進行查處，這種情況下會計人員與管理層容易抱著僥幸心理，鋌而走險。例如，雖然財政部要求全國會計人員每年都應進行會計繼續教育，但實際上許多會計人員并沒有參加，通過各種方式逃避、敷衍了事，政府部門也對其缺乏監管，不利于會計人員的職業道德建設和人員素質的提高。

4.會計人員缺乏獨立性

在本案例中康得新的虛構收入和現金等一系列造假金額可謂巨大，貨幣資金的造假高達122億元，光靠財務部門顯然是無法完成，造假的主要人員是董事長鐘玉為首的高管，財務人員進行配合?？梢娍档眯碌臅嬋藛T作為公司員工其收入和晉升取決于公司，地位不對等，對于高管要求其配合財務造假的違法違規要求，會計人員難以做到獨立客觀。

四、保持應有的會計職業道德對策

1.加強企業內部職業道德的建設、營造良好環境

對于企業內的會計人員，企業應當加強對其職業道德、會計準則以及法律法規的培訓教育。在實際工作中很多會計人員對于枯燥的會計準則和法律法規沒有自主學習的動力，企業可以在對會計人員的績效考核中加入和提高這方面的比重；在培訓和教學時可以多采用案例教育，加深會計人員對會計職業道德和法律法規的認識。此外企業內部也應當營造一個良好的氛圍和企業文化，更有利于防止造假違規事件的發生。

2.完善法律法規和監督機制

要提高會計人員的職業道德，僅僅靠教育培訓是不足的，還需依靠法律和監管的健全。制度方面政府機關需要根據企業實際發展情況加快對會計制度的建設,堅持會計原則,同時對現有制度進行細化和加強,減少企業財務造假、鉆制度漏洞。處罰方面要加強政府部門對財務造假企業和中介機構的懲罰力度，我國對財務造假的處罰也缺乏相關標準，對于社會上的案件往往僅根據影響的大小處罰，力度不一，容易給企業造成僥幸心理和違法獲益大于違法成本的現象。政府部門也可以探索依托信息技術建立一個會計人員的信息系統對會計人員進行監管，對于有違規失信記錄的會計人員列入黑名單，進行處罰。

3.會計人員應主動提高職業道德素養

會計人員自己要認識到職業道德的重要性，深刻認識到違法職業道德和法律法規的風險以及對個人前途的影響，主動加強繼續教育、提高職業操守和專業水平，對于財政部門要求的會計繼續教育學習也應當認真對待。

五、瑞華應承擔的責任

瑞華會計師事務所在執業過程中明顯未持客觀公正立場，未履行勤勉盡責的義務，導致重大錯報的發生?？档眯略?015-2018四年中連續財務造假，金額特別重大，光貨幣資金的虛增就高達120億元，營業收入的虛增更是高達數百億，瑞華事務所顯然不可能發現不了，但為了利益仍然予以隱瞞，虛假陳述，對審計失敗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在2019年7月被證監會立案調查后仍發布一份2018年審計工作主要情況報告，振振有詞的宣稱“按照中國注冊會計師審計準則要求，以風險審計為導向，制定了總體審計策略及具體審計計劃，對被審計單位重大風險項目執行了審計機構能夠執行的應有審計程序。”瑞華會計師事務所虛假陳述、審計造假應當承擔責任，對于給利益相關者造成的損失應當承擔連帶賠償責任。

六、注冊會計師職業道德建設對策

1.強化注冊會計師的職業道德和專業素養

對于注冊會計師職業道德方面首先要注重誠信的教育，誠信是社會發展的基石，是注冊會計師思想道德最基本的要求，通過教育及培訓使注冊會計師樹立正確的道德觀念，將誠實守信、客觀公正、獨立自主作為行為的準則，讓注冊會計師不會為了追求金錢而違背了職業道德。在方法上可以通過行業協會和政府監管部分出臺規定，定期將注冊會計師組織起來進行培訓和繼續教育，也可以在注冊會計師的考試中加大職業道德以及法律法規的比重。當前我國注冊會計師考試的專業階段對職業道德的內容仍然較少，通過加大比重來引導從業人員提高法律意識和職業道德水平。

在專業素養方面要繼續提高從業人員的專業水平，由于歷史原因我國多年前的注冊會計師執業資格的獲得并不需要考試而是通過評選獲得，主觀性較強，客觀上職業素養有所欠缺。對此也可以通過繼續嚴把注冊會計師準入門檻，優化注冊會計師考試知識結構來甄別人才。

2.完善審計行業、加強注冊會計師的獨立性

由于企業所有權和經營權的分離產生委托代理問題以及企業內外部利益相關者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股東及利益相關者需要通過聘請獨立的外部審計來對企業進行審計，監督管理層履行職責消除與信息不對稱，會計師事務所作為獨立的第三方中介機構扮演了此角色。但是由于管理權和經營權的分離，會計師事務所的委托方往往是企業的管理層，企業的管理層聘請中介機構來審計自己，其完全有動機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中介，而會計師由于審查的對象是自己委托方，收費也來自委托方，使其獨立性受到威脅。

3.加強監管和完善法律法規

提高注冊會計師的職業道德僅僅依靠行業自律是遠遠不夠的，需要對其加強監管和通過法律法規對違規的事務所進行懲罰。我國目前對社會審計行業的監管主要依靠政府和注冊會計師協會。注冊會計師要培養良好的職業道德并非一朝一夕的事，行業協會和政府部門長期從嚴監管至關重要，通過監管形成良好的行業氛圍和環境，良好的行業環境促進注冊會計師道德水平的提高，形成良性循環。

此外，注冊會計師協會也可以和政府部門合作建立從業人員信息庫，對違法違規的企業和注冊會計師加入黑名單，給與吊銷營業執照和執業資格等處罰。

在法律法規方面也應當加強相關立法，做到有法可依。我國目前法律對注冊會計師還沒有民事責任可以追究，如果注冊會計師的違規操縱還構不成刑事責任，則無法追究其民事責任，這對利益受損的股東而言是不公平的，因此監管部門還需要構建民事責任賠償機制，盡快出具注冊會計師民事責任的條文，加大對違法違規行為的處罰力度，避免違法成本過低而助長了審計造假的不正之風，以此加強審計人員法律約束意識。

七、舞弊三角理論分析財務造假原因

1.動機角度分析

從動機上看，需要做高利潤以迎合投資者，維持融資和公司殼資源。從大環境看近年來我國經濟增長持續放緩，下行壓力加大，反映到企業上就是使其市場需求不足，經營壓力增大。而從企業內部看來，康得新上市前后三年的經營業績面臨外銷產品的高毛利率、主營產品利潤率下降及主營產品變更下的壓力，在造假的2015-2018四年里刨去虛增的銷售收入部分，其實際上是虧損的，而根據我國上市公司退市的相關制度連續三年虧損則會被強制退市，因此對康得新而言有強烈的造假保殼、維持融資的動機。此外，產品結構上，康得新自上市以后產品的結構發生改變，從原來主營技術含量較低的預涂膜轉到光學膜，占比上升至2018年的85%。

2.造假機會分析

從造假的機會上看，內控缺陷、外部審計失效和關系復雜的子公司給了造假可乘之機。在內控上，康得新除了大股東康得集團持股20%相對控股外，其余股權高度分散，難以對大股東進行有效制衡和監督，而康得集團又是由鐘玉絕對控股。在關聯企業方面，康得新的子公司由上市前的3家上升到上市后的30多家，遍布產業鏈上下游、海內外，關系錯綜復雜，給康得新進行關聯交易和財務造假提供機會。

3.態度和觀念分析

從態度或觀念上看，管理層職業道德淡漠、屢屢違規?？档眯碌倪`規行為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在此次曝光的2015-2018年度之前就屢屢違規，并矢口否認。早在2013年就有媒體發文質疑康得新上市三年總資產增近10倍，有造假嫌疑，康得新發文否認和辯解；2016年媒體再度質疑康得新光學膜產品短期內銷售規模的極速上升，短期內快速形成“新材料+全產業+大生態”的發展格局，認為此種可能性違背市場常規。由此可見康得新管理層在觀念上缺乏誠信、道德淡漠。

八、證監會對此屢禁不止的原因

1.會計人員和社會職業道德的缺失

首先在社會整體環境上看，市場經濟下企業的核心目標就是最求利潤，在開闊市場、創造收入的同時需要壓縮成本，而對于企業內部道德水平、企業文化的塑造、員工職業道德的教育培訓這種短期內產生不了收益且收益無法量化的工作便收到了忽視。目前我國的企業對于企業員工的要求僅僅在于是否具備崗位工作的能力和技能，而對是否具有良好的職業道德并不關心，在員工的績效考核也未對此進行考慮，后續員工的培訓教育也未予以體現。企業自身職業道德建設的缺失使其利益熏心，沒有堅守道德良心，在利益面前棄誠信道德于不，惡化了社會風氣和經營環境，導致誠信缺失、上市公司造假風氣盛行。

其次我國會計從業人員已超過4000萬，會計行業準入門檻低，從業人員魚龍混雜，部分企業為了縮減用工成本甚至招聘并沒有基礎會計知識和專業能力的人從事財務工作。這些會計人員自身不僅沒有良好的職業道德和足夠的專業水平從事財務工作，又不注重后續的專業知識學習和繼續教育，職業能力低下，唯領導的指示是從，從而配合管理層的造假違規行為，法律和道德觀念淡薄。

2.外部監管監督不力

由于企業財務造假的監管屬于政府部門職責，但政府部門卻由于信息不對稱、專業能力不足以及資源精力所限未能對企業實時監控，而是將很大的一部分職能交給市場，即民間中介機構會計師事務所來履行。而又因為會計師事務所與企業之間的尷尬關系，企業聘請事務所來監督審查自己，而事務所收入來自于被審查的企業，使相當一部分中介機構未能很好的履行監督審查職責。正如本案例中的康得新與瑞華事務所以及其他一大批已經被曝光的上市公司如康美藥業與正中珠江事務所，案件的背后往往有會計師事務所牽涉其中。可見外部監管監督的不力，使財務造假的企業有恃無恐，助長了歪風邪氣，使造假行為屢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