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年來“黑蓮花”“女霸總”等反傳統女性角色逐漸成為女性向網絡小說中的新典型女性形象。女性以女性向網絡空間為實驗場域,在嘗試進行性別重構的過程中與女性網絡公共空間行為相結合,逐漸形成了中國本土的網絡女性主義,但是新生的女性主義觀念很容易無意識地落入消費主義與菲勒斯主義的陷阱,仍須時刻警惕與自省。
關鍵詞:女性向 網絡文學 女性形象 網絡女性主義
福柯曾言:“話語即權力。”他認為人們在日常使用話語時會無意識地建構出一種話語發生和運行的法則,而這種話語構序象征著暴力與強制性結構等級。a受福柯話語理論的影響,后現代女性主義認為男性霸占著世界話語的中心,而女性被排斥在外,被迫保持著緘默,因此,女性需要用自己的語言來表達自身真實感受,解構父權制話語和權力體系,建構出一種新的女性話語。女性向網絡文學是我國女性建構女性話語體系的一場“性別實驗”,在一定意義上,我們能夠從網絡小說的人物塑造和劇情設計中了解女性性別觀念的演變,管窺中國本土“網絡女性主義”的內涵與困境。
一、女性向網絡文學典型女性文本形象
“女性向”一詞源于日本,意為“一種將女性視作主要受眾的文化消費”b。我國網絡文學平臺根據性別需求差異自動分流為“女性向”和“男性向”兩大陣營,每個小說網站往往只將某一性別群體作為自己的主要受眾,網站主要作者的性別與受眾群體基本一致。網絡文學出現后,女性作者的數量呈井噴式增長,《2019年度網絡文學發展報告》顯示,我國女性作者占比已達到49%。女性終于在網絡上擁有了專屬于自己的“書寫房間”,能夠逃離男性審視的目光,自由地抒發幻想、情緒與欲望。
女性向網絡小說初興階段的女性角色很大程度上沿襲了傳統女性形象,但經過二十多年的更新迭代后,讀者的審美偏好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越來越多的女性角色逐漸從“取悅男性的女性形象”走向“女性自身的理想形象”,“黑蓮花”“女霸總”等反傳統女性角色受到越來越多人的追捧和喜愛。這些類型角色的出現和流行不僅意味著女性價值體系的轉變,更是女性在主動削弱男性話語體系影響方面做出的嘗試。
(一)黑蓮花:“黑化”白蓮花
“黑蓮花”由“白蓮花”衍生而來。“白蓮花”是早期女性向網絡小說中的主流女主角形象,“她們柔弱善良,逆來順受,對于愛情忠貞不渝,實際上是‘男性向’視角下理想女性的化身”c。伴隨著網絡文學的“反套路”風潮,“白蓮花”從人見人愛的寵兒淪為人人喊打的惡毒女配,原本身上“真善美”的光環也被扭曲為兩種不討喜的反派人設:一是偏執地要求自己與他人遵循自以為是的善良,但并非真心為他人著想,而是一廂情愿或自我陶醉的“真白蓮”;二是表面上看似單純柔弱、清高善良,實際上善于偽裝、陰險無比的“偽白蓮”。但無論是逆來順受的“真白蓮”,還是表里不一的“偽白蓮”,都不是女性心目中真正理想的女性形象。一方面,主體意識覺醒的女性對“白蓮花”甘愿受虐的行為感到“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另一方面,脫離了主角光環后,讀者發現“白蓮花”的價值評判通常具有雙重標準:她們對英俊多金的男性如同圣母般寬容,即使他們罪大惡極,只要來一句“真心”懺悔,“白蓮花”就能立馬原諒他們;但在對待同性時,她們的要求就變得苛刻起來。“白蓮花”討好男性、敵對同性,本質上是深受“男尊女卑”父權思想影響的產物。
女性向網絡小說苦“白蓮花”久矣,于是“黑蓮花”應運而生。“黑蓮花”最初代表著“黑化”的“白蓮花”,天真善良的“白蓮花”在受虐后幡然醒悟,變得城府深沉、心狠手辣。后來許多小說直接跳過“黑化”階段,讓女主角從頭到尾都是“黑的”。“黑蓮花”最大的特點便是愛憎分明,對男女一視同仁。她們待朋友真誠爽直、重情重義,但對敵人睚眥必報。《后宮·甄嬛傳》的女主角甄嬛可謂是“黑蓮花”的代表人物,她對一直支持和幫助她的沈眉莊、槿汐等人心懷感恩,為了在“吃人”的深宮中保護自己的朋友與親人,她改變了自己避寵的想法,參與到后宮廝殺中。而面對屢次陷害她的妃嬪和逼她親手毒殺愛人的皇帝,甄嬛也并非只是委屈垂淚、祈求敵人被愛感化,而是步步為營,一一報復回去。“黑蓮花”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難以相處或者做盡了“壞事”,但深入了解后便會發現她們實際上仍然保留著以“愛憎分明”為基礎的底線與原則。她們所做的“壞事”也并非主動損人利己的壞,而是受到攻擊后的無奈自保。
(二)女霸總:雙性氣質融合
社會學家安·奧克利在闡釋性別二元對立時把性別分為生理性別和社會性別,其中社會性別是“男性氣質”和“女性氣質”在社會文化意義上的分類。自古至今,性別氣質的劃分已經形成了二元對立的刻板印象,即男性氣質被歸納為陽剛、粗放、獨立、理性,女性氣質則是陰柔、細致、依賴、感性。性別刻板印象是造成兩性差異以及性別不平等的重要因素,女性在文藝作品中總是被刻畫為感性而極度依賴他者的弱者,這無疑令女性在追求性別平等的道路上舉步維艱。為了擺脫父權制對女性意識形態隱性而深刻的控制,女性向網絡小說中誕生了“女霸總”形象,這并不是指有著女性身軀、男性思想的“霸道總裁”,而是指突破了性別刻板印象、融合了雙性氣質優點的理想女性。
“女霸總”首先想要表達的是女性的力量。她們不但可以經濟獨立,更能夠憑借才華和努力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贏得社會的尊重。她們深信如果在物質生活上仍然依賴男性,那兩性平等將無從談起。因此,無論是在現代都市還是古代仙俠背景下,“女霸總”首先要做的是提升自我、發展事業。在解決了基本的生存問題后,事業就不只是她們謀生的手段,更是她們自由意志和個人價值的象征。與男性相比,女性在發展事業時總是會遇到很多困難和偏見。正如《真命接班人》中的女主角帥寧因為父親重男輕女而被忽視多年,直到兩個哥哥死于意外,她才有機會接觸家族生意;女配葉茹薇性格大氣,能力優秀,卻因為性別問題升職緩慢,甚至因為長相美麗而遭遇職場性騷擾。但是,面對職場困境,“女霸總”們既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怨自艾,她們的態度恰如葉茹薇的自白:“用能力征服眾人是打破偏見的唯一方法……”d
相比于男霸總,融合了雙性氣質的“女霸總”不僅熱衷于追求權力與功業,更對社會的弱勢群體有著一種人文主義的關懷精神。《無論魏晉》的女主角魏瑾從現代社會穿越到西晉末年,目睹了世家統治下的亂世慘象,由此萌發統一天下的偉志。與男性霸主以戰止戰的路徑不同,她在軍事發展之余,更注重改善民生和建設領地,用最少的傷亡和損失完成了四海歸一的目標。而出于女性天然的性別立場,“女霸總”最突出的特點還是對女性群體的關懷。個人與男性分庭抗禮已經不能令她們滿足,她們想要突破傳統的性別桎梏,重構兩性平等的性別秩序,喚醒更多女性的主體意識,提高女性整體社會地位。以魏瑾為代表的“穿越女們”以身作則證明女性的能力,并為女性群體提供了和男性同等的受教育與工作的機會。受到她鼓舞的古代女性逐漸覺醒:落魄貴族崔鳶從嬌小姐成長為一方父母官;不甘心只能相夫教子的女將邵君重新拿起武器保家衛國;亂民出身的王奶奶躋身工坊管理層,在晚年找到了自己生命的意義;此外還有無數選擇走出家門上學、工作的普通女性。吸取了女尊小說的教訓,“女霸總”們試圖用更貼近現實邏輯的方式探索女性在歷史中重建主體性和自身價值的道路,在網絡小說中掀起一場性別變革。
二、“女性向”性別重構與網絡女性主義轉型
(一)覺醒的主體意識:從“霸總愛我”到“我即總裁”
早期女性向網絡小說以言情小說為主,講述了女性的愛情經歷與心理活動。受港臺言情小說的影響,“霸總愛我”的敘事模式在網絡小說中風靡多年,即“傻白甜”女主角總會得到英俊多金的男性的專一寵愛,最后嫁入豪門。在“霸總文”中,女主角不論是在社會地位還是兩性關系上都處于弱勢地位,她們渴望男性的征服和寵愛,卻不考慮自我價值的實現與提升,只能淪為被動的客體。隨后,“十項全能”的“瑪麗蘇”成為新流行的女主形象,這在一定程度上具有進步意義,卻仍未脫離“霸總愛我”的男性向敘事邏輯,“女強男更強”的設定為女主角依賴男主角和放棄事業、退居幕后提供了理由。菲勒斯主義敘事模式中男女的話語權和角色分配使得女性在愛情中處于心理上的弱勢地位,即使她們不缺乏安身立命的能力,也在精神上淪為依附者。
隨著“網絡獨生女一代”力量的壯大,“女繼承人”們無法忍受把自己的人生價值局限在婚姻和家庭中,她們更渴望走向前臺,在公共領域綻放光彩。但是“網絡獨生女一代”并非自然而然產生的,她們更多是個體向家庭妥協的產物。因此,在現實語境中,社會對女性的要求和價值判斷在她們的生命歷程中被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部分。在學校里,她們被期待表現出不輸男性的學業能力;而當她們開始走向社會,又被要求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以便未來照顧家庭。但是接受了競爭教育而非為妻之道的“網絡獨生女一代”比傳統女性更具有主體意識和反叛精神,所以在面對事業愛情難以兩全的抉擇時,她們心中的天平更多地向事業傾斜。“女人只要能躺在自己的豪屋之中,擁有裝滿衣帽間的高定時裝,具備獨立優渥的經濟條件,誰還苛求有沒有男人?”e于是,在女性向空間中越來越多作品的價值取向從“霸總愛我”轉變為“我即總裁”,女性角色從依附男性走上獨立自強,甚至成為被依賴的一方。《保護我方男主》的男女主就顛覆了“英雄救美”的傳統角色分配:男主角俞行知成了落入困境的“美人”,女主角周曉曉則是多次拯救他的英雄。女性向網絡小說試圖打破性別刻板印象,使男女角色的性別氣質分別從兩極向中性靠攏,甚至直接對調男女形象。在這種性別重構中,男女在兩性關系中的地位逐漸趨于平等甚至反轉。
“我即霸總”的流行同時也伴隨著網絡小說的“反言情”浪潮,許多小說雖然還打著言情的標簽,但是以愛情為中心的敘事框架逐漸解體,敘事主線轉變為女性角色的個人發展和欲望訴求。長久以來,女性作為欲望客體一直被禁止欲望,現代社會雖有所放開,但女性的表達欲望依然被視作羞恥。而在女性向空間里,女性可以光明正大地展示這些欲望,她們既不會被嘲笑牝雞司晨,也不會被批判為淫娃蕩婦。正如弗洛伊德所言,幻想的動力是未被滿足的愿望,所謂幻想都是對現實缺憾的補償。在小說里,女性角色的欲望主要分為野心和性欲。她們的爭權奪利不再是群體內部的“閨閣政治”,而是作為男性的競爭者在社會公共空間里搶奪話語權。這些行為的驅動力不僅是因為情感的破滅或者生存危機,還是因為主宰自己命運的愿望、家國天下的情懷或者單純的野心。在性觀念方面,女性也一改往日談性色變的作風,大膽地展現自己對男色的喜好以及性經驗,從欲望客體轉變為欲望主體。
(二)性別觀新變:網絡女性主義轉型
近代婦女解放運動在社會制度變遷的洪流中被裹挾著前進,是依靠先進的男性知識精英推動的一場不自覺的解放運動,沒能真正地把人格獨立和主體意識刻進女性的靈魂中。長期以來,社會話語權掌握在男性手中,他們擁有創造和解讀文化的權利,女性則成為“被凝視”的對象。喬納森·施羅德說:“凝視不只在看,它意味著一種心理上的權力關系,在這種關系中,凝視者優越于被凝視的對象。”f因此,男性牢牢掌控著判斷女性價值的標準和話語權,只有符合男性審美和利益的女性形象及其話語才能夠在公共空間中得到認可,比如賢妻良母、貞潔烈婦。
但隨著我國女性受教育程度和比例的不斷提高,女性主體意識逐漸覺醒和加強,她們試圖在父權制話語之外尋求女性表達自我的渠道,進而解構男權中心意識。互聯網的開放性和“去中心化”無疑提供了重構女性話語的土壤,女性網民迅速形成規模,在網絡公共空間中為社會性別歧視問題發聲,討論現代女性的生存困境,展現女性的內心世界和生活方式,表達女性群體的利益訴求。同時,網絡媒介的區隔性讓女性在男性的“凝視”之外建構出隱秘的女性向空間,依托于這一空間,女性群體最真實的聲音得以傳播,其主體意識和創造性得以發揮。女性分別在網絡公共空間和私密空間的辛勤耕耘,逐漸養育出中國本土的“網絡女性主義”之花。“與20世紀80年代傳入中國大陸的西方女性主義理論思潮不同,它是在網絡天然形成的欲望空間和充沛的情感狀態中生長出來的,它是未經訓練的、民間的、草根的、自發的‘女性向’。”g這種“網絡女性主義”尚不存在成體系的理論建構,但吸納了多個女性主義流派的觀點,是結合實踐得出的女性經驗集合。女性在網絡公共空間與男性打著沒有硝煙的戰爭,然后回到女性向空間內進行療傷,在彼此的互相鼓勵下重鑄信心,再返回公共空間內繼續戰斗。在不斷的自我懷疑、自我安慰、自我覺醒的輪回過程中,女性的主體意識得以不斷加強,不斷推動著“網絡女性主義”前進。
三、女性向網絡文學和網絡女性主義的困境與反思
網絡女性主義在兩性平等追求者的努力下蓬勃生長,但由于缺乏成體系的理論指導,容易落入傳統性別觀念和消費主義的陷阱,引起女性價值體系的混亂和外貌焦慮,走向另一種極端或倒退。面對困境,女性群體在保持初衷的前提下進行反思,尋求解決之道。
(一)女性價值觀導向的混亂與重鑄
“復仇虐渣”是女性向網絡小說近年來流行的敘事主題,女主角通常會向仇敵展開激烈報復,自己最后成為人生贏家。但在走出女性向空間進入大眾視野后,這些女性形象受到了主流媒體的道德譴責,這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她們的復仇行為不符合男性中心主義對“好女人”的定義;二是她們的動機雖然合情合理,手段卻往往是非正義的。
傳統儒家思想以“男尊女卑”為道德判斷,以苛刻的封建女德為枷鎖禁錮女性的身心,將她們規訓為溫順體貼、無私奉獻的妻子和母親,不符合這個標準的女性,就會受到整個社會的指責和懲戒。但在現代社會,自由平等和女性主義思想的傳播加速了封建性別倫理的祛魅,近年來網絡上屢見不鮮的關于女性遭受歧視和迫害的社會事件更是讓女性意識到:用善良感化惡人也許只是文藝作品中道德理想的祈愿,現實空間里一味地包容與順從只會助長他人作惡的氣焰,唯有自我保護和主動抗爭才能保障女性的權益。同時,“工具理性的盛行以及社會功利化發展的趨勢使傳統道德理想趨于瓦解”,處于這種社會背景下的女性自然更加注重維護自身利益。
但是,網絡小說里的女性復仇者采取的狠辣手段帶來了諸多非議。主流價值觀批評,諸如“甄嬛”形象的受歡迎是對“以惡抗惡”行為的鼓勵,可能會造成“犬儒主義和投機活動的大面積泛濫和對社會道德的巨大腐蝕”h。不可否認,部分女性角色的復仇方式的確不光彩,尤其是女性之間常會采用類似“毀名節”的手段。但是隨著主體意識的提升,女性讀者對此類情節開始反思:用“性暴力”的方式復仇是否仍未脫離父權制強加給女性的貞操枷鎖?這些方法能否為現實中遭遇同樣傷害的女性提供幫助和借鑒?帶著這些反思,越來越多的女性作者摒棄了對女性具有侮辱意味的手段,并嘗試在小說中融入更多的現實邏輯,讓角色采取合法的方式展開反擊。因此,雖然“以牙還牙”仍是許多讀者的“爽點”所在,但是受到女性主義思想和法治精神的引導,作者和讀者嘗試著在維護女主角利益和遵循主流價值觀之間尋找一個平衡,女性的價值觀導向在這些討論與思辨中也逐漸重鑄。
(二)消費主義凝視下的外貌焦慮
改革開放后,消費文化借助互聯網滲入社會生活,女性的身體成為商家吸引大眾眼球最好的工具。無論受眾是男是女,商業廣告中的女性形象大多都容貌姣好、身姿婀娜。在觀看廣告的過程中,男性奠定了自己“看”的主體地位,而女性則在被凝視中受到隱晦的規訓:女性要追求完美的容貌。
現實空間中消費文化對消費者的意識形態具有潛移默化的影響,它把性別不平等意識融入商品符號,再用新自由主義話語進行包裝,讓消費者無意識地接受了這些不平等話語。消費主義沒有忽視“她經濟”強大的生命力,商家盡可能地將針對女性受眾的商品與“自信”“獨立”等符號意義相關聯,讓女性產生“只要使用這種商品就能成為理想女性”的身份建構心理,再通過廣告中的女性形象統一并強化女性對自身外表的審美標準。認為自身不符合這些標準的女性很可能會陷入外貌焦慮,然后試圖通過消費商品來構建理想的自我。雖然這樣確實能使部分女性產生自我心理認同,但過于追求外表美麗會讓女性為了緩解外貌焦慮而損害身體健康,比如吃減肥藥、節食。更何況,許多諸如“斬男色”的描述赤裸裸地揭露了所謂因美麗而自信仍然是源自男性的認同,“白幼瘦”“純欲風”等時尚流行都是在迎合男性的審美標準。女性審美被男性話語邏輯和消費主義所綁架,不僅背離了女性主義所提倡的自由審美,還在無形中削弱了自身的主體性,讓網絡女性主義再次陷入了男性話語邏輯。而女性向空間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響,越來越多的讀者不能接受一個不夠美的女主角,仿佛缺少了美貌,她們就一無是處,也不配得到他人的喜愛。甚至在部分小說中,女主角只要擁有絕對的美麗,便能輕易誘惑所有男性角色,讓他們心甘情愿地奉獻一切。雖然這些女主角標榜自己是兩性關系中的主宰者,但她們本質上還是把身體當作換取資源和地位的籌碼,不可避免地落入了消費主義物化女性的陷阱。
四、結語
誕生于中國本土網絡世界的“網絡女性主義”并非是一場有組織的女性文化革命,它雖然吸納了各種女性主義流派的思想,為女性覺醒提供了巨大的幫助,但由于缺乏核心觀念和理論框架的支撐,在男性中心向的現實語境中始終存在著被菲勒斯主義與消費主義滲透的風險。不可否認,女性向網絡文學作為女性欲望傾瀉之地具有顯著的現代“犬儒主義”的消極特征,它的首要作用是滿足女性內在的欲望需求,其次才是傳遞意識形態。商業化女性向網絡小說為了讓讀者產生“爽感”常常會忽視現實邏輯,這對如何幫助女性改變性別不平等的社會現狀并不具備參考意義。但是,現實空間與女性向空間之間并非完全隔絕,現實中對女性的壓抑會激起虛擬世界里女性的強烈反抗,而女性向網絡小說借助大眾文藝的娛樂性潛移默化地引導著女性對待現實的態度和行為。讀者隨著閱歷和書齡的增長對作品的質量要求也日漸提高,因此,作者不能再一味地追求“爽”,還要思考如何合理地“爽”。她們在大量擬現實化的情節里注入了自身真實的生活經驗,為如何解決女性現實困境提供了思路和參考。互聯網使女性之間形成了前所未有的緊密聯系和相互認同,讓網絡女性主義得以在父權意識和消費文化的夾縫中蓬勃生長。
a張一兵:《從構序到祛序:話語中暴力結構的解構——福柯〈話語的秩序〉解讀》,《江海學刊》2015年第4期。
b 肖映萱:《“女性向”網絡文學的性別實驗——以耽美小說為例》,《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叢刊》2016年第8期。
c王玉玊:《從〈渴望〉到〈甄嬛傳〉,走出“白蓮花”時代》,《南方文壇》2015年第5期。
d荷風吹:《真命接班人》第70章,晉江文學城。
e江月年年:《我有霸總光環(穿書)》第2章,晉江文學城。
f吳穎:《“看”與“被看”的女性——論影視凝視的性別意識及女性主義表達的困境》,《浙江社會科學》2012年第5期。
g肖映萱、葉栩喬:《“男版白蓮花”與“女裝花木蘭”——“女性向”大歷史敘述與“網絡女性主義”》,《南方文壇》2016第2期。
h 陶東風:《比壞心理腐蝕社會道德》,《人民日報》2013年9月19日。
參考文獻:
[1]黃華.權力、身體與自我:福柯與女性主義文學批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5.
[2]周志雄.文化視域中的網絡文學研究[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8.
作 者: 朱頫穎,暨南大學人文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社會學。
編 輯:曹曉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