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抗日根據地的糧食貿易管制工作研究

張 磊

抗日戰爭時期，隨著戰場形勢逐漸轉入相持階段，日軍開始加強對已占領地區的統治，強化對抗日根據地的封鎖，由此山東抗日根據地（以下簡稱“根據地”）各方面的困難空前增加，伴隨著日軍財政經濟的日漸枯竭，雙方在經濟上的爭奪戰也愈加激烈，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戰爭年代糧食的緊缺性使其成為雙方爭奪的重點。近年來關于根據地的糧食問題研究成果頗豐。但該研究下的貿易管制問題尚未有相關闡述，筆者擬在相關史料的基礎上，對這一問題進行進一步探究。通過糧食貿易管制這一角度深入闡述根據地敵后戰場的艱辛和廣大軍民為保障根據地糧食安全所作的努力。

一、山東抗日根據地進行糧食貿易管制的背景

在山東，日軍為實現其“以戰養戰”的政治目標，一方面利用行政手段限制與封鎖糧食向根據地的運輸，另一方面利用經濟手段大量收購和掠奪根據地的糧食等各種生活物資，企圖陷根據地軍民于饑餓之地，以達到不戰而勝的目的。

（一）行政手段

日軍的主要政策是對中共領導的根據地實行糧食封鎖以防止糧食流入根據地。日本受困于有限的兵力，寄希望于“不戰而屈人之兵”，因此加強對根據地的糧食封鎖，減少抗日軍民的糧食供給，從而希望達到削弱根據地軍民抗戰實力的目的，把主要目標對準糧食成為了日軍“掃蕩”的重要任務。“餓死我們是日寇、漢奸、親日派、反共投降分子們進攻我們最惡毒的一個陰謀。他們在不斷的掃蕩搗亂中，焚燒搶掠，封鎖偷運我根據地的糧食，成為他們的重要任務，甚至有時是主要任務。”①日軍的一系列政策給根據地帶來許多困難，尤其是在1941 年太平洋戰爭爆發后，隨著日軍的財政與后勤壓力不堪重負，于是更加抓緊了對根據地糧食的封鎖與掠奪。民國三十一年（即1942 年），“遼寧及海北等地糧食被敵統制已不能出口，僅只青海一帶糧食尚能入口，膠東大小港口封鎖更加嚴密”。②日軍對根據地的封鎖也不僅僅局限于陸地，在各港口也實行了嚴密的封鎖，防止根據地軍民從海上運糧，這可謂是層層鎖鏈，密不透風。“加以敵人禁糧輸入，而我占區糧食的輸出因落后地區的阻礙，又極難完全杜絕，在此種情形下，雖尚無正確統計，今年到明秋糧食之供給，如運用稍不得當，部分地區難免無荒歉斷炊之虞。”③日軍政治上對根據地的糧食封鎖給根據地的軍民帶來了巨大的糧食危機，甚至一些地區已經發展到面臨糧食斷絕的境地。

（二）經濟手段

在政治上對根據地實行封鎖的同時，日軍還配合以經濟手段對根據地糧食進行掠奪。一方面是通過提高糧價，以高價來吸收根據地的糧食。通過“提高敵區糧價一倍以上，進行吸收糧食。因此各地婦人小孩多為利誘，利用各種偽裝偷向敵區販糧，甚至三斤、五斤、十斤、八斤敵人均在歡迎”。④日軍的高價策略對群眾的誘惑極大，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甚至“今秋敵人在羊角溝、周村、北鎮、利津城、下洼已安設大規模的糧棧，集中大量法幣（大部假的），準備高價收買糧食”。⑤可見小規模的據點已不足以滿足而需要設立大規模的糧棧了。

另一方面，日軍通過漢奸來收購根據地內的糧食，企圖從內部瓦解根據地。雖然有一些群眾偷運糧食但只要經過一定的教育，他們就會醒悟，所以日軍主要寄希望于漢奸，而這些漢奸也是“不負所望”。“最近，雖無詳細的統計，據一般情報所傳，敵人在津浦路上每月由山東運走的糧食有數萬石之多。這些糧食多半都是經過山東當地的大小漢奸，用了種種的方法替敵人籌辦的。”⑥這些“奸猾商人，不明大義，只知唯利是圖，暗中偷運，致使民眾負擔日益嚴重，日用食品及食糧價格飛漲，影響民眾及軍隊生活甚巨”。⑦部分奸商不僅協助日軍收購偷運根據地的糧食，還在群眾中散布謠言，他們趁著到解放區偷買糧食，用敵人要搶糧這類的謠言嚇唬群眾，造成一些群眾的恐慌。日軍利用高價政策和漢奸偷運雙管齊下，給根據地帶來了糧食危機，“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在經歷了短時間的困境后，中共也成功研究出應對的辦法。

二、山東抗日根據地進行糧食貿易管制的政策

山東抗日根據地為打破日軍的封鎖，解決糧食困難問題，制定出一系列政策，一方面鼓勵和推動敵占區的糧食流入根據地，另一方面限制糧食流出根據地。另外，還開展了轟轟烈烈的緝私斗爭和群眾教育。

（一）推動敵占區糧食流入根據地

中共為鼓勵群眾和商人將敵占區的糧食運送到根據地進行銷售，首先取消入口稅并制定出相關政策來給與他們運輸和銷售的便利。“凡系從敵占區運往我根據地內之糧食，不受任何限制，不交關稅，政府糧食部門得予以各方面之幫助。”⑧除給予免稅的政策，根據地政府還給以運輸上的種種便利。為了保障糧食能夠安全運入根據地，“在游擊區邊緣區征收糧食后，應打破敵偽封鎖，運入我根據地內。為了有效地實行運輸，必要時，可從偽軍偽組織工作中著手，排除運輸上的障礙”。⑨

在給予銷售的便利上，一方面是根據地政府給予群眾或商人以貸款的形式，“凡接近敵占區之抗日民主政府，應大量地發動民資、游資或低利貸款給貧民，使民眾集體或私人到敵占區販運糧食”。⑩以達到大量向外購糧的目的。同時銀行的政策也相當自由，充分考慮到了群眾的現實情況，“貸款人以等價小麥由自己收存作押，到麥價較貴時自由買賣再歸還貸款，并動員商民自由囤積（各地數目不詳）”。除予以貸款的形式外，另一方面，根據地政府還幫助糧商們收購或處理未販賣完的糧食，使他們無后顧之憂。“凡系從敵占區運往我根據地內之糧食，……如傾銷不完時，政府可按市價購買。”?

（二）限制糧食流出根據地

在根據地制定相關政策以推動敵占區糧食流入根據地的同時，也完善相關規定進行貿易管制以限制糧食流出根據地。根據地為防糧食流出，制定了嚴格的規定。要求“有計劃地統制出入口，……嚴禁食糧及日用必需品出口”。?糧食作為戰時的重要物資，一直是根據地與日軍爭奪的重點，所以肯定是歸屬于必需品一類而嚴格禁止輸出的。在日軍加強對根據地經濟封鎖的關鍵時刻，為使根據地內糧食能夠自給自足，不致軍民陷入絕境，嚴禁糧食的輸出是正確且有效的貿易政策。

為防止糧食流出，根據地政府制定出許多政策，尤其是推出了“證件制度”，規定糧商販運糧食超過一定數量需要有證件證明。要求“凡糧商在根據地內販運糧食在一百斤以上二百斤以下者，首先要有本村村長介紹到區公所登記，領取登記證，然后再向購糧區區公所登記，領取運銷證；超過二百斤以上者，須向所在縣縣政府領登記證，再向購糧縣領取運銷證，方許其自由購置運銷（登記證、運銷證由各專署統一制定）。……而所有糧商運銷糧食，必須執有該兩項證明，否則即予以扣留考查”。?山東抗日根據地瀕臨海洋，因此除了防范陸地上的糧食流出，還要留意敵人通過海洋進行偷運，針對這個問題，渤海區行政公署也制定了相關政策，“暫以糧食、棉絮、食鹽、土硝為特種出口貨物。凡向外輸出特種出口貨物時，須向工商管理局、分局或指定之縣局申請批準發給特種出口貨物許可證，始準經營”。?渤海區地靠海洋，不僅要防范陸地之上的糧食流出，還要防范不法商人利用海洋進行糧食的偷運，因此就要加強海關的稽查作用。山東海關作為新中國人民海關的搖籃，在艱苦的戰爭年代，很好地完成了管理進出口貿易、稽查走私等任務，有力打擊了日軍對根據地的經濟封鎖。

（三）開展緝私斗爭與群眾教育

雖然中共在根據地的一系列措施有效地保障了根據地的糧食安全，但如果僅僅依靠政治力量，只知道處罰、沒收而不知道教育群眾協助緝私，那么會造成群眾不關心走私或亂緝私、亂沒收，甚至包庇商人走私，形成稅收人員的孤軍奮斗從而不利于緝私工作的開展。

因此中共在根據地制定相關政策進行貿易管制以禁止糧食流出的同時，還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反走私斗爭，一方面鼓勵緝私，一方面教育群眾。在鼓勵緝私上，中共在根據地走群眾路線，大力發動群眾進行緝私斗爭并給予他們以適當的獎勵。整個根據地大部分地區的提獎份額基本上是在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1944 年12 月，山東省政府對關于緝私提成的份額要求到：“為發動群眾大量緝私，提成比例應予提高。我們規定一般物品由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三十，特殊物資可以再提高。”?中共的獎勵措施大大激發了群眾的積極性并取得了卓有成效的結果。日軍在走私糧食方面遇到了很大的阻力，于是想盡一切辦法進行走私，“如敵人發動偽裝走私，把糧食夾在草內，酒放在棺材內，女人假裝走親戚、搬家眷，郵務員送信零捎，假裝小販偷運等”，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但人民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他們發動了對日軍的緝私斗爭。根據地發動各級基層組織進行緝私，設立女自衛團以應對女性人員的檢查、設立密報小組來搜集情報、設立兒童緝私組織來處理一些大人不方便做的事，這些斗爭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通過獎勵措施雖然可以發動群眾進行緝私斗爭，但畢竟只是物質層面的，很多群眾在思想上并未深刻認識到緝私的重要性，甚至哪邊利益大就傾向哪邊，這是很嚴重的錯誤，因此對群眾進行緝私教育刻不容緩。1945 年5 月，時任山東省工商局長的薛暮橋在全省工商工作會議上作報告指出：“要對群眾進行緝私教育，使他們了解我們的稅收政策，知道我們的稅收工作不但是為供應抗戰需要，而且是為保護人民利益。”?雖然緝私提獎政策可以激勵群眾，但不能單純用提獎去鼓勵群眾，利用群眾的發財思想幫助緝私。在發動群眾上如果只有物質獎勵而無政策教育，必然發生亂沒收、亂處罰的混亂現象。此外還要好好教育商人，教育走私群眾，使他們自覺遵守政府的法令。要使他們明白政府的沒收處罰目的是在教育警戒他們以后勿再走私，而非為著財政收入。如果只沒收處罰而不進行教育，將使他們懷恨在心，甚至促使他們走私。如能好好教育，使他明白認識政府征稅緝私是為著抗戰，為著人民利益，他們便能改過，甚至幫助緝私。教育對思想的改造是強大的，就算是兒童經過教育也可以動員起來幫助緝私。如，群眾為打擊走私，設立了兒童緝私，“魯西的一個兒童，他的伯父也是運糧資敵的，他就布置好了，與幾個兒童在村口把他伯父查住，把牲口栓起來，并且和他伯父爭執很久，結果他的伯父失敗，承認了錯誤。”?由此可見，受過教育的群眾為開展緝私斗爭提供了巨大的助力，保障了根據地的糧食安全。

三、山東抗日根據地糧食貿易管制工作的經驗和啟示

山東抗日根據地為打破日軍的封鎖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并取得了輝煌的成果，糧食貿易管制工作不僅打破了日軍封鎖，保障了根據地的糧食安全，它的一些政策和精神更給之后的行政工作提供了經驗和啟示。

（一）要緊緊依靠群眾，走群眾路線

群眾路線是黨的生命線和根本工作路線，是黨永葆青春活力和戰斗力的重要傳家寶。在根據地的緝私斗爭中，正是在廣大人民群眾的幫助下才成功打破了日軍的封鎖，廣大群眾在黨的教育下團結在一起，設立許多基層組織，使日軍陷入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成功保衛了根據地的糧食安全。在新時代，更要繼續走群眾路線，緊緊依靠群眾，習近平強調：“不論過去、現在和將來，我們都要堅持一切為了群眾，一切依靠群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把黨的正確主張變為群眾的自覺行動，把群眾路線貫徹到治國理政全部活動之中。”因為黨來自人民，一切工作的成效，最終都要看人民是否真正得到了實惠，人民生活是否真正得到了改善，人民權益是否真正得到了保障。要牢記戰爭年代的經驗，走好新時代的群眾路線。

（二）要發揚艱苦奮斗的作風

1949 年，在革命即將勝利前夕，毛澤東在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提出“兩個務必”：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要求全黨在勝利面前保持清醒頭腦，在奪取全國政權后要經受住執政的考驗。在過去的戰爭年代，很多黨員面對血與火的考驗都挺過來了，根據地的軍民面對日軍的封鎖，甚至面臨沒有糧食的考驗，依然冒著生命危險進行斗爭，不曾屈服，最終贏得了勝利。現在處在和平年代，依然要牢記艱苦奮斗的工作作風，保持頭腦清醒，杜絕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和奢靡之風。

（三）要堅持統一戰線

在根據地糧食貿易管制工作的實踐中，中國共產黨緊密團結了一批愛國商人和資本家，這些人為打破日軍封鎖，保障根據地的糧食安全作出了很大的貢獻。統一戰線是黨取得革命成功的三大法寶之一，所以無論在戰爭年代還是和平年代，都要堅持統一戰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聯合各民主黨派和各人民團體，調動一切積極因素，為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不懈努力奮斗。

結語

在抗日戰爭時期，中共在根據地開辟了敵后戰場，與日軍進行斗爭，過程是極其艱辛而成果也是顯著的。日軍為達到陷根據地軍民于饑餓境地從而摧毀根據地的目的，對根據地實行經濟封鎖與物資管控，而糧食作為最重要的物資，尤其是日軍封鎖管控的重點。中共為打破封鎖，對根據地的糧食貿易進行嚴格的管制，嚴禁出口并開展反走私斗爭。

中共在根據地的糧食貿易管制工作取得了有效的成果，有力打擊了日軍的囂張氣焰和對根據地的經濟封鎖，確保了根據地的糧食安全，增強了根據地的抗戰實力和軍民的抗戰斗志，為迎來抗日戰爭的全面勝利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注釋]

①山東省檔案館、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山東革命根據地財政史料選編(第1 輯)[M].濟南: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1985:53.

②④山東省檔案館、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山東革命根據地財政史料選編(第1 輯)[M].濟南: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1985:258.

③展開藏糧節約與禁止運糧資敵的斗爭[N].大眾日報,1940-9-19(01).

⑤⑨山東省糧食局糧食志編纂辦公室.山東革命根據地糧食史料選編(第2 輯)[M].濟南:山東省糧食局糧食志編纂辦公室,1985:99.

⑥⑦山東省糧食局糧食志編纂辦公室.山東革命根據地糧食史料選編(第2 輯)[M].濟南:山東省糧食局糧食志編纂辦公室,1985:89.

⑧山東省檔案館、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山東革命根據地財政史料選編(第1 輯)[M].濟南: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1985:168.

⑩???山東省檔案館、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山東革命根據地財政史料選編(第1 輯)[M].濟南: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1985:10.

?青島海關[M]//山東解放區海關史料綜覽(第1 輯).北京:中國海關出版社,2006:183.

??山東省檔案館、山東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山東革命歷史檔案資料選編(第5 輯)[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83:177.

?山東省檔案館、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山東革命根據地財政史料選編(第2 輯)[M].濟南:山東省財政科學研究所,1985:2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