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長費孝通

金桔　吳楠

費孝通：人民社會學家

“一個社會學專業(yè)的學生，絕不能不知道費孝通?！边@句話，是我在上第一節(jié)專業(yè)課時，老師對我說的。

的確，作為社會學家的費孝通老先生實在是太有名了！

學界甚至有這么一種說法，如果要把中國的社會學分派，可以直接分為費孝通派和非費孝通派，差不多就是“天下社會學才共一石，費孝通獨得八斗”的那種感覺吧。

社會學？還是研究中國社會的？看起來冷門又小眾，再有名也就那回事吧？沒錯，這就是我曾經的想法，淺薄得可笑。一道高中練習題就啪啪打得我的臉生疼——

我國學者費孝通先生曾把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經濟發(fā)展概括為“珠江模式”“蘇南模式”和“溫州模式”，其中，你認為蘇南模式應為（ ）。

A.引進外資和發(fā)展外向型經濟為主

B.發(fā)展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推動農村工業(yè)化和城市化

C.以商帶工的“小商品、大市場”的模式

D.由勞動密集型向技術密集型轉變

“what？這不是講經濟的嗎？跟社會學有什么關系？怎么會是費孝通先生提出來的呢？”打臉的更在后頭。上了大學我才知道，《鄉(xiāng)土中國》《生育制度》《江村經濟》三本書被公認為是法學院本科生的必讀書目，而這三本書的作者都是費孝通。其中，《江村經濟》是先生的博士論文，被譽為“人類學實地調查和理論工作發(fā)展中的一個里程碑”;《鄉(xiāng)土中國》就更不用說了，首次出版于1948年的這本書，是學界公認的中國鄉(xiāng)土社會傳統(tǒng)文化和社會結構理論研究的重要代表作之一，現為部編版高中語文“整本書閱讀”的指定閱讀書目。

復旦大學社會發(fā)展與公共政策學院的張樂天教授曾公開表示：“我學哲學出身，但我悄悄地把費孝通當作老師！”毫不夸張地說，不僅人文社會學科的學子，普通高中生都能在先生的書中讀到自己需要的東西，而且絲毫不用擔心有閱讀障礙，因為書中就沒有什么專業(yè)術語。

先生的成就遠不僅于此。事實上，為中國農民找一條出路才是他大半個世紀來苦苦追尋的，他“志在富民”。他長年到各地做實地調查，幾乎踏遍了整個中國，即便擔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后也不例外。他研究鄉(xiāng)村和農田，調查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和小城鎮(zhèn)的發(fā)展，為推動地方發(fā)展提供了寶貴建議。先生從不說“你該怎么做”，他認為學者要用老百姓明白的話，告訴他們還不明白的道理。這讓他的觀點極易被基層接受。因此，先生的“小城鎮(zhèn)建設”“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蘇南模式”“溫州模式”的理論才得以傳播。

2003年，在93歲高齡時，先生第七次來到了甘肅定西，看到當地農民的生活比上次來時好多了，不再以土豆為日常生活的主食，他說：“我以后可以不用再來了。”

2005年5月，在先生逝世不久，新華社《瞭望東方周刊》發(fā)表紀念文章，文中這樣寫道：在20世紀的中國人文學者中，幾乎無人能像他那樣把學問做到淺近而平易，無人能像他那樣將“學人話語”化為“經世致用”的舉動;而且?guī)缀鯚o人能以一生之心力，孜孜以求，“窮經皓首，志在富民”。

費孝通：永遠的老校長

“一個中央民族大學的學生，絕不能不知道費孝通。”這句話，是每一個中央民族大學的學生都聽過的。

不錯，提到中央民族大學（以下簡稱“民大”），你可能會想到她是集齊了五十六個民族學子的高等學府，是擁有各民族美食的“帝都最強食堂”，是每逢節(jié)日便載歌載舞的“歌舞升平”大學?？稍诒姸啾拘W子眼里，一提到中央民族大學，他們第一個想到的，卻是永遠的老校長——費孝通。

1951年初，剛過不惑之年的費孝通先生受命中央民族學院籌建工作，他參與制定學校的未來發(fā)展方向和辦學宗旨，明確學校研究民族問題、培養(yǎng)少數民族干部和各類高級專門人才的辦學定位，并于是年6月?lián)胃痹洪L。從此，費孝通先生與這所大學結下長達半個多世紀的不解之緣。

中央民族學院首批學語言的學生是從全國各大學文科調來的。為了讓這些學生獲得更好的教育，先生煞費苦心，多方奔走，邀請大師級的著名教授來上課。

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第一任所長羅常培先生第一次來上課時，是由費孝通先生陪同的。費老不僅介紹了羅常培先生的簡歷及學術成就，還親自為羅先生脫大衣、搬椅子，極盡“后輩”之禮。這一切細節(jié)，都給學生們以深刻印象，令他們從中學習到尊師做人之道。為了各族青年學生們的健康，強調鍛煉身體的重要性，費孝通先生特別邀請清華大學的馬約翰先生來作體育鍛煉方面的演講。在禮堂舞臺上，在講完鍛煉方法、生活規(guī)律之后，馬約翰先生要給大家示范如何做運動后的按摩，于是問誰上臺來幫忙示范。費孝通先生縱身上去，躺在冰冷的舞臺上面，馬先生則邊講解、邊在費先生身上做示范，大概有20分鐘。臺下，大家先是驚奇，后是感動，那可是嚴冬時節(jié)??！要知道，20世紀五十年代初北京的冬天可比現在冷太多了。

1952年9月，費孝通先生負責組建中央民族學院研究部。他以獨到的戰(zhàn)略眼光，抓住全國院校調整的機會，廣泛招募學科人才，一批一流學者先后來到中央民族學院研究部，使這里大師云集、人才濟濟。他們當中，不僅有潘光旦、吳文藻、翦伯贊、吳澤霖、林耀華等著名學者，而且還有一批已經在民族研究工作中嶄露頭角的中青年專家。正是因此，研究部成為當時國內社會學、民族學、人類學、民族語言和民族史學等領域學術權威的薈萃之地，中央民族學院也迅速成為國內知名、有國際影響力的著名學府。

可以說，中央民族大學能有今天，離不開費老的努力。而費老雖然已經離開我們十六年有余，但身處民大的學子，仍然無時無刻不感受到他的存在。

如今，走在魏公村27號的校園里，你能看到大禮堂前立著“美美與共 知行合一”的校訓。前半句“美美與共”便是取自老校長關于民族問題的十六字箴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

老校長曾說：“如果人們真的能做到‘美美與共，也就是在欣賞本民族文化的同時，也能欣賞、尊重其他民族的文化，那么，地球上不同文化、不同民族、不同國家之間就達到了一種和諧，就會出現持久而穩(wěn)定的‘和而不同?！?/p>

除了校訓，校園里還有許多老校長的題字與痕跡。雄踞海淀校區(qū)西南角的圖書館是學校第一座新建現代化建筑，匾額上“圖書館”三個字便是老校長所書。為了紀念費孝通先生，2016年，中央民族大學設立了創(chuàng)新實驗班“孝通班”，秉承費先生“從實求知、美美與共”的理念。

時至今日，倘若費孝通先生能看見培養(yǎng)了眾多少數民族第一個學士、第一個碩士和第一個博士的民大，民族學與社會學學科建設蒸蒸日上的民大，中國少有的校園里能匯集56個少數民族學子的民大，各族同學每周五晚歡聚在操場跳著鍋莊舞的民大，一定會對學校的建設與發(fā)展感到欣慰。費孝通先生對待學術問題、民族問題的態(tài)度影響了民大這所著名的學府，其精神早已與民大的精神融合在一起。

我在本科階段便學的是社會學專業(yè)，已然深深地愛上了這門學問，“費孝通”這三個字，更是聽老師們說過無數次。而今，我追隨費老的步伐，考研來到了中央民族大學繼續(xù)攻讀社會學碩士學位。時隔40年，我竟與費老在同一個校園里“相見”。在銀杏飄黃的季節(jié)里，我坐在豐臺校區(qū)嶄新、充滿現代化的教室里，聽先生的學生為我們講述我未曾了解過的費先生與中央民族大學的故事。

作為一名民大人，雖然我們從未見過費老，但他一生“行行重行行”，用他的實際行動影響著一代代學子，為每一位有志于學習社會學的學子，為每一位民大人指明了做學術應有的態(tài)度和方向，為我們樹立了“大師”的風范和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