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族英雄史詩《格薩爾》的文學價值

【摘要】藏族英雄史詩《格薩爾》章部眾多、卷帙浩繁，是我國乃至世界文學發展史上絕無僅有的偉大文學作品。在這部內涵深刻、不斷豐富、不斷創造著的活形態的文學文本中，其文學意義的開掘是彰顯它價值的重要途徑。本文將從贊詞、諺語及民間故事三個方面闡釋其最富詩意的文學表達及至今仍然散發著的鮮活生命力。

【關鍵詞】《格薩爾》;唱詞;文學價值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6-0037-03

在中國少數民族文學史，尤其是藏族文學史上，藏族英雄史詩《格薩爾》是一座豐碑、不朽典范，其地位極其重要。它不僅揭示了藏民族廣闊而深邃的社會生活，而且塑造了數以千計的人物形象。無論是正面的諸多英雄，還是反面的暴君邪魔，抑或男子還是婦女，老人還是青年，都刻畫得個性鮮明、形象突出，給人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它對藏族民間文學和當代文學的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其表現形式和藝術手法更能彰顯其獨特的價值。

一、運用自如、構思奇特的贊詞

《格薩爾》這一藏族文學奇葩凝聚著藏族人民追求公平、正義和美好生活的歷史畫卷，它以莊嚴恢宏、博大深邃、幽默機智再現著藏民族的文化生命底蘊，浸潤著眾多吟誦者的心田。尤其是史詩中各種各樣、為數眾多的贊詞，如“酒贊”“山贊”“茶贊”“馬贊”“刀劍贊”“衣贊”“盔甲贊”“宮殿贊”“城堡贊”等等，真可謂賞心悅目、美不勝收。

例如“酒贊”：“我手中端的這碗酒，要說歷史有來頭。碧玉藍天九霄中，青色玉龍震天吼，電光閃閃紅光耀，絲絲細雨甘露流，用著潔凈甘露精，天地人間釀美酒。要釀美酒先種糧，五寶大地金盆敞。地似金盆五谷長，秋天開鐮好收割。犏牛并排來打場，拉起碌碡咕嚕嚕。白楊木锨把谷揚，風吹糠秕飄四方。揚凈裝進四方庫，滿庫滿倉青稞糧。青稞煮酒滿心喜，花花漢灶先搭起。吉祥旋的好銅鍋，潔白毛巾擦鍋里。倒上清水煮青稞，灶膛火紅燒得急。青稞煮好攤氈上，拌上精華好酒曲。要釀年酒需一年，年酒名曰甘露甜。釀一月的是月酒，月酒名曰甘露寒。釀一天的是日酒，日酒就叫甘露旋。有權長官喝了它，心胸開闊比天大。弱者喝了上戰場，勇猛沖鋒把敵殺。這是大王御用酒，這是愁人舒心酒，這是催人歌舞酒。”

這首贊詞敘述了釀酒的過程、所需材料用具、釀酒的方法，贊美了酒的種種好處，充滿極其優美的勞動生活氣息。

再如“刀劍贊”：“吾手中所持之劍，拉格雅澤將之劍，斬殺數敵得此劍;此劍牢穩若峰巒，好似護吾君臣士。乃犀利雙刃劍矣！乃利刃無敵劍矣！制內外敵之標志;齊立九木之劍鞘，若九虎將迎勁敵，如此奇異之寶劍。用力揮過頭頂時，如同玉龍騰空繞，空中繁星被攪散;揮向玉龍圖贊時，如若中空赤電閃;斬頭如同刨山芋，無一將士能保命，虎賁之士由此得。”

這首贊詞將拉格雅澤大將軍手中的寶劍之犀利無比刻畫得淋漓盡致，將劍的來歷、劍的形狀、揮劍時的英武氣概形容的生動貼切，朗朗上口，回味無窮。

又如“茶贊”：“金壺盛滿酥油茶，獻給諸位各一碗，我把茶源表一番，東方漢地吉祥山，盛產各種開口茶，洛布桑普大商賈，噶瑪扎西騾幫頭，木雅則牟領頭騾，遠古漢地把茶運，運來三山有名茶，陽山茶葉白紙包，陰山茶葉黑紙包，陰陽山茶紅紙包。珠姆打的酥油茶，一有極品茉莉茶，二有徹朱長官茶，三有堅協英雄茶，四有珠當廚師茶，五有拉如女婢茶，六有工字男仆茶，七有山間清涼茶，八有牦牛黃酥油，九有藏北白食鹽，九物攪拌打成茶，香甜可口精神爽，喝上三碗能克敵。”

贊詞中說明了上等藏茶的熬制要具備的各種茶引，而且說明了藏區各類飲用茶主要來自漢地。

還如“金杯盛的這清茶，是取白樹之嫩芽，再取紫茶之葉根，三取云增花之苞，四取雪山清泉水，加入清香酥油精，摻進堿粉催茶色，放上鹽巴提香味，精心調配才熬成，請你喝下這碗茶，他可清心壯膽氣，保你弓雕能遠射，保你駿馬不失蹄。”

在史詩中，每每英雄出征時，珠姆就要獻茶敬酒，借此對茶進行謳歌，提及有關茶的名稱、顏色、形狀及其功能。

因此，《格薩爾》中的贊詞，充分發揮了藏族人民的想象力，大量運用了比喻、夸張、排比等手法，可謂妙語連珠，美不勝收。

《格薩爾》中贊詞的藝術成就是顯著的，它對藏族文學的影響也是多方面的，代表了藏族人民最美好的愿望。《格薩爾》對藏族當代文學藝術的影響又是全方位的，可以說每個藏族當代作家都在接受史詩的沐浴，從思想理念和精神方面都受到過洗禮。

二、豐富多彩、膾炙人口的諺語

“沒有鹽巴的茶難喝，不用諺語的話難講。”可見諺語在藏族群眾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意義。諺語作為一種文學的形式，本身具有一種內在的美。它內容豐富而深刻，形式簡短而精煉，語言生動而優美，達到了深刻的思想內容和完美的藝術形式之統一。

在閱讀《格薩爾》時，從語言修辭上，有一個極為突出的體會，就是其中引用了不可勝數的藏族諺語。如果把《格薩爾》稱作世界文化寶庫的瑰寶，那么其中的諺語可以說是鑲嵌在史詩中的顆顆璀璨明珠。它從思想內容到藝術特色汲取了人民群眾在階級斗爭、生產實踐和日常生活中總結出來的豐富的經驗和教訓，不僅具有教育勸誡功能，還打上了藏族古老的歷史、語言、文化、宗教以及衣食住行、風俗習慣等的烙印，廣泛流傳于人民群眾的口頭之中，在藏族民間文學極其豐厚的土地上生根、開花、結果，歷經千錘百煉得以長年傳誦。

史詩《格薩爾》中的諺語，不僅數量多，而且內容廣，是藏族其他文學作品所望塵莫及的。而《格薩爾》這部史詩本身數量多得驚人，只能著眼一小部分諺語，通過列舉進行簡要膚淺的分析論述。

例如：“不知黑心的老頭子，好愿壞愿一齊來;無知無識的小孩子，好事壞事一齊來;不會咬人的狗崽子，叫聲哭聲一齊來;大聲叫嚷的灰毛驢，正馱翻馱一齊來;紅色殘酷的小豺狼，活扒死扒一齊來;不可信賴的男子漢，利人害人一齊來。”

再如“大江河面雖寬闊，有了船只不難過;大樹枝梢雖然多，有了快斧不難剁。”

又如“砍樹要在苗幼時，滅火當在微火時;鞣皮應從頭上起，對敵必須迎頭擊。”

還如“絕頂聰明的大智者，亂世過多害自家;赫赫有名的大國王，亂想過多害國家;過于享受的修法人，不知積累會受苦;暴飲暴食的吃食人，不知節制會中毒”等等。這些諺語告訴人們防人之心不可無;不因敵人的弱小而放松警惕，要抓住戰機，采取毀滅性打擊;辦事要有周密的計劃;最好的教養就是懂得分寸，再優秀的人若不能審時度勢，沒有遠見卓識，把握不住分寸，將自毀前程;貪得無厭的人，不會有好歸宿。

可以說，《格薩爾》是藏族民間諺語的寶庫，翻開任何一部《格薩爾》，都會發現很多這樣經典的藏族諺語，極大地增強了史詩的思想內容和藝術感染力，成為詩中之詩。這些諺語本身具有一種內在的美，內容深刻而豐富，形式簡單而精練，語言生動而優美，達到了深刻的思想內容和完美的藝術形式的統一，客觀上提升了史詩的趣味性和閱讀價值。

現在此類藏族人民中間流傳的民間諺語，都與《格薩爾》有著或多或少的關聯，由此可以窺見，《格薩爾》對藏族民間諺語文化的深遠影響。再者，史詩中的諺語，盡管大多數的內容是健康的，有積極意義的，但也摻雜一些消極、落后的東西。這主要是統治階級利用了諺語這個形式來宣揚他們沒落的思想;同時也要看到勞動人民在特定的歷史環境里，不可避免地受到統治階級思想和宗教思想的毒害。這類糟粕主要表現在宣揚孝君忠順的封建思想。

比如“自吞毒藥自找死，與王作對自倒霉。”再如“騾馬跑起來沒后勁，女人說起來沒依據。”雖然此類諺語少之又少，但對于人的影響是不能低估的，理應予以澄清和批判。

三、豐富生動、層出不窮的民間故事

在整個藏區都有許許多多的取材于格薩爾的神話、傳說故事，比如流傳在西藏拉薩和昌都地區的《七兄弟的故事》。

故事說：很久很久以前，格薩爾統領著西藏。他雄才大略，能征善戰，消滅了許多兇猛野獸，清除了許多妖魔鬼怪，抑強扶弱，為民除害，讓老百姓過上了安寧祥和、五谷豐登、六畜興旺的好日子。

人們歌頌格薩爾王道：“英雄嶺王格薩爾，白梵天王之子，護衛衛藏四茹，百姓安居樂業。”

格薩爾王為了酬謝七兄弟，問他們有何求，他們說：“我們無所求，但求善舉利民，目睹百姓安康。”

碰巧，天神白梵王聽聞此事，便派人迎請他們去修建宮殿……這本來是講七兄弟為人們蓋樓房的神話故事，但卻和格薩爾王的故事交織在一起，渾然一體，天衣無縫。

在青海地區有關格薩爾大王的傳說故事更是層出疊見，如黃南藏族自治州同仁縣境內就有“箭口山”的傳說。

故事是這樣：在黃南州保安鄉境內，有一座山，山頂尖聳陡險，靠近頂尖的斜坡上有一道恰似箭射的缺口，據說是格薩爾大王在那里對敵作戰時射穿留下的痕跡。

果洛州瑪沁縣境內的“七姐妹”的傳說故事，故事這樣描述：在果洛瑪沁縣當洛鄉境內的格亞山上，有七座形態各異、奇形怪狀的小山，當地藏族人稱其為“七姐妹山”，他們或作仰聽狀，或作俯視狀;或握拳叉腰，或目光兇惡;或昂頭狂笑，或面目可怖。

據說是格薩爾大王率部來到此地，打算舉行一場盛大的慶典，慶祝嶺國部眾找到了和諧安寧的美好家園。正當這時，北方魯贊之魔國的七位橫行霸道、窮兇極惡的魔女，感到國將不國，民生凋敝，大禍即將臨頭，便肆意商量各自化作怪石嶙峋的小山，安身于格亞山上，興妖作怪，想盡一切辦法破壞慶典儀式。

據說，格薩爾大王察覺此事后，憤怒之下施了定身法，將七個女魔頭定死在了山巖上，動彈不得。每每人們講起這一傳說故事時，總是會附會上這樣的說法：水再大也要從橋下流，人再強也免不了被折服;七姐妹再兇惡，也逃不過格薩爾的掌心。

在四川藏族地區又有“馬蹄子”的傳說故事。傳說在川西松潘縣和若爾蓋縣接壤處，有一座名叫瑯架的山。據傳當年格薩爾大王率領部將在夜晚到達此地，人困馬乏，無廄無房，更無糧草，饑困不堪。格薩爾大王情急之下，手指草坪畫了一個圓圈，泉水當即噴涌而出，水勢繞圈流成護城河，形似馬蹄狀。圈內成城，人馬得以安歇。

甘肅省甘南州藏族地區也有“珠姆山”的傳說：甘南藏族自治州瑪曲縣歐拉鄉有座綠草如茵的小山，當地藏族群眾稱這座山為“珠姆山”。

傳說格薩爾王的愛妃森姜珠姆正當如花似玉的妙齡時，曾在這里放牧，與格薩爾王墜入愛河，相愛定情。這座山上的青草每年都比周圍山上的草早發芽。人們都說那是因為珠姆天生麗質、善良賢惠、柔情似水，所以早發芽的青草要先急著和美麗的珠姆相見。

這些傳說故事都是取材于格薩爾王的傳說故事。難怪藏族有諺語說“每個藏族人口中都有一部《格薩爾》”，事實也正是如此。他充分能夠說明的是，格薩爾大王為藏族神話、傳說、民間故事的再創造提供了極其豐富的材料來源，真可謂取之不盡。

同時，它又對《格薩爾》史詩的保存及其傳播和發展起到了及其深遠的影響。所以說 ，《格薩爾》史詩的語言藝術可以說相當之高超，相當之精湛。同時，史詩也塑造了眾多的人物形象，這些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活靈活現，各具特征，這在古今中外諸多名著中實屬稀有。它對藏族古老的民間文學藝術起到了知識匯總、傳承發展和文學積淀的重要作用。它更是一座藏族民間文學藝術的寶庫，極大地影響了藏族的民間文化和作家、藝術家的創作風格和創作思路，并成為民間文藝和作家、藝術家用之不竭的源泉。藏族的很多神話和傳說故事幾乎都源于史詩《格薩爾》，或者說，其本身就是格薩爾的風物傳說，不僅植根于藏族人民的日常社會生活中，而且世代浸染著藏族人民的美好心靈。

總之，作為一部偉大的英雄史詩，《格薩爾》堪稱文學藝術的華麗瑰寶，它對藏族文學創作的影響是世人皆知、有目共睹和顯而易見的。另外，《格薩爾》史詩在敘事上有著鮮明的特色，是韻散結合體。既富于節奏美，又富于形象性，通俗易懂，生動活潑，樸素自然，有濃郁的民族風格。

《格薩爾》作為一部活形態史詩，文學性是其首要特性。因為，史詩首先是一部文學文本佳作，在這部內涵豐富的文學文本中，其文學意義是彰顯它的價值的最重要途徑。本文從三個方面歸結它的文學價值，肯定了它在世界史詩中的不朽地位。

參考文獻：

[1]王興先.《格薩爾》論要[M].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2002年.

[2]王沂暖，華甲譯.格薩爾王傳·貴德分章本[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19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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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王興先總主編.格薩爾文庫（第一卷）第一冊[M].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1996.

[5]王興先總主編.格薩爾文庫（第一卷）第二冊[M].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2000.

作者簡介：

多杰拉旦，男，藏族，青海貴德人，碩士，助理研究員，甘肅省民族宗教研究中心，從事藏學、漢藏翻譯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