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駐馬店方言中“啥” 的用法研究

張俊霞

【摘要】“啥”在河南駐馬店方言中聲調是去聲，舌前音，調值31。“啥”有疑問用法和非疑問用法兩種，非疑問用法包括：虛指、吃驚、否定、列舉等用法，“啥”在句中處于不同的位置，其充當的句子成分也有所不同。同時，一般有“啥+N+（語氣詞）”和“V+啥+（語氣詞）”兩種用法，一般“啥”后面都帶有語氣詞，來緩解說話者的語氣。不同的語境有不同的語用功能，分為詢問功能和非詢問功能。

【關鍵詞】駐馬店方言;啥;疑問代詞;什么;用法;詢問

【中圖分類號】H172?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06-0101-03

語言是人類文明的載體，更是人類進行交際溝通的工具。不同民族有不同的語言，不同語言代表的是不同的語言習俗，不同的語言習俗反映出不同的思想觀念。據統計，我們國家有56個民族和80種以上的語言。但民族語言和方言是不同層面的概念，比如說因地域不同，各地的漢語發音以及用法會有所不同。方言是語言的地方變體，俗稱地方話，只通行于一定的地域，不是獨立于民族語之外的另一種語言，具有區域化的特征。現代漢語各方言大多是經歷了漫長的演變過程而形成的。形成漢語方言的要素很多，有社會、歷史、地理方面的因素，如人口的遷移，山川地理的阻隔等;也有屬于語言本身的要素，如，語言發展的不平衡性，不同語言的相互接觸、相互影響等等。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方言也就在這一方水土中孕育出來。河南自古以來就是中華民族的發源地和華夏文明的發祥地，河南駐馬店更號稱“豫中之腹地，天中之最中”。河南話，在今天屬于中原官話，所謂官話，以之為母語的人口最多、分布范圍最廣的漢語一級方言。在王力先生所著的《漢語史稿》中，提到了周德清所著的《中原音韻》（1324）是現代漢語普通話的重要歷史文獻。王力先生在書中還提到研究漢語史的四大原則之一是密切聯系社會發展的歷史。縱橫中國歷史長河，自夏商周3代開始，經秦漢到兩晉南北朝、再到唐宋，這些大大小小的朝代基本上多以河南一帶的方言，作為官方語言;就是到了元明清及民國，也都多多少少與河南方言有著“血濃于水”的關系，就連明代官修的《洪武正韻》，也脫胎于《中原音韻》。由此可見，河南話在上千年語言長河中的正宗地位不容忽略，在長期的演化中，包括河南話在內的眾多地方方言為現代漢語、普通話奠定了基礎，其研究價值也不可忽視。提起河南話，很多非河南籍人士脫口而出一定是“中”（zhóng），簡單的一個“中”字，背后卻有著很深厚的歷史淵源，已經引起了越來越多河南學者的注意和研究。但其實“啥”在河南方言中也很具有研究價值，也越來越成為河南話中具有代表性的“典型分子”。

首先，在普通話中“啥”一般是口語詞，讀為“shá”，一般在句中做疑問代詞，義同“什么”。在中國南方和北方部分地區，“啥”的發音則是舌前音“sá”。四川人經常說：“你們在那鬧啥子鬧”、“啥子事要搞郎久”和“這是私人的啥”？“啥”和“啥子”高頻率上出現在四川方言中，西南大學文學院研究生李丹陽發表了一篇論文《四川方言“啥子”和“啥子+N探析》，文章提到“啥”字在四川方言中用作語氣詞時讀為[s?]214，而“啥子”作代詞出現時，讀為[sa]213，“啥子”意為“什么”。陜西咸陽地區及甘肅正寧縣一帶的方言，表達什么的意思時，一般“啥”讀成“shě”（通“舍”的音，古漢語發音）。在東北方言中，“干啥”的發音是“gà há”。在范貴杰所著的《山東莘縣方言中的疑問代詞“啥”》一文中，對莘縣方言中“啥”的用法進行了歸納，總結了疑問代詞“啥”的六種用法，而且還將“啥”的用法與現代漢語中的“什么”進行了比較，進一步從用法上論證了“‘啥’是‘什么’的合音”這一結論的正確性，對本文駐馬店方言“啥”的研究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一、“啥”的發音情況

2010年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高永安對河南駐馬店驛城郊區話音系進行了調查整理，在其發表的《駐馬店方言的變調和古入聲的分派》一文中指出駐馬店方言的聲調有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四個，調值分別為213/53/55/31。古入聲的分派規律大致是，清聲母入聲字變同陰平，濁聲母入聲字變同陽平。“鬼啥咧”“弄啥哩”“干啥”“胡扯啥嘞”“哭啥”“啥呀”等都是河南駐馬店居民日常生活中高頻出現的方言，“啥”無論是單獨使用還是組詞成句，其注音標注是第四聲“shà”，調值是31，比如“弄啥”的注音標注就是nong31sha31，和普通話去聲調值51相比，語調下降的強度降低。經過調查研究發現，很多河南駐馬店人一般把舌前音“zh、ch、sh”發成舌后音“z、c、s”，所以“shà”一般發音成“sà”。

二、“啥”的用法分類

（一）“啥”的疑問用法

“啥”一般被當作疑問代詞，其最基本的用法就是表示疑問，在駐馬店方言中也不例外，下面就從河南駐馬店人日常口語的一些句子中總結一下“啥”的疑問用法：

（1）啥是扁食也？我從來沒有聽過。

（2）啥最好吃哩？

（3）鍋里餾里啥也？

（4）你胡扯啥哩，我今天根本沒有出門。

（5）你干啥來？

（6）這是啥東西？

（7）她是你啥人哩？

（8）啥？

這些例句中，“啥”的基本釋義都是“什么”，表示一種疑問，對于不清楚事情或者人的一種詢問。從例句中可以看出，“啥”在句中所處的位置不同，那么在句中的所充當的句子成分也就不一樣。首先，例（1）- （2）例句中，“啥”放在句首，在句子中作主語成分;其次，例（3）-例（5）中，“啥”放在動詞后，語氣詞前面，在句子中作賓語;例（6）-（7）中，“啥”用在句末名詞的前面，在句子中充當定語。例（8）中，“啥”則是單獨成句。

從以上例子中可以看出河南駐馬店話中的簡練和通俗特點，也可以看出河南駐馬店話中語氣詞比較豐富的特征，帶“啥”的句式后一般也跟著語氣詞。在例（1）（3）中，“啥”的后面有“也”;例（5）中“啥”后面跟著語氣詞“來”;例（2）（7）“啥”后面跟著語氣詞“哩”;這些語氣詞跟著疑問代詞“啥”后面在日常生活中運用得很普遍和廣泛，通過觀察，也可以看到駐馬店方言中“啥”后面基本不跟語氣助詞“呢”，基本不說“你弄啥呢”，而說“你弄啥哩/咧”。

（二）“啥”的非疑問用法

1.“啥”的虛指用法

“啥”在句子中也可以虛指，既可以包括所說的范圍之內沒有例外的全指用法，也包括在句子中表述無法或者無須指出具體明確的人或者事物的不定指用法，例如：

（9）我啥都能聽俺媽哩。

（10）你想吃啥就做啥，不用管俺。

（11）你干啥都中，我不管你。

（12）我啥酒都喝過。

（13）有啥你就吃啥。

（14）娘我餓嘞，我想吃點啥。

（15）你有啥消息，都要告訴俺。

例（9）-（12）中，“啥”放在副詞“都”和“就”之前，所指的具有普遍全指意義，且例（12）中帶有一定的夸張意義;例（13）中前后兩個“啥”指的事物是一樣的，比如有啥吃啥。例（14）中“啥”虛指一切可以吃的東西，并沒有明確指出具體的食物。例（15）“啥”并不是特指什么好消息或者壞消息，指得到的一切消息。在這些例句中，“啥”在句中不明確特指什么，具有一定的虛指意義。

2.“啥”的吃驚、否定和列舉用法

“啥”除了有虛指用法之外，還有其他的比如吃驚、不滿、否定和列舉用法。

（16）啥！你說啥！再說一遍！

（17）啥葡萄啊，一點都不甜。

（18）瞅啥瞅，又不是沒見過。

（19）你跟我還不好意思啥哩。

（20）這是啥人啊，一點都不懂禮貌。

（21）我喜歡吃扁食、饃、面條啥的，不喜歡吃米、海鮮啥的。

（22）做飯啥的，她都不會。

例句（16）-（17）中“啥”表示的是對人或者事物的一種吃驚和不滿;例（18）-（20）中“啥”表示一種否定，一般都和否定副詞“不”“沒”連用;例（21）-（22）中“啥”表示列舉，表示列舉未完，一般與“的”連用。綜合以上例句，不難發現，一般有“啥+N+（語氣詞）”和“V+啥+（語氣詞）”兩種用法。例（6） （7） （12） （15）（17）和（20）是

“啥+某物/某人+語氣詞”用法，一般在句中做定語，修飾后面某物、某人。例（3）（4）（5）（10）（11）（13）（14）（16）（17）和例（22）中是“V+啥+語氣詞”的用法，一般在句中做賓語，前面動詞所作用的對象。

三、“啥”的兩種句式的不同用法

上文在介紹“啥”的用法的時候，總結了關于“啥”的兩種通用句式，第一種句式是“啥+N+（語氣詞）”，第二種句式是“V+N+（語氣詞）”。下面就看看這兩種句式在意義和用法上有什么區別。

1.“啥+N+（語氣詞）”的用法

首先，先看下面幾個例句：

（23）這是啥東西也？

（24）你到底是個啥人也？

（25）我瞅瞅你買的啥衣服也？

（26）啥好吃的東西給我留一些啊。

（27）這是啥東西啊，見都沒見過？

從例（23）（24）和（25）可以看出，“啥”后面一般都跟著名詞，名詞后面還跟著一個語氣詞“也”，“也”放在句末作為語氣詞，可以加上也可以不加上，并不能夠影響句子的完整性和意義表達的準確性。但是通過觀察和調查，在河南駐馬店人日常會話中，經常會在句末加上語氣“也”“哩”和“咧”等，起到一種緩和語氣的作用，“啥”在駐馬店方言中聲調是去聲，如果不在句末加上語氣詞，說話語氣太過于生硬，不利于交際，所以一般會在句末加上各種語氣詞來緩和語氣。例（26）中，“啥+好吃的東西”在句中做主語，后面一般不加語氣詞。例（27）中，“啥東西啊”放在句中，在句中做賓語，帶有語氣助詞“啊”，也表示對沒見過事物的一種疑問。

（28）啥東西啊，中看不中用。

（29）啥人也，沒有人愿意和他玩。

從例（28）和（29）可以看出，在“V+N+語氣詞”后面跟著句子中帶有否定副詞“不”和“沒有”。從句子的意思中可以看出，是對人或者事物的一種否定，帶有一種批評或者不滿的語氣，一般都表達的是一種不太友好的語氣。

2.“V+N+（語氣詞）”的用法

下面就介紹一下“V+N+（語氣詞）”的用法。

（30）你笑啥咧，有那么好笑嘛？

（31）你叫啥啊？

（32）你弄啥咧？

在例（30）（31）和（32）中，“啥”在句中一般表示“什么”，跟在動詞后面一般做賓語。在“V+啥”的后面，一般都跟著語氣助詞，河南話中語氣詞比較豐富，日常口語中基本都帶有語氣詞，凸顯出口語表達中比較通俗的特征。但在例（32）中，如果句末尾沒有語氣詞時，當有人在問：“你弄啥？”既可以表達一種詢問也可以表示一種正在做不好事情時候的一種不滿質問。

以上便是總結河南駐馬店人關于“啥”的日常口語中兩種句式的用法，“啥”和“中”一樣，經常當作比較有區分度和代表性的河南方言被廣泛引用。

四、“啥”的語用功能

通過對自己整理出來的語料進行分析，“啥”在駐馬店方言中一般作為日常交際語體，在不同的交際語言環境中語用功能也不盡相同，可以分為詢問功能（疑問用法）和非詢問功能（非疑問用法）。

“啥”在疑問句中的語用功能一般就是詢問，表示對未知事情和人的一種求知，比如例（1）-（8）中的“啥”在句中就充當詢問的角色。非詢問功能包括表示一種不滿的情緒和驚訝。下面是從西瓜視頻個人賬號“我們的河南”中公公和婆婆一小段對話中摘錄下的幾句字幕：

公公：欣欣媽，欣欣媽，弄啥嘞，哎喲，我打算去瞧咱哥嘞，上鄭莊。

婆婆：哎，就你張望，瞧咱哥去嘞，你是想張望去嘞。

公公：胡扯啥啊，溜啥哎，她種麥沒種好，我能不掛念嘛？找他說說話。

“弄啥嘞”的語用功能就是詢問，意思是公公問婆婆在做什么呢，但其實在很多語境里，還能表示一種不耐煩地質問情緒，比如這么一句話：“好好地在樹上長著，你弄啥嘞，手真不老實。”表示的就是一種語氣不太友好的質問，意思是你不應該這樣做。“胡扯啥啊”則是一種非詢問功能里表達的一種不滿情緒，意思就是你亂說什么呢。“溜”在河南話里就是“偷偷走”的意思，也表示的是對這種做法的一種不滿情緒。在駐馬店方言里，經常聽到老人罵自己家的孩子“啥家實”“啥球”等，翻譯成普通話就是“什么東西”和“什么人”的意思，直接表示了對人的一種不滿和憤怒情緒，也是對人的一種批評。由于“啥”在駐馬店方言里念第四聲“sà”，全降語調，語氣稍重，容易引起一些誤解，比如問你干啥？當“啥”發第四聲“sà”，語氣就比較生硬，容易引起聽者的不舒服甚至誤解，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爭吵。

五、結論

本文通過例證，總結出來了河南駐馬店方言中“啥”的用法分類、句式特征和語用功能。“啥”的用法分為疑問用法和非疑問用法，非疑問用法還包括：全指、虛指、否定、列舉、吃驚等用法。語用功能分為詢問功能和非詢問功能，句法特征一般為啥+N+ （語氣詞）和V+啥+（語氣詞），分析了兩種句式的用法，語境不同，所表達的句式意義也就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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