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筆神針 錦繡人生

趙淑萍

金銀彩繡，是寧波刺繡的一種，它和朱金木雕、泥金彩漆及骨木鑲嵌，俗稱寧波的“三金一嵌”，在寧波工藝美術史上最負盛名。

寧波金銀彩繡誕生的確切歷史，已經難以考證。但唐宋以來“家家織席，戶戶刺繡”是不爭的事實。清代，僅寧波城內，刺繡教坊、官營秀坊和繡莊棋布星陳。最著名的當數許朝陽父子在大梁街開的“許德來繡坊”（又稱“許德來寫花店”）。

眼前的這位老人，清癯、儒雅，很有藝術家的氣質。他叫許謹倫，是“許德來繡坊”的第七代傳人，也是金銀彩繡的國家級非遺項目傳承人。歲月悠長，針線不老，算來他在繡棚前已經坐了50多年。

傳承技藝 ?爭創外匯

許謹倫的父親許任泉，從小受其父許炳笙的熏陶和栽培，學得一手金銀彩繡好技藝。兩個哥哥先后去上海學生意和讀大學，只有他繼承衣缽，承攬了繡莊全部事務。說起父親，許謹倫自豪之情溢于言表。許任泉的繪畫基本功非常扎實，在業界頗有名望。他憑著一支筆任意揮灑，山水、花卉、珍禽走獸都栩栩如生，而且能做到左右對稱，大小都能駕馭自如。在20世紀50年代浙江省的一次工藝美術會議上，許任泉畫了一雙拖鞋，結果把這兩只“鞋子”剪下來，正反面完全重疊，不差毫厘。浙江美院教授鄧白看了都為之驚嘆。80年代，他畫寺院的龍帳， 6公尺高，6公尺闊，他就站在桌壁上，不用打稿，直接畫。

因為技藝精湛，許家繡莊門庭若市，登門定做繡品的人絡繹不絕。1955年，寧波繡花生產合作社建立，“許德來繡莊”同時并入合作社，許任泉擔任了該社的設計師傅和技術負責人。為了擴大外貿，增產創匯，60年代初，寧波繡品廠建立，許任泉就進了廠。這段時間是他創作中的黃金時期。他作品迭出且獲獎頻頻。作品曾榮獲“2009年杭州 · 錦繡中華——中國織繡精品大展”銀獎。作品《百鳥朝鳳》至今還珍藏在寧波博物館。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1957年，在全國手工業代表大會上，寧波代表獻上了許任泉設計指導的巨幅《毛主席繡像》，該作品得到了朱德等中央領導和與會藝人們的一致贊揚。

許任泉熱情開朗，結交朋友甚多，平時喜歡種花養鳥，怡情養性。但指導起技藝，規行矩步，非常嚴厲。他收過200多個徒弟。這些徒弟，后來組建了幾十個繡花工場，繼而發展了幾萬人的繡花隊伍，為爭創外匯作出了貢獻。可以說，為恢復和發展寧波的金銀彩繡，許任泉做了大量承上啟下的工作。

少年好學 ?深得家傳

許任泉對待徒弟嚴格，對待兒子也一樣，甚至更為嚴苛。

受父親熏陶，許謹倫從小就喜歡繪畫。孩提時，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繡莊里玩耍。一會兒看父親設計圖稿，一會兒在繡棚邊看繡娘穿針引線，在繡莊，他能待上整整一天。上小學時，別人聽課，他卻在課本上描摹小人書上的人物和圖案，比如《水滸傳》《三國演義》《西廂記》和《牡丹亭》。因為繪畫，他沒少受表揚，也沒少挨訓。

16歲那年，許謹倫如愿進入寧波繡品廠。父親當時是廠里的一名科長。他滿心想著可以直接從事刺繡了，父親卻要他在什么都沒有的繡繃上，用空針上下刺，而且開始是在黃豆大小的范圍內扎針，到后來就是芝麻大的一個鉛筆點，要求精準地刺在那一點上。一段時間后，父親才讓穿線繡小花小草。空針一有線，就可以繡出紅的花綠的葉，枯燥的刺繡頓時生動起來。而且父親嚴令，只做小產品，不做大產品。他繡的都是肚兜、小鞋、拖鞋等小物品。一年半后，父親讓他學畫。學畫，要求他從畫圓開始，在毛邊紙上畫一元硬幣大小的圓，橫畫豎畫，順時針畫逆時針畫，要求越畫越圓。最后的目標是那些圓重疊起來嚴絲合縫，不差毫厘。

父親雖然嚴厲，但是，對孩子的勤奮好學還是肯定的。許謹倫記得，寒冬臘月，磨好的墨常常要結冰。怎么辦？里面倒些燒酒就不結冰了。隔壁裁縫師傅愛喝酒，他和師兄們就去偷酒。師傅很奇怪，怎么酒會“蒸發”得那么快。有一次，師傅佯裝出去，他殺個回馬槍逮了個正著。當時酒是限量的，要憑票買。師傅去他父親那兒告狀，父親只好又賠錢又賠票，還說了許多好話。可出了這件事，父親也就說了他們幾句，并未深究。

許任泉有7個兒子，但真正傳承金銀彩繡的也就許謹倫一個。

妙筆神針 ?不忘初衷

回憶起自己學金銀彩繡的經歷，許謹倫頗多感慨。別看他內斂，嚴謹，有時候膽子還挺大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年少時還有點“輕狂”。老寧波都知道，“濠河頭”曾是市區4大航船碼頭之一。許謹倫曾經在碼頭附近，對著船上下來的人物寫生。三筆兩畫就是栩栩如生的人像。當時有一位50多歲的婦女發現自己成了模特兒，很不高興，還跑來厲聲責備許謹倫。有一次許謹倫接到任務，是要他在新華書店外墻畫毛主席像，要求 6公尺高，6公尺寬。而且，書店在馬路邊，對面行人看過來，一目了然，最后他還是決定接下任務。他在四樓，站在腳手架上畫，完成后，路上行人紛紛說像。還有一次，他想著去外面體驗生活，看一看勞動場景，就跟著漁民出海去寫生，大海茫茫，船只顛簸劇烈，他和漁民同吃同住，過了好多天。這些經歷，都為他打下了繪畫的基礎，也磨練了他的意志。

20世紀70年代初他開始設計大型作品，《江山如此多嬌》《八達嶺》《迎客松》等作品被收藏于日本和中國香港等地。1985年他擔任繡品廠新產品開發組組長，同年赴北京參加為期一年的全國工藝美術專業設計人員進修班學習。

1988年，他擔任寧波繡品廠設計研究所所長。那年廠里要準備為新中國成立40周年獻禮的作品。許謹倫接受任務后日思夜想，寢食難安。有一天，在路上走，看到一塊龜裂的瓷磚，那流線型的線條，瞬間觸發了他的靈感。于是，他用動態線的表現手法，來設計《百鶴朝陽》。那是三折雙線金銀彩繡立屏，長3.6米，寬2.6米，正面以初升的太陽、潔白的鶴群以及長江、黃河的水紋為主體，以中華大地的名勝古跡及松竹梅蘭為點綴，背面則用盤金繡繡出一百個字形各異的篆體“壽”字。在各方專家、設計人員、繡工們的合作下，作品完美出爐。在1990年全國工藝美術“百花獎”評比中捧回金杯，并被中國工藝美術館收藏。

2009年，在中國織繡精品大賽中，他的《老壽星》《博古四條屏》《團鶴》三幅作品囊括金銀銅獎;2011年5月23日，寧波金銀彩繡入選“第三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鑒于個人的杰出成就，他被評為金銀彩繡的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

2018年12月11日，浙江省文化和旅游廳在杭州的中國絲綢博物館舉行了浙江省非遺藏品捐贈儀式。許謹倫捐出了力作《書藏古今港通天下》。這幅作品長172厘米，寬76厘米，豎起來有一人高。里面有老外灘教堂、靈橋、百梁橋、天封塔、天一閣等多處寧波的名勝古跡，用了十七八種包括包金、盤金在內的金銀彩繡傳統技法，細膩綿密，燦若云錦，璀璨輝煌。為了這幅作品，許謹倫用了整整6個月時間，每天工作七八個小時 。該作品市場估價已經達到了60萬元。

如今，越來越多的電腦繡花替代了傳統刺繡，金銀彩繡日趨式微，但年逾古稀的許謹倫卻從未放下過手中的繡針。許謹倫是浙江紡織服裝職業技術學院的特聘教師，每周兩次在工作室內進行金銀彩繡的傳授教學。每周三、周六他又會準時來到鄞州非遺館的金銀彩繡專題陳列館，接待前來參觀學習的非遺愛好者。在慈城，他還有一個個人工作室，指導繡工和學徒。講到傳承，許謹倫有些落寞。今天人們的學習、工作節奏越來越快，壓力越來越大，要全身心撲入傳統技藝的傳承，很難。但是，許謹倫還是希望更多的人掌握基礎的刺繡方法，讓這個國家級非遺項目傳承下去。畢竟，它凝聚著祖先的智慧和情感，它是那么溫暖，那么美好。

Gold-and-Silver Embroidery： Magical

Thread and Splendid Stitch

By Zhao Shuping

Gold-and-Silver Embroidery， along with Cinnabar and Gold Lacquer Woodcarving， Gold-Painted Lacquer and Carved Bone Inlay， is the most celebrated in the art and craft history of Ningbo city， Zhejiang province. Compared to other types of embroidery， it features more ornate patterns and auspicious themes， and it takes a craftsman highly skillful in both carving and painting 20 different procedures to produce one piece of product.

While it is hard to pinpoint the exact date when the traditional artform was born， it is widely recognized that in Ningbo “every family stitches， and each household embroiders” beginning in the Tang Dynasty （618-907）. Indeed， in the Qing dynasty （1616-1944）， the city of Ningbo was studded with all sorts of embroidery workshops， including teaching workshops， private and official workshops. One of the best-known is the Xudelai Embroidery Workshop.

The seventh-generation master embroider of the Xedelai Embroidery Workshop and an inheritor of the Gold-and-Silver Embroidery craft， now a national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 Xu Jinlun has been practicing embroidery for over 50 years. Influenced by his father， who was a master embroider as well， Xu started learning embroidering at a young age. Over the years， Xu’s works have won multiple awards， many of which have been collected in museums at home and abroad.

Nowadays， as computerized embroidery is increasingly taking the place of traditional embroidery， Gold-and-Silver Embroidery is also in decline. But Xu， who is already into his seventies， is determined to pass the craft to future generations， never stopping working with his stitches and threads for once. He teaches twice every week at a local textile and fashion polytechnic school， and meets fans of Gold-and-Silver Embroidery at the Intangible Culture Heritage Museum in the city’s Yinzhou district. It may not be an easy task， but Xu hopes to teach more to learn basic embroidery skills so that Gold-and-Silver Embroidery could live on for years and years to c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