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雯豫
(南京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江蘇南京,210003)
“通感”一詞在中文中的出現源于錢鍾書在《通感》中的描述:“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味覺往往可以彼此打動或交通,眼、耳、舌、鼻、身各個官能的領域可以不分界限。”[1]學術界對通感的研究廣泛存在于修辭學、心理學、美學等不同學科。通感在神經科學中又稱“聯覺”,指的是“在刺激一個分析器的影響下產生另一分析器所特有的感覺”[2]。以上定義從生理基礎的層面探討通感現象,而從藝術層面對通感活動所包含的情感、想象、意象等更高級心理元素進行研究,則更貼近人類生命體驗的豐富精神狀態與整體心靈情境。
眾多研究表明,學前兒童的感覺器官因尚未發育成熟,其大腦對外界的刺激尚不能明確區分,相比成人使用單一的官能,學前兒童易于綜合多種感官進行審美體驗。在各種通感類型中最常見的是視聽通感,即“在聲音刺激物作用下主體產生視覺形象”[2]。關于學前兒童在藝術活動中的視聽通感現象,國內外已有一些研究。加登納發現,6歲兒童就能夠將色彩與聲音聯系起來。[3]我國學者孔起英在兒童解讀藝術文本的研究中也發現,學前兒童的藝術感知具有多通道型,而這正源自兒童的通感能力。[4]目前,我國關于學前兒童的視聽通感的實證研究依然較少,且對不同發展階段產生藝術通感的基本特征缺乏清晰的闡述。成人的思維受到較強的理性控制,其藝術通感的發生機制位于心理表層,而青年期處于兒童向成人過渡的時期,藝術通感的表象生成比年長成人更為清晰、直接,對事物的感知理解比兒童更為成熟。因此,本研究聚焦于學前兒童與青年的視聽通感活動,通過訪談法記錄其聆聽樂曲的審美體驗、訴諸繪畫的理解,使用作品分析法對視聽通感的繪畫表現進行考察,探討不同年齡階段視聽通感的共性與差異特征。由于學前兒童具有先天的直覺優勢,因此本研究在對比中著重探討兒童獨特的藝術通感面貌,并在此基礎上提出適宜的教育建議。
本研究采用方便取樣與目的性取樣相結合的形式,選取學前兒童樣本2名(編號C1與C2)。C1為男生,中班下學期,來自云南省大理市某農村幼兒園;C2為女生,大班下學期,來自江蘇省無錫市某城鎮幼兒園。選取青年樣本3名(編號Y1、Y2和Y3)。Y1為男生,初中畢業,來自云南省建水縣;Y2為女生,23歲,來自江蘇省無錫市;Y3為女生,22歲,來自云南省建水縣。需說明的是,本研究對“青年”的定義參考聯合國大會的“青年”年齡定義,即介于15歲與24歲之間(含15歲和24歲)的那些人。[5]
本研究選用樂曲《Flower Dance》(鋼琴版,全長3分05秒)作為音樂樣本。該曲富有強弱拍節奏的變化,旋律起伏明顯、速度緩急交織,適合作為音樂欣賞與藝術通感的材料。每一次研究均由主試單獨面對一位被試進行,所有研究均在隔音效果良好、光線柔和、溫度適宜的室內進行。以下是具體的研究步驟。
第一,播放第一遍音樂,被試完整欣賞。
第二,播放第二遍音樂,請被試邊聽邊使用彩筆(現場提供彩色蠟筆、彩色水彩筆與彩色鉛筆)在A4打印紙上作畫。若音樂結束后未完成,則重復播放直至完成。
第三,畫完后,詢問被試在聆聽音樂時的想法與感受。
第四,請被試就畫面內容與形式進行描述與解釋。
訪談內容全程錄音,后期轉錄文本進行分析。
1.訪談法
即采用一對一訪談的形式,對被試聆聽樂曲的審美感知、理解、想象、情感等,以及繪畫作品的內容、構圖、色彩、造型各要素進行訪談。本研究主要采用半結構式訪談,即研究者預先擬定訪談提綱的基本框架,正式訪談時根據被試作答情況進行靈活調整。本研究的訪談在被試(學前兒童則為被試家長)知情且同意的情況下全程錄音,并進行文字轉錄,運用NVivo12軟件進行編碼、歸類與分析。
2.作品分析法
本研究主要運用作品分析中的圖片分析法,使用NVivo12軟件對學前兒童與青年樣本聽覺—視覺通感后的美術繪畫的整體結構、內容與形式各要素進行編碼式分析,以此比較學前兒童與青年在視聽通感的創作層面表現出的共性與差異特征。
1.學前兒童與青年通過語言描述審美體驗的共性特征
根據訪談結果,學前兒童與青年在聆聽樂曲時均能夠調動內在的心靈感受,被試的內心體驗與音樂的曲式構成出于某種“同構”而產生呼應。以下是訪談節選。
C2:“我聽見了水在流,嘩嘩嘩的……就是很開心……”
Y2:“有一種明亮的感覺……音樂有緩慢的部分,又有靈動的部分。當我聽到一開始音樂響起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流水的感覺……之后音樂快起來的時候,我又想到了風吹草動的感覺……總之就是很美好。”
Y3:“有點淡淡的憂傷,我感到有點抑郁。”
如上所述,各被試對樂曲的審美感知不盡相同,有被試感到“開心”,也有被試覺得“抑郁”,但這些感知在樂曲構成的線索中都有據可循。該樂曲音符多為短促的八分音符與十六分音符,輕快跳躍的節奏極易引起積極正向的情感體驗。正如Y2所言有 “明亮”之感,而“明亮”一詞本身就具有視覺指向,在這里就可體現視聽感官通道的貫通與聯結。同時,該樂曲為一首#g小調作品,小調曲式易于營造陰郁的氛圍,故也符合Y3所說的“淡淡的憂傷”之感。由此可見,樂曲的音響形式作用于主體聽覺,使欣賞者獲得一種與音長、速度、調式等結構元素相互匹配的審美體驗,這對學前兒童被試與青年被試來說都是一致的。
2.學前兒童與青年通過語言描述審美體驗的差異比較
根據訪談結果,學前兒童在描述藝術通感形成的視覺畫面時,語言自然、本真,具有生活氣息,也多用富有節奏感的擬聲詞;青年在表述審美欣賞時符合理性表達,語義完整連貫,在大量生活經驗的基礎上建構多樣的審美意象。以下是訪談內容節選。
C1:“我覺得是老師帶我們出去玩……在大草坪上,有小花……太陽落山了,玩累了回家里睡覺。”
C2:“我聽見了水在流,嘩嘩嘩的……有一條河,小紅(幼兒創造的人物形象)在打鼓,隆隆隆……很快的,就咚咚咚……啊吵死我了(雙手捂耳朵狀)……我好像看見彩虹雨……還有橋。”
Y1:“想到考試結束,出學校了。因為考完試大家都離開學校,所以人很多。有點難過,因為見不到大家,要分開了。”
Y2:“音樂很舒緩,既有緩慢的部分,又有靈動的部分。當我一開始聽到音樂的時候,我就想到了流水的感覺……于是我頭腦中想到流水中淌動的樹葉和花,它們隨著水的流動趨勢在水流中忽快忽慢。之后在音樂快起來的時候,我又想起了風吹草動的感覺,我的頭腦中出現了一片金色的麥田,隨著音樂的起伏,風吹著麥田形成了不同的模樣……”
Y3:“有點淡淡的憂傷……有點傷感,我想到了夕陽,放學走在回家的路上……旁邊是藍色和灰色的墻和房子,還有樹。有點灰蒙蒙的,很朦朧,像動漫里的一幀畫面……就像我放學以后走在路上路過那些街道……”
盡管聆聽的是同一首樂曲,但被試的通感意象各不相同。這并不是說主體的藝術表達脫離樂曲的感染——他們正是在樂曲音響要素的激發下產生聽覺表象,再結合過去或當下的生活經歷,通過意象整合抽象,轉而生成視覺表象的。例如,C2與Y2都在波浪式起伏的琶音感召下產生了“流水”意象,卻在不同生命背景的協同下,形成截然不同的視覺想象。C2形成 “小紅在橋上打鼓”的生動意象,Y2形成 “風吹麥田,樹葉與花在水中跳躍流動”的唯美意象,而Y3形成 “日落夕陽映照街景”的詩意意象。從這一層面來說,通感意象是由內在物理結構與心理特征的相似而創造的各種可能組合。在藝術活動中,“通感意象在某種程度上超越了藝術作品的現實規定,為人們提供了超越現實的可能,這種超越性最大限度地拓展了人對生存世界的審美感受”[6]。
對訪談結果進行分析發現,學前兒童在描繪審美想象時常用到“玩”“累了”“家”“睡覺”“河”等詞語。這些生活化的詞語正是學前兒童好游戲天性的自然流露,同時與自身的生命活動息息相關,是兒童日常生活的體現。純真的詞語不乏美感,正如C2提到的“小紅在打鼓”,樂曲中連續滾動的琶音在聽覺上形成此起彼伏的效果,與低聲部厚重穩健的和弦表現的顆粒感相交融,巧妙地貼合了“打鼓”的視覺表象,顯得生動有趣。再看“彩虹雨”這一繽紛絢爛的意象,在研究者的追問之下,兒童表示“下得很快”,這與樂曲中眾多十六分音符所形成的歡快熱烈的跳動感相呼應。可見,童心與音樂形成默契,似乎學前兒童先天具有溝通自然的敏感,能直達作品本質,將審美對象中未表明的內容可視化、具體化。在對C2的訪談中,被試對“打鼓”的音響效果表示“吵死我了”并用雙手捂住耳朵,純粹直白的語言與動作是稚嫩生命的真情流露。此外,學前兒童樂于使用“嘩嘩嘩”“隆隆隆”“咚咚咚”等擬聲詞,使平淡的審美意象頓生趣味,富有修辭效果。在這一層面上說,學前兒童能敏銳地感知自然事物的本質特征,把握聽覺與視覺間的共通,其語言具有鮮活純真的靈動感。
青年的生命閱歷相比學前兒童更為紛繁厚重,他們的審美想象往往來自個體生命歷史的沉積,而非對作品形式的直覺表達。例如,Y1是剛經歷完中考的初三男生,他在受訪時表示想到“考試完大家都離開學校”的場景,且因為“見不到大家”而感到“有點難過”;Y3表示,想到“放學以后走在路上路過那些街道”的景象。可見,青年在審美通感時偏向再現某個與生活場景相似的視覺表象。縱觀青年被試的訪談記錄,他們對審美意象的表達都是清晰連貫、有組織的,而不像學前兒童的表述那樣具有跳躍性,如C2從“河水”想到“打鼓”,又從“彩虹雨”想到“橋”,字里行間不具備某種邏輯順序性,是許多新鮮想法的即時表露。因此,青年的視聽通感語義表達完整連貫、符合邏輯理性,審美意象與生命經歷相聯系且豐富多樣。
1.學前兒童與青年運用繪畫表達聽覺體驗的共性特征
在內容層面,學前兒童與青年的繪畫呈現出共同的意象,如C1、Y1、Y3畫面中都有太陽,C2、Y2有流水,C1、Y2有草地與花,C1、Y3有房子,而C1、Y2、Y3均用不同色彩描繪天空。總的來說,參與研究的被試在描繪主導場景之外,大部分都畫了天空、太陽或云朵,呈現出以地面為主、天空為輔的兩級層次空間,如圖1、圖2、圖3、圖4、圖5所示。
在形式層面,學前兒童與青年均傾向于使用具象形式建構畫面,而非以抽象的線條或形體表達感受。在色彩運用方面,學前兒童與青年混合了“隨類賦彩”與“表現性色彩”的使用。例如,C2將水流涂成藍色,橋涂成棕色,將人物頭發賦予黑色,符合客觀事物的固有屬性與文化傳統,遵循了“隨類賦彩”的原則。在此基礎上,C2根據主觀性情感將人物身體賦予明快的粉色,并表示“我喜歡粉色,粉色就是我”,且用五彩繽紛的顏色表征“雨”的意象,帶有濃郁的表現性意味。同樣,Y2將河流、樹葉、花朵分別賦予了客觀的藍色、綠色、紅色,反映了其對現實的關注,同時使用漸變的粉紫色表征天空,為平實的畫面增添了夢幻般的想象空間。綜上所述,學前兒童與青年在表現對象固有色的基礎上,又增添了對比色或鄰近色,這是概念色與主觀愿望的混合表現。
2.學前兒童與青年運用繪畫表達聽覺體驗的差異對比
(1)象征性表達與寫實主義:繪畫內容的差異性
在繪畫內容層面,學前兒童的繪畫更具象征性質,并不過多關注客觀事物的本來面貌。例如,圖1中的花朵形態為放射狀的圓形,從繪畫水平來看,這是以一種最簡潔的方式表示花。根據格式塔心理美學理論,這一高度概括化的表現形式既源自知覺中占有優勢的簡化傾向,又來自視覺對感性世界的敏銳觀察。在圖2中,C2使用三角形表征上衣、卵圓形表征裙子,且對手臂進行了夸張的放大,強調其打鼓的姿態。根據羅恩菲爾德的觀點,“兒童圖畫中的突出特點——比例和大小上的夸張,表達了兒童的意圖及他們對事物和事件的情感性評價”[7]。對C2來說,樂曲中琶音的起伏感與和弦的顆粒感融合的音響效果,成為本次審美經驗中最核心的因素——這隨后在畫中著力放大的“敲鼓”動作中體現了出來。基于以上分析,學前兒童圖畫的象征性是超越了現實主義的表征的,學前兒童以簡潔而非相似的方式闡明事物的內部結構與關系,且賦予某些事物主觀價值。
相比學前兒童的簡約,青年更偏重依據客觀標準再現事物外形。圖3中“考試結束,希望大家別忘了彼此”的標語,圖4中的意象符合常規的麥子、花和落葉,圖5中極具“寫實”色彩的樹干,均符合形象塑造的一般程式,具有逼真的畫面感。
(2)時間性表達與空間性表達:繪畫形式的差異性
學前兒童畫的表征是時間性的而非空間性的,表現在他們記不住空間場景,卻能記住印象深刻的對象的特征,即瞬時性的表達。而青年的繪畫更多指向對客觀世界的再現,即空間性的表達。以下從構圖、造型兩方面進行分析。
從繪畫的空間構圖來看,學前兒童直率的筆法反映了面向內心的真實。圖2欲意描畫向水平面深處流動的河水,然而這樣的表征形式在視覺上又引發了水流向垂直高度延伸的歧義。在這里,C2混淆遠近與上下維度的問題非常明顯地傳遞出來。要解決這個困境,只能引入透視技法。然而,研究表明,“在沒有教學的情況下,只有很少的人才能達到透視表征的階段”[7]。再看青年的作品,圖4同樣描畫的是水流,然而表現的是水流在水平面的橫向流淌,巧妙地避免了同類問題的出現。圖5中街道與房子的輪廓線呈現中間高邊緣低的傾斜,近大遠小的形體符合透視法則,產生了從二維向三維空間過渡的縱深感。顯然,掌握中心透視技法為摹仿自然提供了正確的法則,但是學前兒童在繪畫時運用稚嫩的筆法形成的平面構圖,同樣富有另一種直觀的真實。如果說透視法標志著對原則世界的系統表達,那么學前兒童畫強調的則是對真實世界的切身體驗。
從繪畫的造型層面分析,學前兒童繪畫存在一些特殊的表征形式,如“混合視點畫”和“比例不協調的造型”。在圖2中,人物具有正面特征的兩只眼睛和嘴巴,與具有側面特征的手臂組合在一起。根據皮亞杰的觀點,處于理智寫實主義階段的兒童,尚未具備將特定視點觀察到的物體樣子真實描畫出來的能力,繪畫中經常會將不同方位的物體特征加以組合,這反映了兒童原始的、前邏輯的心智狀態。在圖1中,可以明顯看到“花朵”與“房子”造型在比例上存在的“問題”。在學前兒童看來,“花”是植物界美好的象征,其對花的感覺是深刻強烈的。正是這種主觀價值驅使著學前兒童將這些事物畫得過大。然而,若稱其為“錯誤”是不合適的,因為受制于學前兒童的認知發展水平,這一現象是繪畫必然結果。而對青年來說,似乎只有按照客觀規律如實呈現比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在圖3中,因為描畫人物較多,該圖使用棒形人進行造型,凸顯了人群的密集。而圖4和圖5均使用了優美的線條、平衡的構圖與和諧的色彩來描繪景物形象,表現作品和音樂之間相通的“美感”。
研究發現,學前兒童與青年進行視聽通感時,具有直覺表達與現實表達的區別。學前兒童傾向于聽從本能的意象表達,抒發內心感覺是迅速的、不假思索的。青年側重依據客觀現實,對藝術進行理性的反思與考量。王麗表示:“藝術通感過程中的意象創生性在藝術家的藝術活動中廣泛存在,但在兒童的藝術活動中最易于被泄露,也最易于被記錄和研究。”[8]由于兒童的精神世界受到的理性約束并不顯著,對自然界的理解也未模式化,表達出來的情緒也就更直接和真實,在藝術活動中的意象生成更貼近事物的本質特征,許多先天的美感形式,如節奏、韻律、簡化等最先被兒童捕捉。無論是提供一幅繪畫還是一首樂曲,學前兒童都會不由自主地調動全身感官,將看到或聽到的單一感官要素統合成一個整體,從直覺和本能的心靈層面進行感知。可以說學前兒童的心靈更具有生態化特征。若以理性邏輯的視角審視兒童藝術的邏輯,會阻礙學前兒童自主表現力的發展。
藝術通感往往綜合了視覺、聽覺、嗅覺、觸覺、味覺等多種感官體驗。以視聽通感為例,視覺引起真切的形象感,是空間維度的藝術;聽覺引起空靈的形象感,是時間維度的藝術。這兩種感覺各有其獨特的優勢,又有天然的不足,視聽覺的互補則可以超越感官局限,從而拓展個體的審美經驗。在本研究中,不同主體在聆聽樂曲的基礎上進行美術創作,形成的審美意象都是不同的旋律片段撞擊到心靈之上映射出的多彩風光,這說明審美體驗確實具有跨視覺、聽覺通道的一致性。陳麗君發現,使用圖片和音樂均能刺激被試產生相同的生理反應,可見視聽覺感官是貫通的。[9]在藝術活動中,引導各感知間的融通,可以為欣賞者的藝術創作提供無窮無盡的靈感源泉。特別是對學前兒童,他們不易受到理性概念的局限,聽覺表象經過意象整合后生成視覺表象更為自由活躍。因此,創設一個可供多通道感知的教育環境,與學前兒童藝術表達的心理規律更為貼合。例如,我國基礎教育改革中推出的綜合藝術課程,以滕守堯提出的生態式教育理念為指導,在藝術課程中融合了感知、想象、理解、情感等多種心理能力,實現了各感官間的整體聯動,強調了藝術與科學、生活、文化的連接,形成了一種良好的生態關系。
目前,兒童繪畫理解的主流范式依然是對繪畫內容“像與不像”的刻板評價。兒童繪畫教學被大量的構圖、比例、透視等技法訓練所填充,學前兒童的主觀情感與內心直覺的真實表現反而日漸削減。羅恩菲爾德指出:“兒童注重的是自我的經驗以及主觀世界的經驗。”[10]他們在創作中經常出現夸張、簡化、混合視點、展開式構圖等看似“不合理”的畫面,偏離成人習見的視覺標準。這源自學前兒童“畫其所知而非畫其所見”的心理基礎,而兒童繪畫的基本立場就是感覺寫實而非視覺寫實的。因此,只有了解學前兒童作畫的心理發展規律,成人才能給予那些“不合常規”之處更多的理解與寬容。只有以兒童藝術自身的話語來解讀兒童藝術,才能“聽見”他們內心的真實自我,“看見”每一個獨特個體表達的聲音。在閱讀學前兒童的藝術作品時,成人只有建構一種新的兒童繪畫理解范式,才能使藝術教育從技術規訓走向生命敘事,使繪畫成為兒童本性回歸的場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