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一個落日的黃昏看到他的褶皺

微雨含煙

兩 個 人

一起走在江邊。風很大

穿透我們的棉衣，雙橋裸著鐵骨

像平行的兩個人，直奔大江那邊而去

遠遠的，落日染紅的一角，像盛大婚禮的開

場

石頭們不語，被鐵鏈子束縛

不用出逃，不用奔跑

寧愿是這樣吧

一塊是你，一塊是我

喋喋不休的江水，替我們說盡

這一年的悲苦。只有你懂我，石頭

到了不可言說的關口，石頭

觀 雪

臨水，看雪落下來，一群密碼，沖出重圍

獨釣一江水

轉身是剛犁好的田壟。雪壓在梨花上

冬天的叛逆者，在四月揭竿而起

你將一件風衣，給我披上

一張瘦削的臉，幾根白發。身體里的不白之

冤

找到了存身之處

荒草被水簇擁著，飛鳥撲向水面

沒有落日，天光慢慢走向暮晚，再也不會有

這樣的一天

聽《朝向春天》，宗次郎手拿陶笛的形象，回

到我們中間

中 年

無限的灰燼。夏日的白屈菜、使君子

烈焰一般的花朵，是我走向你?；野道子甑?/p>

天空

尖房頂撐開內心。盾牌一樣

封鎖的窗子。柳絮密集

跑向未知。這一路，針尖鎖定綿綢，骨架

堅硬的部位，開出花朵。向死的風

排滿街道，從每一個縫隙鉆進

虛弱的身體里，支撐一截中年的冷寂。我愛

這中年的風塵

恰如你愛著落日

落 日

又往前走了一段。小鎮緩慢又溫暖的黃昏

仿佛有故事要發生。黃精酒在杯中，等一枚

紐扣

別在它所在的位置。第三節，心口處，一朵

盛開的茶花

火烈鳥飛向叢林，自然所愛

一雙腳踩在落葉保護的土壤，進入樹的回憶

許久未動的文字，撲簌簌，像雨滴落

小翅膀劃過天空，即將停在黑色的紙張上，

那么大的一張紙

夠我余下的半生

大 雨 夜

窗外大雨，感謝

雨天送我來這里的母親

沒有她，我就不知我與雨

前世是姐妹，我與前世的我

早就有約定。大雨滂沱的夜晚

她讓母親認領了我，從此

一個與雨有關的名字

用一生，洗刷自己的無用

誰在雨夜里想起我，誰就是我的姐妹

一滴一滴將我喚醒

叫我親人

我時常眼里含滿雨水，懷念一個人

那瓢潑，不可遏止，一度

讓我有跌下來的失落，那么高的天空

為什么不能收留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一個

抱著灰燼的人

在 工 廠

我不知道怎樣描述我的工廠

一臺臺程序嚴謹的機器

像裝在套子里的人

處處小心，處處

都有限制

他抬起的胳膊，會有漏洞

會生病，會有老去的那天

我從一個落日的黃昏看到他的褶皺

那種溫良

讓你為他守候幾十年，仍然不肯離去

仿佛一件長衫

不管在身上還是柜子里

都有被風拍打以后的動蕩

和無力

和繼承

責任編輯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