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萬物有莫大的順從（組詩）

慚江

我喜歡鐵路橋上有一些星星

火車從橋上隆隆駛過

它是時間的敘事部分

從此岸到彼岸，一塊鐵橫在那里

屏住呼吸

好看的弧形的柵欄鏤空深處

是鋼鐵的抒情部分

一塊鐵在另一塊鐵上飛奔

總得留下什么，比如將濺起的火花焊接在天

幕

這里是郊外。一切又將陷入沉寂

仿佛火車從未到來

一塊鐵屏住歲月的痛楚

因此它的沉默比一塊夜色更黑暗

我對萬物有莫大的順從

我在江濱公園漫步

無意中服從了一條河流的走向

紫云英開得多么熱烈，它在突圍草地的寬

我的目光跟隨了它生長的路線

默默彳亍中，我的關節炎癥接納

這個季節多余的潮濕

只是偶爾，我并不回避刀斧的鋒利

血流下來，熱淚淌下來

和河流走失在一起

河流順從了向下，順從了奔涌

我要去金陵城里見一個人

我要去金陵城里見一個人

可能是皇帝，畫師，流浪者

我要去金陵城的桃葉渡，烏衣巷和槳聲燈影

里

那里的繁華被潮水拍打過

我最終棲停在一位青衣的水袖上

以及她的笑靨里

被潮水拍打過的繁華有一種空洞的回聲

像我棲停在這里：山岫，樹巔，遠黛

無比艷麗又無比蕭索

欲言還止且欲去還留

我把秘密告訴楓樹，楓樹站成霞

楓樹把秘密告訴槭樹櫸樹黃連木

槭樹櫸樹黃連木站成霞

它們把秘密告訴明鏡湖

我將和無數個自己，揮別

當鐘表剝離了一部分時間

這座房子空了下來

鐘表還走著，代表舊房子微弱的喘息

代表不久以前有人從這里消散

秒針不停地顫動，仿佛是最后一次狂歡的余

緒

它在它自己的時間里慢下來

它在計算著自己的慢

總之，當鐘表和時間有了差距

它接近于謬誤、徒勞、不合時宜

接近于一小塊荒地

它慢慢把自己排除在時間之外

以空白覆蓋空白

它茫然無措的回音里

一定對某處遙遠隱秘的新鮮光陰

做出精準算計

春水穿過何渡大橋以及它的陰影

春水輕度泛濫里有著稍許憤懣

它比春風快，比春風吹起地上的紙屑快

比岸上的行人快，但是

比何渡大橋上的車流慢些

它穿過大橋巨型的橋墩

以及橋面寬闊的陰影

——那些陰影把水面截出了暗色

巨大的鋼鐵和水泥的陰影

沒有截住漫漶的水

它卷著舊季節的枯枝，裹挾著上游的全部信

息

同樣地，它沒卷走那里一寸的陰影

它們彼此獲取全部的接受，與避讓

責任編輯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