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來到模擬世界

法爾哈德·曼祖

想象一下，當你的曾祖父母還是少男少女之時，他們獲得了一件開創性的新設備——全世界首個完全沉浸式的虛擬現實娛樂系統，不是你現在隨處可見的那種蠢兮兮的VR眼鏡。這種設備更像電影《黑客帝國》中出現的玩意——是一種時髦的魔力頭帶，塞滿電極，以某種方式直接連上人類大腦的感知系統，用機器生成的新知覺取代了佩戴者的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和味覺。

這種設備大為轟動。魔力頭帶很快變成人類日常生活中無處不在的真實存在。事實上，你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就是在“頭帶之境”相互認識，而他們的孩子，也就是你的祖父母極少接觸“頭帶之境”外面的世界。之后的世代——你的父母，你——干脆就再也沒有接觸過“頭帶之境”外面的世界了。你有生以來知道的一切，你稱為現實的整個世界，都是由一臺機器饋送給你的。這就是“模擬假說”的極端情況。該假說認為，我們周遭的世界可能是一種數字虛構，類似于電子游戲中的模擬世界。

模擬假說并不新鮮。從蘇格拉底和柏拉圖的時代起，探究現實的潛在本質一直是哲學家的執念，后來又在影視作品的推動下成為流行文化的重要部分。哲學家戴維·查默斯（David Chalmers）的新書《現實+：虛擬世界與哲學問題》（Reality+:VirtualWorldsandtheProblemsofPhilosophy）就是一部闡述這個問題的作品。

查默斯認為，假如我們處在模擬世界中，那么沒理由認為這是唯一的模擬世界，而且模擬世界的數量會大大超出非模擬世界的數量——這意味著，從統計學的角度來說，我們的世界不僅可能是許多模擬仿真中的一個，而且可能性還很高。查默斯寫道：“我們的世界是模擬仿真的概率至少在25%上下。”

虛擬現實目前的發展極快，虛擬現實內的世界完全有可能在未來某一天和真實世界無法區別。無論這一天何時到來，逼真VR的發展都會震撼世界，其中既有實際層面的原因，也有深層次的原因。實際層面的原因顯而易見：假如人們能輕易在實體世界和感覺完全像實體世界的虛擬世界之間穿梭，我們應當將哪個世界視作真實？

你也許會說，答案顯然是實體世界。但是，為什么？如今，數字世界已深入社會的每個角落。在新冠疫情期間，我們中的許多人將大把時間花費在線上工作和線上社交上，此時再說數字生活是不真實的，那就愚蠢至極了。虛擬現實也是如此。

查默斯認為，虛擬現實與普通的物理現實不一樣，但因為虛擬現實對世界的影響與物理現實對世界的影響沒有根本的區別，所以“它仍然是一種真實的現實”。因而，我們不應當只將虛擬世界視作逃避現實的幻象。查默斯說，虛擬現實中發生的事也“真正發生了”，如果它足夠真實，那么人類或許在虛擬現實中也能過上“十分有意義”的生活。

不過，模擬世界的出現還有其令人不安的深遠意義。那就是：在每個人都擁有一個或多個虛擬另我（alter ego）的社會里，實體世界能否繼續運作？

我不知道答案。我對于實體世界會平穩運作下去的期望不大。然而，這些駭人的可能性暗示了我們應當從現在開始認真思慮虛擬世界的可能影響，不要等到虛擬世界變得過于真實，真實到引起人類不適后，才著手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