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敬 斌
(山東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網絡時代,紛紜繁復的社會思潮中,民粹主義通常以網絡民粹主義的身份出場,其一路高歌猛進,社會影響力居高不下,成為值得關注的重要思潮之一。網絡民粹主義并未形成系統化的理論體系,更多地表現為一種價值立場和態度傾向,為人們利益訴求的表達和負面情緒的宣泄提供了出口,一定程度上推動了民主化的進程。但網絡民粹主義并非民意的完全真實表達,在思潮的演化過程中也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諸多網絡熱點事件中,網絡民粹主義大有裹挾民意解構黨和政府權威之勢,對國家的長治久安和社會的和諧穩定造成了威脅。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網絡意識形態安全風險問題值得高度重視?!?1)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習近平關于社會主義文化建設論述摘編》,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7年,第36頁。網絡民粹主義治理是意識形態安全工作中不可忽視的重要一隅。鑒于網絡民粹主義主要以制造話語、掀起輿論的慣用手段活躍于網絡空間,將網絡民粹主義視為話語實踐,從微觀話語的視角解讀網絡民粹主義,探究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運作規律以及治理路向是引導網絡民粹主義正向發展的現實議題。
從理論上看,學術界關于民粹主義的內涵界定莫衷一是,但總體來說,不外乎將民粹主義視為一種社會思潮、政治運動以及政治策略等,且多數學者傾向于將其看作一種社會思潮。之所以很難對民粹主義形成共識性的解釋框架,很大原因是民粹主義本身的內涵極其易變,且常常與其他社會思潮形成合流之勢。雖然不能就民粹主義給出一個精確性的定義,但還是能夠概括出它的總體特點,即單純強調平民價值的極端平民化立場。從實踐角度出發,民粹主義誕生于19世紀下半葉的東歐和北美,隨后廣泛傳播到世界各地,成為現代政治舞臺上的“幽靈”,在全球范圍內發揮著自身的影響力。目前來看,“在美國、英國、法國、德國、奧地利、意大利、瑞典等歐美國家以及波蘭、土耳其等新興市場國家,民粹主義以思潮、政黨、精英、運動等諸多形態出現和發展”(2)程春華、張艷嬌、王蘭蘭:《當前西方民粹主義研究述評:概念、類型與特征》,《國外理論動態》2020年第1期,第96頁。。諸如英國脫歐以及特朗普上臺等都是民粹主義從中作祟的結果。20世紀初,自民粹主義傳入中國以來,就對中國社會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因不符合制度要求和國情土壤始終未在現實場域掀起大的波瀾,這一狀況直到互聯網的出現才發生了改變。
縱覽歷史全局,科學技術的創新始終是社會進步和政治變革的巨大推動力。在網絡技術的賦權下,人們能夠突破時空限制,在相對輕松和自由的環境中,迅速及時地進行互動交流,整個世界都處于互聯互通的信息巨網之中?;ヂ摼W的出現重構了既有的政治生態,打破了傳統的執政方式,民粹主義也由此找到了全新的棲居空間。由于網絡空間自由、開放以及匿名的特征高度契合了民粹主義崇尚平等的思想主張,民粹主義迅速與網絡技術衍化融合,改變自身的存在方式,形成了當代中國的民粹主義形態,即以互聯網為媒介并且頻繁發生于網絡空間的網絡民粹主義。在網絡力量的加持下,較之傳統民粹主義,網絡民粹主義的波及范圍和影響力度都要更加強大。實質上說,網絡民粹主義是網絡技術與民粹主義相結合的產物,是民粹主義在網絡空間的延伸和變種,既具有傳統民粹主義的普遍性特點,同時也兼具網絡空間所賦予的特殊性品格,其內在本質未產生革命性變化,表現形式與存在樣態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正如保羅·塔格特所言:“民粹主義是一種陣發性的、反政治的、空心化的、打著危機旗號的變色龍。民粹主義不僅在不同的時間、地點出現,而且以不同的形式出現。”(3)保羅·塔格特:《民粹主義》,袁明旭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6頁。古今中外的民粹主義都以各自的方式存在著,對存在樣態的深度挖掘是解開民粹主義密碼的鑰匙。反觀當代中國,網絡民粹主義多伴隨著網絡群體性事件發生,潛伏在網絡輿論當中,以網絡話語的形式發揮著對民眾的動員作用。
網絡民粹主義的暴發是間歇性的,通常以網絡群體性事件為導火索。人類社會進入網絡時代以來,網絡空間成為社會矛盾的聚集地和社會情緒的宣泄場,頻繁出現在公眾視野中的網絡群體性事件背后大多都隱藏著民粹主義的潛流。而且,在當代中國,網絡民粹主義并未在現實社會中形成一股獨立的政治思潮,大部分情況下都是附著在網絡群體性事件中出現。這些網絡群體性事件的議題各異,涵蓋社會不公、個人維權、官員腐敗等,利益訴求多于政治訴求。通過社交媒體進行訴求表達某種程度上體現了網絡民主的進步,但是客觀來看,這些事件的發起目的截然不同,不僅僅是“弱勢群體”的無助求援,也不乏網絡推手的惡意營銷。一定程度上,這些網絡群體性事件為網絡民粹主義披上了外衣,嘈雜的網絡聲音之中理性與非理性并存,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極易被卷入其中人云亦云,部分網民動輒以“人民代表”的身份肆意發表個人看法甚至一些主觀偏見,更有網民對當事人進行“人肉搜索”并施加侮辱謾罵等人身攻擊,網絡謠言、網絡暴力以及網絡審判等混亂和失序的現象時有發生。
網絡民粹主義的演變依附于網絡輿論,在輿論大潮的聚合中主導輿論走向。公平正義是人類永恒的價值追求,然而,一個公平正義的社會還遠未建立起來,當普通民眾遭受不公正的待遇時便需要一個維權的通道和說理的地方。由于現實生活中的訴求表達渠道不暢,部分網民便訴諸網絡曝光這種成本低廉且效果明顯的方式尋求網絡輿論的支持。網絡民粹主義在網絡群體事件中發揮作用主要就是通過主導網絡輿論的方式進行的,對網絡輿論的主導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而是依靠對熱點事件的報道、評論、點贊以及轉發等媒體互動形式,拋出引導性的論調,引起網絡圍觀,實現網絡動員。這些引導性論調的拋出者包括草根傾向的精英群體、網絡意見領袖、自媒體公眾號以及社會大眾。在“圈層化”的網絡傳播中,僅僅因為觀點的新奇和犀利迎合了網民的獵奇心理就能吸引大批的追隨者和擁護者,從而造成圍觀效應,主導輿論的走向。然而,這些觀點和論調是正面積極的還是負面消極的,是理性客觀的還是盲目隨意的,都是不能確定且不可控制的。一旦消極負面的非理性觀點占據了輿論的上風,就會有淹沒事實真相的可能,也會有發生網絡輿情的風險。作為普通的網民群體,或是出于意見一致的支持,抑或是盲目的相信,都在不知不覺中充當了網絡民粹主義背后的推波助瀾者。
網絡民粹主義以網絡話語的形式存在,通過話語用力量感召和吸引網民。話語是文本符號和價值主張的統一體,表面上看是用于語言表達的工具,實際上是知識與權力共謀形成的支配性力量。話語符號是否具有權威性、感召力和吸引力意味著能否牢牢掌握話語權。尤其是在虛擬的符號化網絡世界,贏得話語符號的解釋權就能夠搶占網絡陣地的重要先機。網絡輿論在形態上表現為話語表達的集合,網絡輿論中那些吸引眼球的言論往往能夠迅速引發高度關注,成為左右輿論的重要話語資源。網絡民粹主義沒有代表機構也沒有特定的擁護者,但是卻有著鮮明的口號和訴求?!罢l能夠制造話語狂歡,誰就是網絡民粹主義的領袖?!?4)郭小安、朱夢瑩:《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特征及動員邏輯》,《天津行政學院學報》2015年第2期,第80頁。網絡民粹主義正是以網絡話語的形式存在于網絡空間中,借助符號表意、文本建構等生產出特定的話語,依靠話語實踐傳遞出價值訴求和利益關系。目前來看,網絡民粹主義已經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話語模式。在具體的網絡群體事件發生后,網絡民粹主義便選取合適的時機將話語系統嵌入其中,生產話語并進行包裝,將事件引向民粹主義者的話語框架,從而左右輿論的風向并影響公眾的判斷。
“網絡民粹主義雖然是民粹主義在網絡空間的拓展和延伸,但又非互聯網與民粹主義的簡單疊加,其背后還有更為復雜的重構與演變發展機理?!?5)賈立政、王妍卓:《網絡民粹主義的形成機理和抬頭原因》,《人民論壇》2021年第35期,第48頁。網絡民粹主義不但以網絡話語的樣態存在,且已經形成了套路化的運作模式,依托話語運作在實踐中發揮作用。透過對網絡民粹主義話語運作模式的深入探討,就能揭示出網絡民粹主義話語背后隱匿的邏輯陷阱和價值沖突,從而脫掉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外衣,抽絲剝繭一般揭露出網絡民粹主義的真實面貌,進而把握網絡民粹主義的整體圖景、生成機理和演進態勢,為網絡民粹主義的治理提供遵循。
網絡民粹主義最為鮮明的話語敘事風格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對立話語立場。話語立場顯示出說話者的利益代表性以及態度傾向,回答的是“為誰說話”的問題。毫無疑問,網絡民粹主義強調平民和精英之間的對立,堅持站在平民的立場上說話,主張表達廣大普通平民的意志,將精英預設為既得利益階層,營造出平民與精英水火不容的態勢。這里的平民是一個抽象同質的統一體概念,并沒有特定的內涵和外延。在具體的事件中,誰是相對的弱勢群體誰就代表平民。因而,網絡民粹主義者的平民立場是極其狹隘的,實質上是以多數人利益損害少數人利益?,F實生活中,民粹主義者始終堅持官與民的對立、富與窮的對立等。并且,網絡民粹主義主張的這種二元對立是刻意營造的,在它的話語系統中存在極強的對抗性,首要關心的不是“誰是我們的朋友”,總是先拋出“誰是我們的敵人”。對此,保羅·塔格特指出,“哪些是人民,哪些不是人民,在實踐中民粹主義者更容易確定后者”(6)保羅·塔格特:《民粹主義》,第127頁。。事實上,平民與精英并不是你死我活的關系,二者同樣都對社會的正常運轉有著不可或缺的作用,即便兩者之間確有對立和沖突,也并非民粹主義者所描繪的那般不堪入目。網絡民粹主義話語敘事中,“高貴者最卑賤,卑賤者最高貴”的話語立場進一步銳化了階級沖突與對立,撕裂了社會共識,極其不利于社會和諧與穩定。
情緒先在的煽動性語境也是網絡民粹主義進行話語敘事的一貫風格。當前,人類社會已經進入后真相時代,是非曲直的判斷依據不再是客觀理性的事實真相,而是感性主觀的極端情緒。“哪里有普遍的怨恨情緒,哪里就有民粹主義。”(7)Edward Shiles,“The torment of secrecy:The background and consequences of american security policies”,London:Heinemann,1956,pp.101.改革開放以來,底層民眾的相對剝奪感致使當下中國社會積累起失望、焦慮、怨恨等社會情緒,這些負面情緒潛藏在不滿者的內心深處,為網絡民粹主義的爆發埋下了火種。網絡民粹主義正是利用了這一點,通過悲情敘事刻意渲染,將弱者的悲慘形象赤裸裸地展現在公眾面前,不遺余力地喚起公眾的憤怒、怨恨和悲痛等情緒。由此,吐槽、嘲諷、謾罵、詛咒和抹黑等極端的情緒性話語充斥網絡空間。激發個體的負面情緒還不是網絡民粹主義的主要敘事策略,更為重要的是利用情緒的感染性擴散負面情緒。“一個被群體情緒傳染的人會感覺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他的行動完全聽憑于另一種陌生的力量,此時他心里籠罩著一種悲愴的情緒。這種感情讓他表現得完全像是另一個人?!?8)伊麗莎白·諾爾-諾伊曼:《沉默的螺旋:輿論——我們社會的皮膚》,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96—98頁。網絡群體事件當中,勒龐所說的無意識的群體心理占據了上風,在盲目從眾的心態驅使下,“烏合之眾”會默契地相互印證,于是負面情緒持續發酵并迅速蔓延,肆無忌憚地在網絡空間潑灑,形成一股強大的民粹主義潮流。在非理性情緒的支配下,網民對信息的接收和理解通常是選擇性過濾的,只要是符合主觀意愿的信息很容易就能激起認同感和參與熱情。網絡民粹主義這種情緒先在的煽動性語境迎合了“后真相時代”非理性的意見表達,造成群體極化效應,愈發彰顯的社會情緒發酵特點淹沒了個人的主見和事實的真相。
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敘事風格還包括戲謔反諷的偽裝性話語表達方式。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以馬克思主義為主要內容的意識形態在社會上占據了主導地位,且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蓬勃發展,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同度也在逐步攀升,擠壓了非理性社會思潮的生存空間,迫使非理性社會思潮努力尋找生存之道。就網絡民粹主義而言,習慣從網絡群體事件當中提煉出某些符號,形成幽默反諷、戲謔惡搞的網絡話語進行自我表達,網絡流行語、網絡段子、網絡歌曲以及網絡視頻等都是常見的載體。巴赫金的“狂歡”理論意在“官方世界的彼岸建立起的完全‘顛倒的世界’,這是平民大眾的世界。這種生活打破了階級、財產、門第、職位、等級、年齡、身份、性別的區分與界限,人們平等而親昵地交往 、對話與游戲,盡情狂歡,對一切神圣物和日常生活的正常邏輯予以顛倒、褻瀆、嘲弄、戲耍 、貶低 、歪曲與戲仿”(9)胡春陽:《網絡:自由及其想象——以巴赫金狂歡理論為視角》,《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第116頁。。網絡世界無疑就是巴赫金所描繪的第二世界,網絡民粹主義者在這樣的世界里憑借話語符號進行集體性的網絡狂歡。這種戲謔反諷的偽裝性話語表達方式適應了當前中國娛樂化的網絡生態,契合了廣大網民的心理需求,最大限度地吸引了受眾的關注度,加快了傳播的速度和范圍。同時,降低了議題的敏感度,打消了人們對政治參與和價值關涉的顧慮,使人們在不知不覺中受到網絡民粹主義的洗腦。實際上,似是而非的網絡話語背后傳遞出網絡民粹主義特定的訴求和主張,無形中弱化了主流話語認同,甚至有一部分被沉淀下來,融入集體記憶當中,持續性影響公眾認知,其危害性值得警惕。
網絡民粹主義最擅長的話語生產策略是標簽化話語生產,即根據不同身份的群體生產標簽化的口號性話語?!熬W絡空間民意往往表現出強烈的盲從,那是對于事實的高度符號化反應”(10)陳龍:《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壟斷策略》,《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6期,第159頁。,任何社會事件只要與“官”“警”“富”“公知”等扯上關系,網絡民粹主義就會利用印在國人骨子里的刻板印象,條件反射式地對熱點事件的牽涉主體貼上“富二代”“官二代”之類的標簽,冠以“磚家”“叫獸”等污名化的稱謂,并將此次事件主體的所作所為推演到整個群體身上,“為富不仁”“為官必貪”的群體形象便樹立起來。而處在社會底層的弱勢一方,則具有先天的道德優勢,即便行為失范也情有可原。所有的口誅筆伐和喊打喊殺與事實真相無關,一切只在于涉事人物身上貼著的標簽。這種標簽化話語生產方式使還不知情的網民在了解事件時容易進入預設的認知模式,從而進入到網絡民粹主義所期待的話語框架中,成為具有民粹主義傾向的個體。將具體個案轉化為普遍現象是標簽化話語生產的顯著特點,這種標簽化話語生產方式是一種簡單粗暴的扣帽子、劃陣營的做法,割裂了普遍性和特殊性的關系。
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生產策略還包括勾連式話語生產,即將個別的社會事件與社會矛盾相聯系提煉出相應的話語。民粹主義聲稱誓死捍衛底層大眾和弱勢群體的利益,認為現存的政府并不能有效地管理社會,只有絕對化的直接民主才能夠保障平民的權利?,F實的制度化參與渠道不暢,而網絡民粹主義的要義是網絡技術賦權于普通民眾,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推動了表達的平權化,網絡空間表達的平權化為民粹主義政治主張的實現提供了支撐,互聯網由此成為弱勢群體展示傷痕和抱團取暖的地方。面對出現的社會熱點事件,網絡民粹主義習慣借題發揮,總是想方設法將問題的原因歸結于現行的制度和政策,將斗爭的矛頭指向黨和政府等公權力,將偶然發生的個人利益問題擴大為政治問題,默默地為實現直接民主的訴求做出努力。進行問題高度的上升和問題嚴重程度的夸大是勾連式話語生產的顯著特點,這種勾連式話語生產方式消解著民眾對黨和政府的信任程度,沖擊著主流意識形態的主導地位。
網絡民粹主義的另一話語生產策略是批判性話語生產,即總是試圖以否定、批判和解構的語言形式對事件做出評價。網絡民粹主義的批判性話語生產方式活躍在時代舞臺上,表現為懷疑一切、否定一切、打倒一切的激進的革命性。變革時期,社會矛盾疊加是不可避免的,對社會上的丑陋現象進行譴責批評也是無可厚非的,這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現代化的進程。然而,在網絡民粹主義陰影的籠罩下,一股泛批判化的浪潮襲來,泛批判化傾向表現為單純為了批判而批判,習慣性地放大社會陰暗面并傳遞負能量,忽視事件的具體背景以及黨和政府為解決問題所做出的努力。國家制度和治理體系中的不合理之處加劇了民粹主義者對政府的信任危機,網絡民粹主義對于來自官方渠道和權威人士的發聲總是直覺性地質疑和否定,整個網絡輿論總體上帶有很多偏激和負面的色彩。總而言之,網絡民粹主義批判性的話語生產方式在一定程度上瓦解了民眾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理論、制度和文化的自信,對維護意識形態安全造成了威脅。
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運作方式是強勢且野蠻的,內在蘊含著“聽我說”以及“我說的是對的”“別人說的都不對”的運作邏輯。具體來說,就是想方設法建構話語框架,將事件導入預設的話語模式,并進行廣泛的話語動員,營造圍觀效應,與此同時,極力壓制其他不同的聲音,將自身的影響力發揮到極致。
網絡民粹主義的首要任務是進行話語渲染,憑借話術技巧博取公眾眼球。并非每一個網絡群體性事件都能自然而然地進入到網絡民粹主義預設的話語框架中,對此,網絡民粹主義要進行話語包裝,按照美化平民階層并妖魔化精英階層的話語邏輯以及固定的話語生產策略,編造出完整的故事,傳達出極端平民化的話語立場,盡量使事件貼合網絡民粹主義的主題。為進行話語渲染,網絡民粹主義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人肉搜索、爆料和謠言建構等都是其常用手段,致使虛假消息和錯誤觀點大行其道。在網絡意見的博弈之中,其制勝的法寶就在于吸引公眾的眼球,造成圍觀效應。為滿足公眾的好奇心,贏得公眾關注度,制造戲劇化的反轉情節也是網絡民粹主義進行話語渲染的慣用伎倆。出于明確的話語渲染目的,網絡民粹主義所講述的故事真假難辨,為事實真相蒙上了一層紗,干擾了公眾的辨識力和判斷力。
網絡民粹主義在演化過程中不斷開展話語動員,挾持民意主導網絡輿論的走向。網絡民粹主義在建構好議題之后便需要充分發揮議題的引導作用,持續性開展話語動員,鼓勵普通民眾同流合污。簡而言之,就是在網絡空間帶節奏,通過各種方式造勢起勢,努力將事情鬧大,造成輿論壓力。各種自媒體競相為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動員助力,熱點事件的進展被持續跟蹤和直播,訴求和思維相近的群體會迅速交換意見達成共識,為網絡民粹主義的演化積聚能量。網絡空間的意見表達通常是非理性的,很容易就會匯入民粹主義的洪流,一旦民意聚集起來,便像洪水猛獸一般勢不可擋,官方的意見和真理的聲音都會被吞沒,剩下的只是群氓的吶喊。隨著法治化進程的推進,司法公正愈發成為人們關注的重要話題,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動員作用在進行輿論審判中體現得淋漓盡致。網絡民粹主義憑借各種猜想對事件進行預審判,期望審判結果符合公眾預期,如若不然,便會質疑司法公正。在集體聲討中,事實本身和法律規范都黯然失色,一切都讓位于“弱者無罪”的話語立場。網絡民粹主義就是這樣不斷將民意導入精心設計的話語框架之中,達到挾持民意控制輿論的效果。
網絡民粹主義的終極目標是謀求話語霸權,與主流話語相抗衡。民粹主義要發揮作用,最為核心的一點是要匯聚起民眾的力量??v然網絡空間為民意的匯聚提供了平臺,殊不知,網絡空間碎片化和解構化的特點并不利于達成強有力的共識。在眾多網絡熱點社會事件中,輿論的反轉現象也時有發生,不同聲音的博弈不斷影響著事件的走向。為此,網絡民粹主義善于率先站在道德和輿論的制高點上對事件進行評判,代表平民一方的草根階層憑借人多勢眾往往能夠在話語霸權爭奪中取得壓倒性優勢,一旦輿論熱潮形成,任何異質性的意見都不允許存在。網絡民粹主義不斷對持不同意見的觀點進行攻擊和打壓,多數異見往往由于寡不敵眾的輿論態勢陷入沉默的螺旋之中。此時,官方主流話語也站在了民粹式話語的對立面,成為民粹主義斗爭的對象。官方主流話語在洪水猛獸般的民粹式言論面前很難有招架之力。在一些網絡群體事件中,民眾寧愿相信小道消息也不相信官方渠道發布的權威消息就很好地說明了這一點。尤其是在推薦算法技術的支持下,民眾越來越按照興趣和喜好去選擇信息,長期沉浸在網絡民粹主義炮制的“話語繭房”之中,便失去了獨立思考判斷的能力,自然而然就會對官方話語進行屏蔽。黨同伐異的話語壟斷操作使得網絡民粹主義話語超越了主流話語的框架,贏得了話語霸權,裂解了主流話語的權威。
憑借欺騙性的話語運作模式,網絡民粹主義儼然已經成為一股輻射力強大的社會思潮,深刻影響著意識形態的整體格局。在紛繁復雜的意識形態領域內,網絡民粹主義治理成為亟待完成的一項重要任務。網絡民粹主義“中心稀薄”的特點為消解這一思潮造成了障礙,但是網絡民粹主義以話語形式在網絡群體性事件中發揮作用的特質卻為治理這一思潮創造了契機。立足于話語維度,從話語立場、話語生產、話語斗爭、話語主體和話語生態等路向逐個進擊,方能提高網絡民粹主義治理的有效性。
二元對立的話語立場是網絡民粹主義敘事的根本邏輯,話語的生產以及話語的運作都是圍繞著這個根本邏輯展開的。話語維度的網絡民粹主義治理最根本的就是要撼動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立場。網絡民粹主義之所以激進地陷入二元對立話語立場的怪圈,根源于現實社會中的固有矛盾。當官方主流話語的描述與社會現實之間不相符合時,網絡民粹主義便乘虛而入?;ヂ摼W之父溫頓·瑟夫曾言,“互聯網好比是一面鏡子,反映出我們的社會。我們若不喜歡鏡中所見的映像,問題不在于去矯正鏡子;我們必須糾正社會”(11)陶鵬:《對網絡民粹主義的審視與治理思考》,《理論導刊》2013年第9期,第12頁。。縱然網絡民粹主義是民粹主義在網絡空間的鏡像,但仍然擺脫不了傳統民粹主義的窠臼,它產生的根源依然是現實社會中的固有矛盾。基于此,網絡民粹主義的治理有效與否,從根本上取決于能否有效解決現實社會中的矛盾沖突,最為緊要的應該是從源頭出發,撼動網絡民粹主義二元對立的話語立場。
一方面,滿足人民群眾的利益訴求。“人們為之奮斗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2)《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87頁。,民眾樂于加入到網絡民粹主義話語制造的大潮中,原因就在于自身的利益訴求沒有得到充分滿足。網絡民粹主義堅持做平民大眾的“代言人”,然而,處于社會轉型期,在利益分配格局的調整中,平民大眾恰好是利益相對受損的一方。要治理網絡民粹主義,就要想方設法最大限度地滿足人民群眾的利益訴求。話語是思想的上層建筑的重要內容,要在話語博弈中贏得賦權就必須要有相應的物質基礎作為支撐。因此,要大力發展經濟,夯實物質基礎,讓發展成果更普遍地惠及廣大群眾,切實解決好人民群眾最為關心的民生問題,增強人民群眾的幸福感、安全感和獲得感。十九大報告中指出,當前的社會主要矛盾發生了變化,人們的利益訴求不再單純體現為基本的溫飽問題,對美好生活的需求也更加強烈。這充分反映出人民群眾利益訴求的多元多樣,映射到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博弈中,內在要求增加普通民眾的政治參與機會,回應人民群眾的政治熱情,同時鞏固一元主導和多元并存的意識形態格局,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多樣化的精神文化需求。
另一方面,持續推動社會公平正義。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立場蘊含著“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樸素平等意識。相較于個體的利益訴求滿足不充分,比較層面的相對剝奪感是導向網絡民粹主義更致命的因素?!罢x是社會制度的首要價值……每個人都擁有一種基于正義的不可侵犯性,這種不可侵犯性即使以社會整體利益之名也不可逾越?!?13)羅爾斯:《正義論》,何懷宏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年,第1頁。利益固化的藩籬還未打破,持續拉大的貧富差距還未彌合,底層人民群眾的民生問題還未得到妥善解決,凡此種種都在拷問著社會的公平正義,給網絡民粹主義以可乘之機。只有構建一個更加平等公正的社會,解決民眾的心理失衡問題,才能從根基上撼動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立場。民眾的心理剝奪感一方面來自于物質層面的不平衡,為此,要完善分配制度,努力縮小城鄉以及區域之間的資源分配差距和居民貧富差距,健全社會保障體系,確保底層民眾的基本生活;另一方面來自于對精英階層掌握較多話語資源的不信任,為此,要暢通利益訴求表達渠道,保證普通民眾說話的權利,做到政府信息的公開透明,消除民眾對政府的猜忌心理。
網絡民粹主義通過源源不斷的話語生產制造出表達網絡民粹主義主張的話語符號,內蘊訴求主張的話語符號集合在一起,就形成了網絡民粹主義干涉輿論的具體形態。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生產方式呈現出簡單化、對立化和極端化的特點,為網絡民粹主義壟斷式的話語運作提供了符號資源。因而,話語維度的網絡民粹主義治理應該首先聚焦話語生產,干涉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生產方式。話語是價值主張和符號表達的統一體,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生產正是從話語內容和話語形式兩個維度展開的。對網絡民粹主義話語生產方式的干涉也應該從這兩個方面入手。
一方面,引領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內容生產。話語內容傳遞出話語所要表達的中心思想,具有明顯的意識形態屬性,決定著話語的性質和方向。對網絡民粹主義話語生產的干涉更為重要的方面是對話語內容生產的引領,主要指通過主流意識形態建設增強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同度,對沖網絡民粹主義的消極影響。其一,主流意識形態是官方意志的體現,遵循從上到下的傳播邏輯,少數精英分子的創制造成了普通民眾無理由的排斥。對此,要讓普通民眾參與到主流意識形態話語的創制過程中,盡可能表達出普通民眾的訴求,推動主流意識形態話語大眾化,在話語的共建共享中消除民眾與主流意識形態之間的隔閡。其二,意識形態領域從來都是多元多變的,在這個“人人都有麥克風”“萬物皆可媒”的時代,無法限制不同聲音的存在,主流意識形態的真理性不可避免地會被網絡民粹主義等極具迷惑性的錯誤思潮所遮蔽。為此,主流意識形態要加大對社會現實的解釋力度,彰顯出自身的科學性,并及時揭露網絡民粹主義的意識形態實質,對出現的網絡民粹主義傾向進行引導,防止利益問題演化為政治風險。
另一方面,裂解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形式生產。話語形式生產旨在從技術層面對話語內容進行符號表達,具有高度的靈活性和可變性。如果說話語內容生產的引領是話語生產方式干涉中更為基本的方面,那么話語生產形式的裂解則是更為直接的途徑,主要指消解網絡民粹主義話語表達方式的優勢。作為一種話語實踐,網絡民粹主義話語屬于網絡話語的具體表現形式。裂解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形式生產,關鍵是要處理好官方話語和網絡話語之間的關系,保持兩者之間的適度張力。一方面,釋放官方話語的親和力。官方話語對待網絡話語的態度決定了民眾是否會親近官方話語。為此,主流話語應放低姿態,理性呵護大眾話語,形成和諧共生的話語局面。另一方面,降低網絡話語的吸引力。網絡話語是發生在網絡空間的大眾話語形態,話語生產的主要來源是網民群體的自發創造,草根戲謔和幽默反諷是其主要特點,由此也得到普通大眾的偏愛。熟知網絡話語融入網絡空間的入場券,為此,在不改變話語內核的前提下,官方話語應主動吸納網絡話語中合理的表達形式,拿來網絡話語的優勢為我所用,降低網絡話語對民眾的吸引力。
網絡民粹主義話語功能的發揮最終是通過奪取話語霸權實現的,奪得了話語霸權意味著網絡民粹主義在話語場域內占據了壓倒性優勢,擁有對議題的主動建構權和絕對解釋權。要打破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霸權,就需要積極開展話語斗爭,在網絡輿論中鞏固主流意識形態的話語權。網絡民粹主義對話語霸權的爭奪不是有組織、有計劃和有目的的政治行為,而是一種由社會事件觸發的底層民眾的應激反應。因而,在與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對抗中,常態化的預防和過程性的引導都是必不可少的。
一方面,塑造理性平和的社會心態。網絡民粹主義很大程度上是一種民意的應激性自發表達,若等到網絡民粹主義爆發之后再治理就很容易陷入手忙腳亂的被動境地。相反,將治理工作做在平時更能夠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這是一個躁動不安、個性張揚、情緒噴薄的時代,網絡民粹主義思潮匯聚的過程中,無直接相關利益者的非理性情緒助推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歸根結底是底層民眾的相對剝奪感在起作用。根據認知心理學的原理,相對剝奪感的產生并不完全取決于客觀存在的社會不公現象,個體對社會不公現象的主觀態度和情緒體驗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诖?,塑造理性平和的社會心態對防止網絡民粹主義發生是至關重要的。為應對網絡民粹主義的消極敘事手法,主流媒體要堅持正面宣傳為主的原則,經常性向普通民眾傳遞社會上的正能量,形塑黨和政府的良好形象,共建更加積極向上的社會氛圍,同時要轉變底層民眾的“弱者心態”,解決其燃眉之急,廓清其錯誤認識,疏導其負面情緒,爭取贏得底層民眾的情感支持。
另一方面,積極開展話語斗爭。基于不斷的發展演變和深刻的社會根源,網絡民粹主義治理是一項任重道遠的任務,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試圖短期內將其根除是幾乎不可能的。要做好網絡民粹主義間歇性出沒的準備,提高與網絡民粹主義開展話語斗爭的能力。在網絡群體性事件爆發之后,官方媒體要及時到位,第一時間還原事實真相,搶占輿論高地,將網絡民粹主義的苗頭扼殺在搖籃之中。一旦網絡民粹主義的潮流開始匯聚,官方媒體應該積極尋找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破綻和敘事陷阱,建構起更具對抗性的話語框架,壓制網絡民粹主義的聲音,在話語斗爭中牢牢掌握輿論主導權。
網民群體是網絡空間中進行話語表達的行為主體,其一言一行牽動著整個網絡空間的話語圖景。網絡民粹主義的產生和發展主要取決于網民群體的參與和介入,鮮有學者和政客發表民粹主義言論。作為網絡民粹主義生發的主導性因素,網民群體理性與否決定著網絡民粹主義的出現頻率和擴散程度。因而,話語維度的網絡民粹主義治理要聚焦于網民群體這個話語言說主體,加強網絡監管,凈化網絡空間。由于網民群體規模龐大且個體差異巨大,在網民群體的約束方面,要堅持自律和他律的統一,外在的網絡立法壓力和內在的網民自律動力都不可或缺。
一方面,加強網絡立法,有效監管網絡空間。塞繆爾·亨廷頓指出,“首要的問題不是自由,而是建立一個合法的公共秩序。人類當然可以有秩序而無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無秩序”(14)塞繆爾·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王冠華、劉為等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6頁。。在網絡虛擬空間內,網民對言論自由權利的爭取格外積極,沖動且盲目的網絡民粹主義極大地破壞了網絡空間的秩序。比起現實社會,網絡虛擬空間的秩序維護更為重要也更有難度,原因在于網民法治觀念的淡薄以及網絡法律體系的不夠完善。法治化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內在要求,網絡民粹主義的治理自然應該順應法治化趨勢,規范網絡空間的話語秩序。為此,一是要建立現代法治觀念。“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要加強網絡空間的普法力度,營造出崇尚法治、遵守法度的氛圍,打造一個風清氣正的網絡空間,讓網絡民粹主義無處遁形。二是要推進網絡立法進程。出臺關于網絡話語的法律法規,完善網絡法律法規體系,做到有法可依,同時加大對法律的貫徹執行力度,對發布不當言論和散布謠言的行為主體給予嚴厲的懲罰。
另一方面,加強網民自律,促進網民理性發聲。網絡民粹主義主要彌散于網民群體當中。目前來看,網民群體的文化素養參差不齊,且學歷水平較低的青年行為主體占多數,在鋪天蓋地的網絡信息面前很容易陷入民粹主義的話語圈套,對生活現狀的不滿使他們很容易淪為網絡民粹主義的附庸。加之,隱匿的身份導致網民群體的非理性表達更加恣意妄為,網絡空間呈現出眾聲喧嘩的狀態。據此,提高網民群體的理性程度、促進網民理性發聲是扼制網絡民粹主義迅速蔓延的重要方面。隨著主體意識的覺醒,對于部分網民群體的規制而言,柔性的自律引導比強制的法律約束更加奏效,況且對網民群體規制的理想狀態就是要實現網民的高度自律。為實現這一目標,要著重提高網民的媒介素養,增強網民對民粹化話語的辨別能力,引導網民有序化參與到網絡輿論之中;要培養網民的公共精神,提高網民對于網絡空間是公共空間的認識,培養網民在輿論表達中的責任認知,引導網民自覺在法律規范允許和社會公德接納的前提下理性發聲。
“話語作為人與人溝通的言語行為,本身是文化的表現形式之一?!?15)馮剛、龍波宇:《大學生網絡話語的文化分析》,《思想理論教育》2018年第6期,第79頁。網絡民粹主義的話語實踐不僅反映出網絡文化的特征,同時也在建構著網絡文化。話語生態就是指話語存在的文化條件及其內在規定性。網絡文化是多主體共同創造的自下而上的大眾文化,與網絡民粹主義的階層立場一致,成為網絡民粹主義話語存在的文化條件。作為網絡民粹主義生發的總體語境,如果網絡文化是健康向上的,就會浸潤整個網絡空間,涵養清朗的話語生態,鏟除網絡民粹主義話語存在的文化土壤。話語維度的網絡民粹主義治理內在蘊含著打造積極健康的網絡文化,營造和諧的話語生態。當前,網絡文化呈現出媚俗趨利以及娛樂至上等異化現象,為網絡民粹主義話語的運作提供便利,和諧話語生態的營造內在要求扭轉網絡文化的異化現象。
一方面,消解網絡文化媚俗趨利的特點。當下的網絡文化逐步暴露出其資本運作的邏輯本質,商業化的逐利本性使原本給人以精神享受的網絡文化淪為物質化的庸俗文化。對于一些網絡媒體尤其是自媒體來說,首要關注的問題是如何吸引更多的目光,依靠粉絲和流量謀取利益。粗制濫造的文化產品收買了大批以消費享受為主要目的的網民,網絡色情等灰色產業阻礙了網絡文化的健康有序發展,以低級趣味追逐市場邏輯的特點迎合了大眾的私欲,導致網絡文化成為網絡民粹主義孕育的溫床。應該說,媚俗趨利特點的形成既是商業操控使然,也是網民群體主動迎合的結果。改變這一狀況,要從供給側加強網絡文化生產監管,規范網絡文化產業發展,強調網絡文化產業的社會效益,增強網絡文化企業的社會責任感,提供更加優質的網絡文化產品和服務,放大網絡文化產品的文化內涵和育人功能,推動網絡文化產業持續健康發展;從需求側提高網民群體的審美情趣,發揮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引領作用,積極引導網絡文化消費,抵御消費主義思潮對網民群體的侵蝕。
另一方面,轉變網絡文化娛樂至上的取向。尼爾·波茲曼認為,“娛樂是電視上所有話語的超意識形態。不管是什么內容,也不管采取什么視角,電視上的一切都是為了給我們提供娛樂?!?16)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章艷譯,北京:中信集團出版社,2015年,第106頁。網絡技術的迭代更新催生了空前豐富的娛樂方式,強化了文化的娛樂功能。當下的網絡文化顯示出與后現代娛樂主義相結合的特征,呈現出“泛娛樂化”的傾向,一切都可以滲入娛樂元素,娛樂成為網絡文化的核心主題。網絡文化這種娛樂至上的取向為網絡民粹主義話語的偽裝性話語表達方式提供了庇護,網羅了大批以消遣娛樂為目的的民粹主義擁護者。突破這一困境,要加強對網絡文化的管理,凈化網絡文化的內容,對危及網絡文化健康的娛樂化信息進行過濾和封堵,確保網絡文化健康有序發展。受制于網絡文化隱蔽性和滲透性的屬性,想要進行及時有效的監控是有一定難度的,需要形成政府、互聯網企業、新聞媒體行業以及網民群體的多主體協同共治格局,才能最大限度地轉變網絡文化的娛樂至上取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