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種種

文朱壽桐

卞毓方主編的《人間值一笑》收錄了36 位知名作家描寫“豐盛人間”的散文，分“昨日種種，皆成今我”“十年飲冰，難涼熱血”“日月悠長，山河無恙”“長歡已遠，遲眠五更”和“各有渡口，各有歸舟”五個單元，每個單元都有精心設計的主題概括，體現(xiàn)出哲性人生的思考、悟性人生的體驗與詩性人生的感嘆。主編者沒有用“人生”，而是用了“人間”，傳達出大多數(shù)散文的主題要旨，包括對歷史的與現(xiàn)實的、時間的與空間的、哲學的與世俗的生死界說的萃思，有的甚至表達出向死而生的人間情懷和睿智哲理。這些都與“人間世”的千古界定有關，也都與“人世間”的大千把握相符。名家說人間，情理各攸歸。套用書名，這部散文集真可謂“人間值一讀”。

在散文集的開頭是賈平凹的《六十年后觀我記》，甚于精短，雖雋語如玉，妙語如珠，卻惜墨如金，引而不發(fā)，讀者的胃口還沒完全敞開，發(fā)聲人已經(jīng)戛然而止。慚不過癮之際，稍一咂味，又不禁黯然神傷。字里行間皆是深刻的人生況味，皆是切己的身世之感，其中的愁腸百轉(zhuǎn)，憂憤千回，每一字都滲著腦中和心中的血，每一句都流著看不見的淚，盡管作者的語氣盡量詼諧，語調(diào)盡量平緩，但讀出其中味道的人再不忍心看著他說下去。

這部散文集還會讓我邂逅熟識而有價值的人生風景。潘向黎的那篇《杜甫埋伏在中年等我》，以古雅而優(yōu)美的筆調(diào)抒寫了她與父親對杜詩理解在年代上的參差以及在深度上的契合。讀后自然聯(lián)想到可敬的潘旭瀾先生，那位總是在羸弱的語氣中透顯出睿智幽默和深刻洞見的長者，是中國當代文學學科的重要開拓者。通過這篇散文展示了他另一番也許外人難得一見的文化風景。這風景當然是滬上的，甚至是邯鄲路上的，但更是中國當代文壇值得珍惜的。

在此書中出現(xiàn)的作家，都在別致地描述熟悉的文化風景，生動地講述熟悉的人文故事，讀起來總有一種曠遠的親切感，有一種真誠的認同心。

蘇煒對蘇東坡的敘寫別開生面，姜琍敏對南京貢院的追記驚心動魄，梁長峨與卡夫卡的交談，趙豐對莊子和尼采的戲謔……都將我們的視線引向一個自己熟悉的領域，去觀賞一番自己喜歡的文化風景，重溫一遍自己感興趣的人文故事，并與作者通過文字作眼神交叉，然后讀取彼此之間的會意與默契。

因此，“隨便翻翻”的漫步式閱讀，對于這本散文集是合適的。這樣的閱讀過程會相當快慰，因為，作品中所寫的大多是一眾杰出人士所體驗的人間世的鉛華積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