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手

岑一羽

編者按：

本期學員的作品，在質量上又有了一定的提高。實踐證明我們提的“先學會寫一件事”的方針是正確的。寫故事，就是要求我們的學員，在寫作中一定要注意事件集中、場景集中、人物集中。同時，又不是簡單化地敘事，而是要注意行文的曲折，要求有風波、有轉折、有矛盾，有起伏。小說的主干明確，中心突出，又要有引人入勝的藝術魅力。

“小曾啊，你真是死腦筋！”老尤輕呷一口香茗，吐掉嘴邊沾的茶葉，“別那么較真，遇事得會拐拐彎嘛。”

“藏著掖著有啥好處，解決問題就該直來直去。難道學你做個老油條？”曾山峰用文件夾敲了敲桌子。

“哎哎哎，不許打擊友軍啊，我是為你好。到底是剛畢業的小孩兒，直男一個。像你這樣，不知不覺就把人得罪了……”

部門總監走進辦公區，招呼大家去樓前空場集合。

“老板喜歡傳統文化，認為太極拳比工間操高級得多。”老尤在隊列后面，推了推眼鏡，壓低嗓音，“瞧，穿練功服的大胡子，榮譽廳有他照片。老板的師父，集團的總教練，聽說有些名氣。”

“名不符實的假大師多的是。我還從小練武呢，逮機會向他討教一二。”曾山峰活動了下胳膊腿，把兩手指關節捏得咔咔作響。

老尤挑起眉梢，眨巴著眼睛，一副“吹牛吧你”的神情。

錢老板俯視臺下員工，神采飛揚地宣布近期舉行集團第一屆推手大賽。

大胡子讓人在空場鋪開厚墊，老板恭敬地陪在一旁。

“今天起我傳授大家太極推手。誰愿意親身體驗？”

“我愿意！”曾山峰搶先高舉起手跳腳大喊一聲。

冷不丁一嗓子令大家吃了一驚，紛紛投去目光。隨即傳開一陣哄笑。

見有年輕力壯的小伙子踴躍參與，正好顯示自己四兩撥千斤的功夫，大師欣然招手同意。

老尤撥浪著腦袋，咂了咂嘴：“年輕人，就是愛出風頭。嘿，不會推容易摔跟頭哦。”

倆人搭上了手。員工們都伸長脖子等著看曾山峰摔在墊子上的狼狽樣。

“太極拳講究避實擊虛，以柔克剛，八法掤為先。各位仔細瞧，我用掤勁把他發出去，走！”

咕咚一聲，話音未落的大胡子被曾山峰順勢托住臂膀捋了出去，張著雙手一個大馬趴撲在厚墊上。

“咦！”眾人不禁驚呼。

大胡子爬起來瞄了一眼錢老板，擺擺手：“新鞋腳底打滑，重來。”

再次搭手，眨眼工夫大胡子又躺倒在墊子上。

“我大意了，沒有閃。重來！”

第三次摔倒后，大胡子臉上掛不住了，嚷嚷著甩手而去：“我今天沒吃早飯，頭暈乏力，你僥幸占我點便宜。欺負我上歲數，年輕人不講武德！懂不懂尊師重道？不教了！”

員工們面面相覷，都怕錢老板會大發脾氣。

“沒想到咱們集團臥虎藏龍，小曾這樣文武雙全的人才應該重用嘛。”錢老板靠在皮椅上，笑瞇瞇地端詳曾山峰，對幾個總監指示，“這樣，就讓小曾先代理總教練，我和你們閑暇時都要虛心向他學習推手功夫。抽空再把榮譽廳的照片換了……”

午飯時，老尤端著餐盒湊過來：“行啊，真人不露相，我還替你捏把汗嘞。”

曾山峰哈哈一笑，心想：好歹從小學武，推手滾瓜爛熟。要用直擺勾加鞭腿，假大師更招架不住。

工作之余曾山峰盡心盡力教領導們推手。由于真摔實推，他們個個臂腫腿青，氣喘汗流，難堪之極。平日養尊處優的領導們哪忍受得了，這和印象里姿勢優美、毫不費力的太極拳差距甚遠，沒兩三次包括錢老板都不學了。

這天，部門總監讓曾山峰向老板匯報新的策劃方案。

“你就照我說的去做。”錢老板聽完后，吩咐一番。

轉天高層會議，總監特地叫上曾山峰。最后討論到新方案，錢老板翻了翻，臉色逐漸冰冷，緊皺眉頭一把甩飛紙頁：“誰叫你們這樣做的？！”

幾位總監低眉順眼，默不作聲。

“老板，是您讓我這樣改的。”曾山峰急忙站起來。

“就算是我說的，你也不可以這樣做！真要把我氣死！”錢老板瞪圓雙眼，咬牙切齒，“玩忽職守，還敢狡辯！人事，開了他！”

曾山峰被領導們猛烈炮轟批了個暈頭轉向，茫然回到自己桌前。

得知消息的老尤趁沒人注意拍拍他的肩膀：“葉公好龍聽過吧？唉，你的推手只在拳里，人家的推手都在生活中啊。往后這種功夫，重新學著點……”

曾山峰似乎明白了些，可又好像越發迷糊。他收拾好私人物品，抱著紙箱出電梯，不留神碰到了人。嘩啦一聲，地上掉落不少東西。

他趕緊道歉幫來人撿東西，伸出的手忽然像被蜂刺蜇了一下。

散落的物品中，一張嶄新的照片，現出錢老板矜持的笑臉，雪白的練功服胸前掛著總教練的牌子。旁邊精致的獎杯光燦耀眼，杯頂兩個形象瀟灑的小金人作推手狀，光芒下印在杯座上的名字分外扎眼。

點評：

小說場景集中、故事集中，全篇一氣呵成，敘事非常緊湊;刻畫的人物形象非常鮮明，巧妙地運用了反差與對比。年輕人身手不凡，但不會在現實生活中推手，結果真正失敗了。而老總，武藝不行，但卻捷足先登。意外的結局讓人感慨，又發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