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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中國傳統建筑木構技術的發達,導致室內建筑結構中的柱網取代了版墻,室內空間因此往往呈現高敞的特點。但是對于講究風水的古人們來說,一味地高敞也不是好事。例如在《呂氏春秋·重己》就提道:“室大則多陰,臺高則多陽;多陰則撅,多陽則疾。此陰陽不適之患也。”意思是居室過于高大,反而會導致陰陽失調,虛實不濟,讓人生出各種怪病。先不說這一推論是否具有科學依據,總之它反映了古人們的一種居家理念。在這一理念的指導下,古人們通過各種起居用具,開始在開闊的建筑空間內,打造出更加狹小私密,但也讓自己住得更舒服的起居空間。
擔起這一重要職責的是帷帳。在先秦時期,帷帳原本是王室與諸侯們進行祭祀、征伐、田獵等室外活動,用織物搭建出的臨時性建筑,大家可以把它們簡單理解成幾個架子加上布帛絲綢圍擋而成的半封閉空間。到了秦漢之后,原本用于室外的帷帳開始在室內普及應用。同時它也逐漸褪去了身份象征的意義,從原本王侯的特權,變成了家境較好的平常人家也能使用的物件,帷帳逐漸成為中國傳統室內空間組織的基本元素。

帷帳隔絕出了私密性的起居空間,怎么往這個空間里添置物什讓生活更舒適,這便是另一番考究了。而總的說來,中國傳統起居家具,經歷了一個從“一器多用,坐臥同源”到“功能細分,坐臥分開”的過程。
最初供人坐臥的家具,實際上我們現在偶爾還會在夏天使用——席子。別小看這個席,它的歷史甚至比前面介紹的帷帳還要悠久。至少在新石器文化時期,就能見到它們的身影:在河姆渡遺址中室內地面上發現過蘆席殘片,差不多同時期的太湖馬家浜遺址中也出土過蘆席與篾席。而到了周朝,席甚至被賦予了禮儀的意義,當時有與之相關的禮官,《周禮》中就有記載:“司幾筵掌五幾、五席之名物,辨其用,與其位。”那時的席不僅是供人坐臥的家具,還作為計量室內空間面積的基本單位。所謂“一席之地”取的就是這個意義。這一習俗在后世慢慢傳入日本,至今仍對日式室內建筑有所影響——他們以榻榻米作為計算室內基本面積的單位。
雖然被廣泛使用,但是直接鋪在地面上的席缺點也是很明顯的:地面潮濕,不利健康。而新的家具形式——床,就是在這樣的居家需求下誕生的。關于床何時出現尚無定論,但就文獻可考的記載大致是在東周時期。那時的床應該還比較奢侈珍貴,甚至被作為外交禮物。《戰國策》中就有孟嘗君出使楚國獻“象床”的記載。而有實物可考的較早的床也在戰國中期的信陽長臺關楚墓之中被發掘,作為貴族隨葬品,床在當時的分量可見一斑。
關于床比較有意思的一點是,在出現之初,其功能與席一樣是坐臥通用的。但發展到后期,它的功能開始發生了分野,其標志便是“榻”的出現。我們現在一般喜歡“床榻”連讀,而從外形上看這兩者也大差不差。但在形制細節上,兩者還是有所區別。漢末時專門探求事物名源的著作《釋名》中記載:“人所坐臥曰床,床,褒也……長狹而卑曰榻……小者曰獨坐……”可以看出榻相對于床更加狹長矮小,而它的功能也被固化為坐具。這是一個重要的標志,從此以后,床因為榻的出現,而逐漸演變成專門的臥具了。

北宋畫家張激《白蓮社圖卷》中的憑幾。
①桌
古時的“桌”通“卓”,“高”的意思。
無論是直接鋪在地面上的席,還是在誕生初期離地并不高的床榻,其共同特點就是一個字——“矮”。這應該是與那個時代古人跪坐的習俗有關。從先秦直到秦漢時期,無論是席地而坐,還是居坐床榻,那時的人們以“危坐”,即跪坐作為合乎社會規范的坐姿。然而跪坐雖然合乎禮制,卻不太符合人體工程力學原理,久坐下來難免讓人腰酸背痛。天性是最難被違反的,所以開始有了“幾”的出現。是的,最初的“幾”被設計出來,是用來供人在跪坐時扶持支撐,因此又叫作憑幾。
而在那時,用來擺放食具與其他器具的承具——“案”,與“幾”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后世之所以會把兩者混用,大概只是因為它們在外形上有一定相似性,以及共同的特點“矮”。而從周朝傳下來的禮儀制度,在南北朝時期終于被大肆入侵中原的游牧民族破壞殆盡,在貴族士大夫們看來粗鄙不堪但卻更加舒適的“垂腿而坐”取代了“跪坐”禮儀,室內家具也隨之發生了巨大變革。例如“床”腿高度被升高,盡管帶著被鄙夷的名字“胡床”,但卻阻擋不住它盛行的大趨勢;比如更高的桌①取代了案成為日常進餐的主要場景;憑幾逐漸消失,而更高的坐具凳與椅開始普及。自此,中國古代家具,終于有了我們現在日常所見家具的雛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