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是故鄉

馬玉霞

界 河

是大興安嶺西坡滑落的一匹藍綢緞，繡著白云朵朵。

是草原母親的腹部，千回百轉的一根臍帶，牽系著羊群，放遠牧歌長調。

是歷史冊頁里隱伏的一把剪刀，兩塊綠絨毯，分有時，合無期。

當一紙《條約》勒住踐踏的鐵蹄，烽火狼煙散去。一粒草籽，被一只鳥丟落在彼岸。那個過河割草的人，被一朵格桑花留在了此岸。

從此，萬重碧波，從黑眼睛和藍眼睛里流過。

行人止步。而一頭牛，于去年冬天踏冰過河去，至今未歸。

垂釣者坐在各自的岸上，魚群是地球的公民。

一輪明月，照耀兩岸。

小鎮之夜

篝火熄滅，星子閃爍。

夜幕輕裹著小鎮，于一條河流舒緩的夜曲中，進入深睡眠。

月光水面，風輕輕擦拭著那些散落的細碎粼光。柵欄里的牛羊，時而反芻白日里富足的時光。

一匹棗紅馬，這十萬里奔騰的草原之神，低垂的眼里，此時安放著整個草原的靜謐。它立于院落一角，仿若一尊古老的雕像。

客棧小木屋里，不斷聚集森林的氣息。

一棵樹在尋找它的家族。

一棵樹正回歸自己內部的年輪。

誰手持燈盞，逆行于年輪的甬道，尋找最初的原點？

一只小腳印，雪一樣潔凈，漸漸清晰于時光之上。那方深厚的土地，那些純樸之人，在父親深刻的記憶里敘述，在我頻頻回望與眷戀中，以至于多年來，我一直把廣大的北方，當成我的第一故鄉。

月亮伏于窗欞，照亮異鄉人的夢囈？

西邊古老的驛道上，傳來陣陣馬蹄聲。黎明前夕，一個騎士的背影漸漸消失。

雪 山

眾神飛針走線，一夜間，山上層層白玉屏障，寒林瘦枝紛紛披上銀衫。細密的針腳，隱藏上帝的密碼，風一遍遍翻閱、解讀。

萬物隱約，人間大美。

誰欲借雪之圣潔，洗凈心靈？

那個緩緩摁下的影子，存儲了多少塵世的沙礫，靜默中，一些明亮之詞沖出低音部。

那串歪歪斜斜的腳印，來無影，去無蹤。

山下小屋里，爐火彤紅，那個懷抱著思想烙鐵，準備淬火的人，心中的信仰已堅硬了幾分。

天堂的階梯懸至門楣，抬頭的瞬間，你確信，與神有過片刻的照面。那道冷寂之光，是暗示，也是召喚。

于巍然屹立之上，于古老的塵埃之上，千萬雙羽翼在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