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的從容

章銅勝

每天，在路上看到很多人都是匆匆忙忙的樣子，我心里就很疑惑，真的需要那樣嗎？我不理解他們的忙碌，就像他們可能也不理解我自在悠閑的樣子吧。我在路上，一般走得都不快，好像沒有什么急于要做的事情，也沒有急于要見的人，一路上聽聽風聲鳥鳴，看看花草樹木，自有一份閑情雅致。我可以在等公交車時安靜地讀幾頁書，這樣就不會覺得等待的漫長了。遇上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望望多變的天空，或者遠處樓群中亮起的幾盞燈火，什么也不想，只是靜靜地發會兒呆。我知道，此刻自己的心境是從容的。

心境的從容，是很難得的事。以前我的心境也是不從容的，總是期待太多，想法太多，而這些期待和想法，往往和現實相去甚遠，久而久之，心里便愈發地忐忑。總是牽掛著一件事、一個人，一直被自己設想的種種情況打擾著，沒有片刻安寧，更談不上從容應對了。這樣的狀況，偶爾回憶起來也有些好笑，而今的自己已經可以從容地去應對一些事情了。

記得第一次出遠門的時候，自己才十幾歲。父親將要帶的錢用紙袋包好，放在棉被里，層層包裹好，再裝好背包，并且反復叮囑我，錢就放在這兒，千萬不能弄丟了。而臨出門前，父親還是不放心，將裝好的背包拆開，一層層地打開棉被，找到那個包錢的紙包，又指給我看，直到我點頭確認后，他才稍微有點放心地將背包重新整理好。我當時既嫌父親啰唆，又很疑惑——明明要送我去學校的，為什么還會這樣不放心呢？

大概是受父親情緒的感染，臨行前的那個晚上，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第二天凌晨起床，父親見我眼睛腫腫的樣子，大概也猜到了我昨夜一夜未眠，但并沒有問我原因。那是我第一次出遠門，我的心境是難以平靜的，有期待，也有離家后獨自生活的種種不安。那也是父親第一次送我離家，他的擔憂比我能想到的要多得多，而面對這樣的一次遠行，我們的心境都是無法從容的。在外待了幾年以后，父親對我獨自外出，已經沒有太多的擔心了，而在我每次外出前，他依然會細細地叮囑一番。我理解他的意思，我相信，他的心境已經有了些許的從容。

此后的很多年里，雖然自己獨自外出的機會并不是太多，但每次外出前，已經沒有第一次外出時的不安了。出發前，都是簡單地收拾一下行李，再根據行程的長短，帶上幾本要讀的書，就安心地等待即將到來的遠行了。一個人的旅途，其實也很有意思，只要有書相伴，就不會覺得孤單了。在車上、飛機上，可以讀書，可以看看窗外的風景。書是可以心無旁騖地去讀的，風景也可以隨意地看看。無所用心的風景，最是怡人。對于一次時間不長的旅程，我不會懷有太多的期待，倒喜歡那種隨遇而安的感覺，心里不強求什么，如此也就輕松了許多，這樣的心境，大概是足夠的從容了。

今年秋天，和妻子一起送孩子去上學。從出發前的準備開始，心里仿佛總有一件事情是放不下的，總擔心有什么情況沒有考慮到，有什么需要的東西沒有準備好。從我多日不安的心境中，仿佛看到30多年前的父親送我遠行時的場景，看到父親心中的那種放不下。在我為人父的這些年，總覺得自己能夠理解父親了，可直到這個秋天，我才真正深刻地理解了父親。對于孩子的遠行，一個父親怎么會有什么從容的心境呢。

好在很多時候，這樣的心境是可以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發生改變的。孩子開始了自己的獨立生活，我們也回到了從前熟悉的生活中，日子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我依然會在等車的間隙，讀幾頁書，看看身邊的風景，也依然會悠然地走在路上，看路上遇到的匆忙、憂傷、喜悅的面容，就像看到風雨中的草木、盛開的花朵、成熟的果實一樣。我會猜測那些面容后面的故事，也會想象自己曾經也有過和他們同樣的面容，想起那時候的自己。如今，那些日子已成過往，而我此時的心境，也回歸了淡定與從容。

（編輯 耿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