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是責任共擔、行動共為、價值共通、情感共融、利益共享的共同體。當前,“城歸”紅利不斷釋放、國家政策持續賦能、信息技術有效嵌入為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帶來前所未有的有利契機,但是也使其面臨結構松散化、意義世界隱退、基層組織功能弱化等多重挑戰。因此,要著力整合鄉村多元利益、重建鄉村意義世界、健全完善鄉村治理體系、充分發揮信息技術的鄉村治理效能,從而筑牢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之基,進一步助推鄉村治理現代化和鄉村全面振興。
關鍵詞: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鄉村社會治理;鄉村振興
中圖分類號:D4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2-7408(2022)01-0073-07
鄉村社會治理是社會治理乃至國家治理的重要部分和關鍵環節。隨著現代化進程加速推進,鄉村社會空心化、碎片化、原子化等特征日益凸顯,傳統鄉村共同體日漸衰落,傳統鄉村社會治理體系亦無法滿足和適應現實要求,鄉村社會治理低效化趨勢愈發嚴重。因此,如何提高鄉村社會治理效能,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已成為當前黨和國家完善社會治理的重大課題。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指出要“建設人人有責、人人盡責、人人享有的社會治理共同體”[1],這既是黨對社會治理本質和規律的正確認識和科學把握,也是黨對社會治理問題的探索和應答,為鄉村社會治理提供了思路和指引,即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是既秉持社會治理共同體理念又結合鄉村社會治理實際的強調責任共擔、行動共為、價值共通、情感共融、利益共享的共同體,旨在增強鄉村凝聚力、匯聚鄉村合力、推進鄉村有效治理。可以說,其建構能夠對當前鄉村社會治理問題予以強有力的回應。因此,在新時代背景下實現鄉村振興、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要著力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這既是勢之所趨,也是理之應然。
一、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有利契機
當前,“城歸”[2]紅利不斷釋放、國家政策持續賦能、信息技術有效嵌入為鄉村治理共同體建構提供前所未有的機遇。
(一)“城歸”紅利不斷釋放
“共同體”是“具有一定聯系的人類群體和諧共處、利益共享、責任共擔的一種生活形態”[3]。也就是說,人是共同體之所以成其為共同體的前提。這就意味著,構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邏輯起點是人的“在場”。然而,在市場經濟和現代化浪潮的強大推力下大量鄉村人口涌入城市。人的“離場”直接導致了鄉村社會“空心化”問題,并由此引發“村落社會網絡的斷裂”問題以及“村落更多的人孤立”問題[4],從而在事實上造成了當前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難題和困境。而“城歸”所帶來的“人的回歸”[5]為這些難題的化解和困境的破解提供了契機。所謂“城歸”,即指“原有農業戶籍人口以不同形式進入城鎮就業與生活一段時期后,返回原居住鄉村進行就業、創業與生活的特殊群體”[6],包括進城務工歸來的農民、求學歸來的學子、退役歸來的軍人等。據統計,“2020年返鄉入鄉創業就業工作取得重要成效,返鄉入鄉創業創新人員累計達到1010萬人,比上年增加160萬人,增長19%。同時,1900多萬返鄉留鄉人員實現了就地就近就業,為經濟社會大局穩定作出了積極貢獻”[7]。這表明,“城歸”所帶來的人氣聚集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鄉村社會凋零、沉寂景象。同時,在資金、技術、知識、經驗等方面具有明顯優勢的“城歸”精英群體留鄉生產生活、參與鄉村社會治理,能夠大大激活鄉村內生力量,提升鄉村社會自治能力。此外,“城歸”有助于促成人的“‘共同在場’以喚醒家鄉同感”[5],從而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提供情感依托。因此,當“城歸”以一種“主體性回歸”的姿態重新在場時[5],其所釋放的“新的人口紅利”[8]以及人力資本效應,能有效緩解當前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過程中主體“缺位”、能力不足、情感迷失等問題,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提供有利契機。
(二)國家政策持續賦能
近年來,國家政策持續“入場”不斷賦能鄉村發展、激發鄉村發展活力。2004-2021年,中央連續發布了18個以“三農”為主題的一號文件,尤其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一系列惠農、助農、富農政策相繼頒布和實施。比如,《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現代農業進一步增強農村發展活力的若干意見》《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深化農村改革加快推進農業現代化的若干意見》《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做好“三農”工作的若干意見》《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意見》等,這些政策對鄉村社會治理和鄉村振興發展產生了巨大推動作用。一方面,國家政策持續“入場”意味著資金、技術、人才等資源持續輸入,這為鄉村社會發展和治理能力提升提供了直接推動力;另一方面,在外部推動力的刺激和激發下鄉村社會原生資源的紅利和能量獲得更大程度釋放,包括鄉村人力資源、鄉村空間資源等,從而使鄉村社會發展獲得更大能量、更多可能、更廣闊空間。此外,脫貧攻堅戰的全面勝利,為鄉村社會發展振興帶來了巨大紅利。總的來說,國家政策持續賦能為鄉村社會注入發展動力,對鄉村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的完善、鄉村生產和生活環境的改善、鄉村治理體制機制的健全、鄉村基層組織能力的提升等都具有重要意義。同時,直接或間接地優化了鄉村社會治理的環境、引發了鄉村社會治理主體的思想共鳴和行動共振、激活了鄉村社會內生動力。就此而言,國家政策的賦能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建構提供了良好契機。
(三)信息技術有效嵌入
《數字鄉村發展戰略綱要》提出要“著力發揮信息化在推進鄉村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中的基礎支撐作用……構建鄉村數字治理新體系”[9],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將“科技支撐”納入社會治理體系框架,《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年)》亦指出“以數字技術與農業農村經濟深度融合為主攻方向”[10],這表明以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已成為當前和今后鄉村社會治理的重要手段和關鍵引擎。實踐中,網絡和通訊技術的鄉村嵌入為村民創構了新的互動交流空間,使處在不同時空的村民能夠通過網絡空間實現新的共同在場、形成新的社會聯結。這不僅有助于重構鄉村社會網絡、加強村民之間的聯系與交流,而且有助于激發村民表達訴求和參與鄉村公共事務的主動性與積極性,有助于加強村民之間的情感聯結,重筑鄉村社會協商共治自覺和互幫互助精神,進而增強鄉村社會內部凝聚力,對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具有重要意義。此外,云計算、大數據和人工智能等在鄉村治理中的應用為鄉村基層組織收集和了解社情民意、落實黨和國家方針政策、整合鄉村內外資源、提高村務透明度以及密切黨群關系和干群關系提供了技術支持。這不僅促進了鄉村社會治理精細化、精準化、規范化、高效化和有效化,而且減少了治理障礙與阻滯,是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的新推力。可以說,信息技術已逐漸成為當前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重要力量和不可或缺的載體。就此而言,信息技術蓬勃發展并融入鄉村社會治理是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的難得機遇。
二、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多重挑戰
當前,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迎來有利契機,但伴隨快速現代化和城鎮化而來的鄉村社會的一系列劇烈變動,仍給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帶來了挑戰。
(一)鄉村社會結構松散化的挑戰
整體性和共同性是維系鄉村生產生活形態和社會功能的關鍵,從而也是構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重要前提。改革開放以前,在城鄉二元經濟體制、人民公社體制共同作用下,鄉村社會由自然共同體演變為政社合一的政治共同體。誠然,在高度政治化背景下結成的共同體不可避免地帶有“機械性”,但不可否認這一時期的鄉村社會結構聚合性、整體性和穩定性特征突出。改革開放以來,在“一大二公”人民公社制度徹底取消、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全面推行、市場經濟體制正式確立、村民自治制度有效實行、工業化和城鎮化持續推進以及信息化快速發展等因素共同作用之下,城鄉流動性不斷增加,村民的土地依附性、個體間依賴性以及與村集體的依存性逐漸減弱。這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鄉村生產力,促進了村民個體意識覺醒,擴大了鄉村開放性。然而,也不可避免地對鄉村社會結構造成巨大而根本的沖擊,使其日漸松散化。就鄉村人口結構而言,“通過一系列體制改革和政策調整,農業剩余勞動力經歷了一個離開鄉村獲得‘退出權’的過程,持續在城鄉之間、地域上和產業間流動獲得‘流動權’的過程,進入生產率更高的非農及城市就業領域獲得‘進入權’的過程”[11]。但隨之而來的是鄉村優質勞動力資源不斷外流,鄉村人口結構畸形化特征明顯,部分鄉村甚至出現“青壯務工去,收禾童與姑”現狀[12]和“空心村”現象。這意味著,在長期的生產勞作和生活過程中形成的鄉村社會生產性聯結和生活性聯結正在逐漸走向解體,村落公共性生產能力每況愈下、公共性生活空間日漸萎縮。就家庭結構而言,“家庭與家族的社會共同體是中國鄉村社會最重要的特征”[13]。但是,在現代性因素持續滲入之下,“代際關系已經被注入越來越多理性考慮的內容”[14],原來的大家庭逐漸被分成了一個個獨立的核心家庭,家庭結構逐漸“核心化”“原子化”和“碎片化”。這表明家庭與家族成員對“家共同體”依賴程度明顯降低,“家共同體”的聚集和整合功能持續弱化,家庭由生活意義場所和情感棲居場所逐漸退化為“共同消費的場所”[15]。就人際關系結構而言,隨著工業化、城鎮化和信息化的發展,鄉村社會人際交往半徑不斷延長,陌生人圈層不斷擴大。與此同時,在傳統與現代性的沖突和博弈中,原來受地緣關系、血緣關系和親緣關系支配的交往規則逐漸讓位于“理性經濟人”特性。表面上,人際交往理性化確實有助于減少鄉鄰妯娌間的矛盾,實則加劇了人與人之間內心的淡漠與疏離,導致情感離場和信任弱化,其結果是鄉村社會熟人“陌生化”、村莊個體逐漸“原子化”。由此可見,鄉村社會結構松散化實質上是鄉村社會聚合性和聯結性的弱化、整體性和共同性的瓦解。隨之而來的是“我們”逐漸被分散為一個個理性的、獨立的、原子式的“我”,緊密、完整的鄉村社會網絡逐漸被撕裂、支離,最終導致鄉村社會碎片化和原子化。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是行動共同體,需要互助協作、共同行動,而碎片化、原子化狀態會加速利益分化、助長個體主義,從而使得高度的共同行動自覺和強烈的共同行動意識難以形成,更遑論行動共同體。就此而言,鄉村社會結構松散化必然會對當前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構建構成嚴峻挑戰。
(二)鄉村意義世界隱退的挑戰
鄉村意義世界是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得以建構的必然前提。所謂“鄉村意義世界”即“指維持村莊社會運轉以及支撐農民行動的一套文化體系”[16],包含鄉村的具體事物、道德倫理和文化傳統,“既是具體的……也是抽象和持久的”,既具有“歷史感”,也具有“當地感”[16]。所謂“歷史感”,即在祖祖輩輩生產生活中所形成的“對村落歷史共同的情感取向”[17];所謂“當地感”,即在情感基礎上所形成的“對村落空間的占有和依賴的意識”[16]。從某種程度上說,二者是“村民對于村落時間與空間的自然而然的印象”[16]。就此而言,鄉村的屋舍花草山水田林、生活于其中的村民及其在其中所進行的生產生活實踐都是鄉村意義世界得以綿延賡續、穩定持久、代代相承的載體,而鄉村意義世界所隱含著的則是村民對鄉村具體事物、道德文化、歷史傳統等的強烈認同感、歸屬感甚至依戀感。在如此意義圖景之下的鄉村社會充滿向心力和內聚力,不僅有“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的脈脈溫情,而且有“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煙火氣息,更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詩意浪漫。可見,鄉村意義世界有助于規約村民行為、滋養村民精神情感、維護鄉村社會秩序、維系鄉村整體性,對構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具有無可替代的作用。因此,要努力維系之。否則,附著其上的鄉村社會的向心力與內聚力亦將隨之弱化和離散,從而增加構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阻礙。然而,在市場經濟不斷沖擊和現代性因素不斷滲入之下,鄉村正在急劇“空心化”,家庭和個人正在快速“理性化”和“原子化”。由此帶來的不僅是鄉村社會結構的松散化,更深層次上是鄉村意義世界的逐漸失落和隱退。主要在于,構成鄉村意義世界的要素和載體逐漸被現代性沖淡,包括鄉村原有的自然景觀和人文景物逐漸凋敝、生產性活動逐漸減少、日常生活空間逐漸縮小、精神文化和道德倫理逐漸失落、歷史傳統逐漸淡化等。換言之,即鄉村“歷史感”和“當地感”逐漸弱化。質言之,則是鄉村個體對鄉村社會認同感、歸屬感和依賴感逐漸降低。可見,鄉村意義世界的隱退實質上是人的情感和價值的隱退。而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是價值、情感共同體,強調價值共通、情感共融。就此而言,鄉村意義世界的逐漸隱退必然掣肘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建構。
(三)鄉村基層組織功能弱化的挑戰
鄉村基層組織承擔著貫徹落實黨的大政方針、組織服務群眾、整合凝聚共識、統籌引領鄉村發展等職能和作用,是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重要主體和關鍵力量,包括鄉鎮黨委和政府、農村基層黨組織、農村自治組織、農村社會組織等。可以說,鄉村基層組織的能力直接關系到鄉村治理共同體建構,所以要充分發揮鄉村基層組織的作用以有效推進共同體建構進程。因為,就其建構的復雜、龐大和艱巨程度來說,是任何個人或部門都難以完成的。尤其是進入新時代以來,鄉村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結構、村民心理等方面都發生了顯著變化。如前所述,當前鄉村存在社會結構松散化、意義世界隱退等問題,這些變化和問題都在客觀層面上增加了鄉村社會治理的難度,使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工作日益復雜化和艱巨化。因此,充分發揮鄉村基層組織在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中的積極作用既是現實必然也是邏輯應然。然而,隨著國家權力的逐漸抽離、后稅費時代鄉村治理方式的轉變以及新時代農村工作形勢的變化,鄉村基層組織的功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弱化問題。主要包括:由于鄉村經濟社會的改革發展與鄉村基層組織“服務型”體系的發展優化不同步而導致的鄉村基層組織公共服務能力短板突出問題;由于鄉村基層組織內部部分成員年齡過大、理論素養較低、思想保守、觀念陳舊、工作方式方法單一等問題而導致的鄉村基層組織創新創造能力、整合管理能力和協調動員能力不足問題;由于資源、資金鄉村回流所誘發的鄉村基層組織腐敗問題,包括巧立亂設收費項目、克扣侵吞惠農資金、貪污受賄搞權錢交易、以權謀私織關系網和利益網、私自租地賣地、生活作風腐化等所導致的鄉村基層組織凝聚力、組織力和領導力弱化問題;等等。這些問題的存在不僅會削弱鄉村基層組織自身的治理權威,導致鄉村治理內卷化和低效化,而且會引發村民不滿情緒、激化鄉村內部矛盾、擾亂鄉村社會秩序,從而進一步加劇鄉村社會分化離散,對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構成極大挑戰。
三、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路徑選擇
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既充滿機遇也面臨嚴峻挑戰,因此要抓住機遇,直面挑戰,著力整合多元利益、重構意義世界、健全治理體系、發揮信息技術治理效能,從而加快其建構進程。
(一)整合鄉村多元利益
利益為鄉村多元主體互助合作和共同行動提供內源動力,是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重要基石。正如馬克思所言:“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8]因此,“有強烈關聯利益基礎的群體性活動更容易產生并成功”[19],甚至“利益相關度決定利益共同體的緊密程度”[20]。然而,當前鄉村社會結構松散化趨勢導致鄉村利益分化和失衡,利益分化和失衡又必然會進一步加劇鄉村社會結構松散化,二者惡性循環的后果是鄉村社會從外在形態到內在價值的撕裂與支離。所以,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要充分整合鄉村多元利益。所謂“整合”,即“指將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各要素聯系到一起,使它們一體化”[21]。但是,這絕非要使鄉村各主體利益訴求和社會需求無差別化,而是強調在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過程中既要充分尊重個人合法利益和合理訴求,又要處理好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之間的關系。一定意義上,強調“既不拿利己主義來反對自我犧牲,也不拿自我犧牲來反對利己主義”[22]275;既不以個人利益來反對和損害他人利益,也不假以集體之名來剝奪個人之合法權益。正如馬克思所言:“無論是利己主義還是自我犧牲,都是一定條件下個人自我實現的一種必要形式。”[22]275“個人自我實現”某種程度也可以說是個人實現自我發展,而“真正的共同體”正是強調“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23]。就此而言,整合鄉村社會多元利益關鍵在于找到多元利益的“平衡點”、求取各方利益的“最大公約數”,以畫出鄉村社會同心圓,促成行動自覺,凝聚行動共識,從而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設提供更多有利條件。這就要求,在堅持把“利己主義的個人引向社會化的、高尚的人”[24]的同時,堅持“為所有的人創造生活條件,以便每個人都能自由地發展他的人的本性”[25]。也就是說,既要堅持以集體利益為前提和基礎,又要堅持使共同體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鄉村全體。具體而言,一要培育鄉村公共精神,增強村民共同體意識、責任意識和價值共識,這是利益整合的重要前提。唯此,方可減少為一己私利而罔顧村集體利益的“釘子戶”現象和“搭便車”行為。二要提升黨的整合協調能力,這是利益整合的關鍵。“多元利益主體共存于一個共同體,必須有一種力量超出自身利益的眼光抽象出共同的利益來,執政黨的性質恰好與這種要求相契合。”[26]因此,唯有充分發揮黨在整合和協調鄉村多元利益中的核心作用,才能將各利益相關者整合到共同體之中。三要暢通利益表達渠道和完善利益表達機制。唯此,方可增加弱勢利益群體表達利益訴求和參與利益分配的機會和可能。四要建立健全相關法律法規,落實分配正義。唯此,方可約束和規范強勢群體行為,防止在國家政策持續“入場”中形成“謀利型政權經營者”[27]和新型利益共同體,出現借民謀利、與民爭利、損民之利現象,以便將政策供給勢能更好地轉化為鄉村治理效能。總而言之,只有對鄉村多元利益進行有效整合,構建良好的鄉村“利益場”,才能既“持續提升共同體內部凝聚力基礎”,又“不斷追加共同體合法性的基石”[28],從而筑牢互助協作之基,減少鄉村社會離心力,使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根基牢固。
(二)重建鄉村意義世界
鄉村意義世界承載著村民對鄉村的認同感、歸屬感和眷戀感,是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根基和靈魂。但是,“目前農村的意義世界殘缺不全”[29]。因此,建構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要著力重建鄉村意義世界以增進鄉村認同。尤其在“城歸”機遇面前,能否使“城歸”人口紅利充分釋放以助力治理共同體建設,關鍵看能否使其回得來、留得下。這除了依靠物質、政策等外在層面的激勵和支持外,更重要的是要依靠鄉村內部在價值和精神層面所散發出來的強大向心力。因為,相較于前者而言,后者更能促使村民自覺產生并增強對鄉村社會的認同情感,從而更具持久性和穩定性,也更易于將人聯系起來,進而更利于激發鄉村社會內生動力,構筑鄉村社會同心圓。就此而言,重建鄉村意義世界是構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應然之選和當務之急。但是,需要指出的是,重建并不等于完全復原,而是強調要契合與融合新時代鄉村社會的發展要求和村民對美好生活的訴求。總的來說,重建鄉村意義世界既包括鄉村外在形態和生態的建構,也包括鄉村內在價值和文化的建構,因此既是文化命題,也是經濟課題,更是生態論題。具體而言,一要加強鄉村文化建設。文化是鄉村意義世界的魂之所在,既確證著鄉村意義世界,也實現著鄉村意義世界。因此,要努力豐富鄉村文化形態,既接納城市元素又不能讓其取而代之,既引入現代元素又注重傳統文明傳承、傳統文化延續,處理好鄉土與城市文化、傳統與現代文化之間的關系,進而強化鄉風文明,增進鄉村文化活力和吸引力。二要激活鄉村生產性活動。鄉村意義世界隱退從鄉村衰落開始,鄉村衰落從鄉村生產性活動衰退開始,因此重建鄉村意義世界要積極推進鄉村經濟建設和產業振興,以減少城市化的拉力。三要加強生態文明建設。鄉村的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等都是鄉村意義世界的外在表現,既展開著鄉村意義世界,也豐富著鄉村意義世界。“望得見山,看得見水”方“記得住鄉愁”,因此加強生態文明建設是重建鄉村意義世界的題中應有之義,保護鄉村生態即是保護鄉村意義世界、保持村民對鄉村的印象和情感。可見,重建鄉村意義世界的過程既是加強鄉村文化建設、經濟建設和生態建設的過程,也是重塑和增強村民對鄉村社會的認同感、歸屬感和依戀感的過程,從而亦是筑牢鄉村價值和情感共同體的過程。只有筑牢鄉村意義世界,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才能獲得持續生命力。
(三)健全完善“三治融合”的鄉村治理體系
當前,單一的治理手段已難以應對復雜多樣、動態多元的鄉村社會局面。因此,構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必須健全完善自治、法治、德治相結合的新型鄉村治理體系。新時代“三治融合”的鄉村治理體系既與傳統社會中依靠鄉紳、族老等權威,以禮治與德治為支撐的傳統鄉村治理體系有著本質區別,也與改革開放前以“人民公社”為基層單位、以“一大二公”為價值導向的“政社合一”的鄉村治理體系存在根本不同,同時與新時期以村黨支部和村委會為基層單位、以村民自治制度為保障的“鄉政村治”的鄉村治理體系相比內容更為豐富、體系更為完善。其以自治為基礎,強調最大限度激發村民參與鄉村治理的意識和意愿,以提高鄉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和自我服務的能力;以法治為原則,強調鄉村社會中的一切事務,“無論是德治還是自治,都要通過法治來規范和保障”[30],不能超出法律界限;以德治為支撐,強調充分發揮鄉村道德倫理與文化傳統在鄉村治理中的作用。同時,強調“三治”有機協調、有效互動、共同發力,以推動鄉村振興發展與村民生活更加美好。就此而言,健全完善“三治融合”的鄉村治理體系能夠促進鄉村社會治理有序、有效、有魂,從而助推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具體而言,一要充分發揮農村基層黨組織的領導核心作用。“黨政軍民學,東西南北中,黨是領導一切的。”[31]農村基層黨組織作為黨在鄉村工作的基礎、黨領導鄉村建設和發展的神經末梢,承擔著協調整合、統籌引領的重要作用,是健全鄉村治理體系的關鍵,只有充分發揮基層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才能為鄉村自治、法治、德治提供引領和保障。二要增強自治能力。自治是鄉村治理體系的核心,只有不斷完善鄉村自治的體制機制、增強村民主體意識和責任意識、激發農村社會組織協同共治自覺、發揮鄉賢精英治理作用,才能不斷提高鄉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務的能力,促進鄉村發展。三要加強鄉村法治建設。法治是鄉村治理體系的原則和保障,只有不斷建立健全相關法律法規,提高法律執行力度和效率,同時加強鄉村普法教育,提高村民法律意識,才能落實鄉村公平正義、維護鄉村秩序、確保鄉村發展成果惠及鄉村全體。四要加強鄉村德治建設。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為引領、以優秀傳統文化為底色,推進鄉風民風、家風家教家訓、公序良俗等方面建設,從而純鄉風、揚正氣,促進鄉村和諧。此外,要大力促進“三治融合”,最大限度凝聚鄉村社會治理合力。總之,只有堅持以黨建為引領,不斷“實現這三者之間的有機協調,才能使自治有力、法治有序和德治有效,進而構建起治理有效的鄉村治理新格局”[32],為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的建構保駕護航。
(四)發揮信息技術治理效能
信息技術嵌入鄉村社會治理打開了鄉村社會治理的新空間,是當前鄉村社會治理的新“支點”和新動力。因此,要著力探究和解決信息技術治理效能釋放的重大問題,以打造和優化鄉村社會治理的新空間,助推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這就要求,一要充分運用信息技術構建鄉村線上互動新空間。比如,通過創建鄉村微信群和鄉村QQ群加強村民之間、黨群之間、干群之間的互動交流,將分散的村民、疏離的人際關系、斷裂的情感之網重新聯結起來,使疏遠、緊張的黨群關系和干群關系獲得進一步改善,使村民協商討論、建言獻策的熱情與意愿進一步增強。二要充分運用信息技術提高鄉村基層組織的治理能力和水平。比如,通過建立鄉村公眾號、鄉村政務網、鄉村政務服務APP等,實現村務信息公開、拓寬村務服務渠道、提高村務服務效率、暢通村民監督和表達渠道;通過構建大數據平臺,利用大數據技術對數據信息進行挖掘、分析、預測等,推進公共服務的可及性和精準性,提高管理的科學性和有效性。三要處理好鄉村信息技術治理的理念問題、技術問題以及制度問題[33]。一方面,要樹立正確治理理念,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使現代技術真正成為造福農村群眾的利器,滿足村民多元化的社會需求[33];另一方面,要加強技術人才隊伍建設,包括積極引進先進技術人才、健全完善鄉村內部信息技術人才培育機制等。此外,要強化鄉村信息技術治理的頂層設計,建立健全鄉村信息技術治理體系,包括共享體系、管理體系和風險管控體系等,從而使鄉村信息技術治理效能最大化。信息技術本身是一種變量,因此在信息技術嵌入鄉村治理的過程中,要建立健全科技倫理體制、落實科技倫理規范,以避免過度技術崇拜、防止被技術“座駕”,從而使技術變量變成鄉村發展增量。只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信息技術在鄉村治理中的應用價值和實踐效能,不斷優化鄉村社會治理新空間,助推鄉村社會治理共同體建構,進而推動鄉村治理現代化,助力鄉村振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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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亞茹】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新時代黨的社會號召力及其提升策略研究”(19CKS024)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廖慧勤(1989-),女,廣西梧州人,上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