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過嘉陵江（五首）

◇黃明洋

黃昏下的散步

我們走了很久，直到夕陽下沉

詞語的一次修辭，被遺忘在樹枝與鳥群之間

父親年輕時，曾與詞語結伴，穿過街道

和水面上吹來的風，四目相對

沒有必要刻意去回避，走過黃昏下的面龐

在更深處的意識，像一串磁性的露珠

掛在夜晚的手腕之上。我們還活著

占據著生活，你是，我也是

金子沱碼頭

如你所說，青石板有一種黃昏的形式

挽留碼頭的消失。最開始

一群梧桐樹的影子被拉長

就像，一尊坐落在水中青銅器

含著未滿的月。船帆揚起，水手們

將窒息的溺水，種植到天邊的圍欄

綿長的水岸線掛著小夜曲

逗留后，濤聲點燃

一支押韻的香煙吹口哨

碼頭向上走，噪音般的老照片

在鏡片的另一側，平靜

如同一杯更濃的濁酒

我們的額頭，在其間游泳

黃昏在我們濕襯衫上小睡

瑪瑙花園

或許存在，釘子剛斜進午后

成為一個同心圓。隨著風和日子的擴大

我們穿過茶樓、麻將館和樓下的小賣部

買一包紅塔山，或是一瓶礦泉水回家

變得腫大的下午，一扇門推開

玄關里的遮陽帽，大衣和淺藍色的雨具

被掛在墻上。直到帶入我們

剃刀般的目光，搖晃著古銅色的鑰匙串

張開一雙手，就像張開一只黑漆漆的影子

隱匿在房間深處。我只為你留著

一盞點在黃昏的燈。在春天盤旋上升云朵中

我們鼓起勇氣，翻越生活的圍欄

車過嘉陵江

車輪滾動后濺起的水花，是春天的手勢

當它不厭其煩地剝開江面時

我們正從它的身體中路過。在霧氣蒸騰的午后

我們開始調整一天的坐姿，將水杯放置在桌面上

看勺子在水中折斷。之后的每個早晨

我們在水中尋找太陽留下的胎記

像那些種植春天的少女，穿著黃色長裙

在風口凸起的梧桐樹下，等汽車行駛過嘉陵江

與冬書

你還是那樣，安靜地走進這個冬天

像每一次晚飯后的散步，都不是走向別人

靜靜地在雨中，布置著紅色站臺的一句問候

公交車沒有停止。梧桐樹掛滿你一生的月亮

你的性格是我現實中消失的一部分

冬天接受了蒼白般的失眠，翻閱桌上的書籍

雨水順著詩句的縫隙中流出。延伸到涪江深處

鐘聲沿著水波涌來的方向，打開一張生銹的臉

看著雨滴的眼睛，跳出一場飛行，涂掉一個合川

野豹子在櫻桃的內臟中翻開一張照片

隔著玻璃，手浸濕摸不透的生活。推開

它吧！就像推開落葉干枯時留下的鋒利

等骨頭里灌滿風，等樓閣上蠟燭燃盡

你的眼睛才在星光下放下搖曳，閉上它們吧

開始做夢。在夢里畫出情人的樣子

和她手牽手，帶著初見時的惶恐走進公園

坐在一張長椅，不肯多說一句話

像一只水鳥停留在初冬的沼澤中

變成一支悅耳的小夜曲

與埃斯特班[1]馬爾克斯小說《世上最美的溺水者》的角色。一起流浪在曲折的海岸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