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的天空

文 安寧

秋天，校園的天空常常藍得讓人暈眩，成群的鳥兒從高空飛過，消失在遠處散發(fā)著成熟氣息的曠野之中。夕陽是最完美的畫師，只是隨意地涂抹幾筆，便讓天地瞬間披上華美的外衣。空氣里飄蕩著草木的芳香，還有青春與愛情的味道。

操場上軍訓的學生，常常走神，微仰起頭，在枯燥的正步練習中，讓靈魂暫時飛離號聲嘹亮的校園，化作變幻萬千的云朵，在天空中自由飄蕩。

阿信大概是最喜歡看云的一個學生。她體力不支，常常在訓練中途請假，坐在操場邊上，小心翼翼地等待劇烈跳動的心臟平復下來。經歷過一次她暈厥在地的突發(fā)事件后，我和教官、輔導員便商定，允許她有任何不適時，都可以立刻停止訓練，在旁邊休息。

于是，我去查看軍訓的情況時，十有八九會看到阿信正孤獨地坐在地上，看向遙遠的天邊。秋天明亮的陽光，正將絢爛的色彩灑向每一片云朵。整個世界，都被籠在這晃動的光影中。風帶來大地上成熟植物的芳香，阿信忍不住深情地閉上雙眼，用力地呼吸著，似乎想細細分辨那些香氣究竟來自金黃的草尖，還是酡紅的高粱，再或者褐色的松果。而當她睜開眼睛，看到我站在身邊，即刻羞澀地起身，道一聲老師好。

阿信很喜歡跟人聊天，知道我熱愛寫作，她的臉上便立刻涌滿好奇，拿了一堆問題問我。她對讀書的熱情，幾乎可以用癡迷形容，中學時就已遍覽古今中外名著，并稱自己深受柏拉圖《理想國》的影響，對世界充滿了理想主義的熱情。經營小超市的母親，任由她花錢買書。甚至別人都在為高考背水一戰(zhàn)的時候，她還經常躲在家里讀閑書，并為此動不動就請假不去上學，而她的母親，從未因此責備過她。

“那你最近在讀什么？”我問。

“《資本論》。”她平靜地說。

我嚇了一跳：“你剛剛念大一，能讀懂嗎？”

“沒事，我會跟班里的阿加經常切磋的。”說到阿加，她開心地笑了起來。

阿加是班里的學習委員，看上去文弱，像《聊齋志異》里走出的書生，但性格卻頗為執(zhí)拗。他跟阿信一樣健談，也同樣迷戀讀書。入學不久，兩個人已是各類辯論賽、知識競賽的積極參與者。在一次關于《紅樓夢》的知識大賽中，兩人搭檔，一舉拿下省級比賽的參賽資格，并自此成為忽略對方性別的知己。兩人還擁有的一個共同點是，都有睡眠障礙，常常數(shù)羊數(shù)到天亮。所以他們還因為睡不著覺，一起通宵看電影。

兩人彼此陪伴、互相寬慰，我便稍稍放心。盡管那時，我對他們的故事，還知之不多。我只在開學時翻閱過他們的檔案，大致記得阿加是獨生子，父母皆在中學任教；阿信則有一個正讀小學的妹妹，父母都是個體戶。

我拍拍阿信的肩膀，鼓勵她：“大學生活才剛剛開始，你們倆就跑在了別人前面，加油吧！”

阿信會經歷什么，如何結束這段青春旅程，又將有怎樣的人生，一切都是未知。或許，她也不關心遙遠的未來。正如此刻，她只想仰頭去看迷人的天空，那里飄來蕩去的云朵，正慢慢散開，露出藍得讓人憂傷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