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馬石傳說

劉 磊

補牙

年輕的時候，他總是對所擁有的一切

天然地確定，對所有堅硬之物的穩固

深信不疑

“你該補顆牙了”，戴口罩的醫生

指著我牙床上的一顆黑洞說。同時

并隱晦地暗示我，某種不可避免的裂隙

正在穿墻而過

“早補早好！”

我又想起了陳錦丞寫的那次廟會

那個游方牙醫對牙齒落光的老太說：

“你的牙齒脫光了，要去正規醫院鑲假牙。”

——“早鑲早好！”

那個老太卻聽得一愣一愣，眼睛閃閃的

像一顆蟲牙

松動地走開了

老屋

窗臺砸滿荒草

路，像時間一樣溜走了

因為衰老，房頂

心軟了下來

曾被解放鞋擦得锃亮的路面

現在如蕩在風中

搖搖欲墜的白發

這才看見

多年前他掉落的那句話

已在井邊生出青銹

就像屋檐的新青苔

把日子

慵懶地卡在老瓦上

造訪

一場秋雨，讓

兩座墳頭旁邊的野草更嶄新

更膨脹，就像它們曾約定好

要給這個世界一點顏色

此刻，他正站在前面

注視那些已經泛黃的草根

它們是多么顯眼，多么

讓人感到虛無

人生如草。他試圖這樣說服自己

就像多年前他徹底說服自己

容忍他們與草為鄰的事實

即使他再想對他們做幾個鬼臉

像現在這樣——假裝調皮地

在墳頭上放上幾枚淘氣的石子

再也不會有嗔怒的回應

現在

暮色和鄉村的炊煙正在咬合

太陽紅紅地下落，初秋的風

潤著石頭沉默的眼睛

他看見不遠處的山坳中

又添了一座新墳

春景

倚坐路邊的太婆，身攜紅襖

呼應著街頭垃圾桶旁涌現的花瓣

作為街頭的漸變現象，他們

不能否認這也是虛無的一種

隱秘實在。正如倒懸于

廣場舞大媽耳垂之間的打擊樂

在昏黃的車鳴聲中一退再退

“它們總是選擇未出現的，遮蔽

已凸顯的。”像枝頭上

半舊的桃花

像穿在她身上前半生

陡峭的沉默

但許多年過去了，當

光走過她眼中顫動的人群

她和順的目光

仍然還會為某些細微之物

保持閃爍

大暑即景

大暑下的村莊，沒有鳥在飛

燈籠懸在熱風里，山河安靜

屋后坡上的脆李子

每晚都在枝頭加進一點脆

電風扇的頭搖的很慢，像嘆息

老水井的涼，不作為

門對面溜走的瀝青高速路

是空的

驚動的幾聲狗叫

像是有人要從村口咳出來

五馬石傳說

廟宇安靜在蜷縮的陰影

風穿過晨光，也穿過我們身后

野草的碎片

五馬石縱身在

廟門矮矮敘述的故事中

——傳說五馬曾是天宮仙馬

因討要公道被貶于此化為石

看樣子，天上的神仙也是

命途多舛。不如在人間

這五匹馬好在黃軟的光陰

讓緣溪步行上山的你和我

騎在清新的鳥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