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丹
(作者單位:北京廣播電視臺)
我國電視人物訪談節目在近幾十年的發展歷程中經歷了很多次轉型,如訪談場景從傳統的演播室轉向流動的室外場景,訪談形式由單一的“一問一答式”轉向沉浸式紀實訪談。但萬變不離其宗,轉型的目的都是與時俱進,更加真實地講好人物故事。本文以具體的人物訪談節目為實例,分析電視人物訪談節目如何講好故事。
人物訪談,最開始只是一種采訪的手法,現在多被看作一種獨立的文體[1],成為專訪報道中的一種文體。在人物訪談節目轉變的過程中,學界對人物訪談也有了多維度的定義。比如,曹璐認為人物訪談是“記者對新聞人物、新聞事件進行專題性訪問和報道的新聞樣式”[2]。榮樂娟把它定義為“記者在特定背景下,就某一特定問題對具有新聞性的特定的采訪對象進行專門訪問的紀實性報道”[3]。薛國林認為,人物訪談“是針對一些專門問題或事件,對有關人物進行訪問的及時性報道”[4]。這些關于人物訪談的定義都使用了“新”“及時”“特定背景”等表現時效的詞匯,這體現出人物訪談具有及時性和時代性的特征。
好故事首先要有意義,要與時俱進。“明者因時而變,知者隨事而制。”要了解電視節目故事的創作方式,就要知道目前社會的面貌與走勢。在選擇訪談對象時,也要發現這個人物與時代的關系。每一個人物的成長都和時代的發展緊密關聯、與時代同頻共振,所以講好故事一定要了解大局、跟隨時代。
2021年開播的《魯健訪談》是一檔30分鐘的高端人物訪談節目,節目將視線聚焦于在全球具有影響力的人物,涉及政治、經濟、科技、體育、文化等多個領域。當前,整個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正處于昂揚向上的發展狀態,這個節目是開創漢語國際傳播新局面、在對外傳播中講好中國故事的一次新嘗試。訪談節目的魅力在于,主持人與受訪者借言語碰撞出思想的火花。正因為如此,一檔優秀的人物訪談節目,一場成功的對話交鋒,足以讓受訪者自然流露其獨具特色的人格魅力,觀眾也可以從他們所分享的生活經歷、成長心得當中得到共鳴或啟迪,甚至得到時看時新的愉悅感。《魯健訪談》將受訪嘉賓定位為全球影響力人物,雖然他們的背景、身份、人生經歷各不相同,但是他們的事跡和精神,都展現出個人的進取心,以及對社會、國家的責任感與使命感,他們的人生感悟是屬于這個時代的珍貴印記,他們的人生故事是與時代同頻共振的。
做過編導的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受,同樣的題材、同樣的人物已被報道過多次,重新再做就很難。而要想做出新意,就需要有獨到的見解。新意如何來?新意要有獨特的視角,要有深度的思考,在電視人物訪談節目中,這一點尤其重要,每一個訪談節目,都需要有自己獨有的特征。深度人物訪談節目《立場》的主持人易立競曾在公開課上講述了《立場》背后的節目制作故事。易立競身上有很多標簽,如“故事大王”、“中國最好的人物訪談記者”、《南方人物周刊》前高級主筆……但最深入人心的,無疑是她優秀的訪談能力。她的獨到見解和犀利提問,是她主持風格的標簽。也是因為這樣的風格,我們看到了節目中,楊冪在面對提問時的直接回應、陳楚生的尬笑搓手、郭敬明當即截斷話頭的“下一題”……這些真實的記錄并不是為了吸引眼球,為了追求“異”,是為了堅持宏觀真實和微觀真實的統一。宏觀真實就是把握大局,使人物可以和當下的時代相連,微觀真實就是提前做好功課,把采訪功夫下夠。
范敬宜在擔任人民日報社總編輯期間每天寫一篇“值班手記”,然后以《每日快訊》的形式印發報社各部門。他曾有過這樣的表達:在對“鐵法官”譚彥的事跡報道中,雖然文章寫得感人,但是文章中過多地描述了譚彥在生病之后不肯休息,也不肯去醫院治療,反而依然堅持在工作崗位加班工作的事情。這樣的描寫,在導向上會有問題。因為一方面,我們呼吁廣大青年、干部要重視身體健康;而另一方面,卻表揚他們有了病,不去看,反而更加努力工作。這在宣傳報道上,是有矛盾的。總之,宣傳先進人物,要講究分寸,講究科學,要合情合理。如果宣傳過了頭,反而會起到相反的效果[5]。
春風化雨,潤物無聲。2021年,在北京廣播電視臺科教頻道開播的時代人物訪談節目《一師亦友》中,主持人采訪了中國科學院院士、南方科技大學校長薛其坤。在節目中,主持人這樣描述他:從沂蒙山區的一個普通青年進階為享譽世界的科學大牛,薛其坤的成長之路似乎沒有什么奧秘。回顧他30多年的經歷,不難發現他遇到的困難,我們都曾遇到;他面臨的問題,我們也都曾面臨。數學、物理、考研、英語、孤獨、想家……但最后,我們和他差了一個未來科學大獎的距離。這個距離的產生,源于薛其坤每一次的不放棄。
這樣的表達,具有親和力,也具有人情味,高明的講述是在不動聲色中突出鮮明的觀點。要用真情去感染觀眾,用真實的、接地氣的故事去打動觀眾;要把“英雄”作為“人”來對待,不能說先進人物就全是完美的;要把這些英雄人物,放到真實的“人”的前提之下,體現他們的非凡之處。這樣的故事才能夠讓觀眾產生共鳴,才能夠給觀眾更多的啟示,也最能讓觀眾接受。最能打動人、感染人的故事,一定是具有人情味、體現人性光輝的故事。對于人物的描述越生活化,就越顯得“真”,越有一些插曲和不完美,就越感覺“實”。如果一味地去仰視他們,就會讓觀眾感覺自己與他們離得太遠,也會越來越不信任他們。
好的節目從結構上看,會給人一種自然和均衡的建筑美感。結尾是表現主題的最后一錘,也是令節目結構完美的重要部位,精彩的結尾可以起到深化主題、畫龍點睛、激發感情、引發思考的作用,讓節目最后給受眾留下一個完整、深刻的印象。《一師亦友》節目在采訪中國載人深潛“奮斗者”號總設計師葉聰時,節目結束語是這樣的:“萬米深淵,妙不可言。從無到有,從自主集成到自主創新,這段萬米之路我們走了20年。在葉聰看來,這段萬米之路也只是剛剛打開了深海的一個門縫兒,深海科研工作者對海洋的探索永不會停步。所以,未來地球表面面積71%的海洋深處可能發生的故事,令人無限遐想。”最后的這句話,宕出遠神,提高了節目的意境。進入新媒體時代,結尾這“最后一錘”的重要性進一步提升。一位由媒體人轉行去寫公眾號文章的作者認為,公眾號寫作要求文章結尾有很高的水準,因為通常情況下,讀者看到最后,才會轉發。
楊振武在《把握對外傳播的時代新要求》一文中提道:“以小事件透視大時代,以小人物折射大變化,以小故事揭示大趨勢。”[6]有時候,用樸素的事實來講述一個人跌宕起伏的命運,比高聲贊揚更能有力量。
近年來,我國科技事業蓬勃發展,重大創新成果競相涌現,我國正在從世界上具有重要影響力的科技大國邁向世界科技強國。圍繞首都北京的國際科技創新中心,北京廣播電視臺科教頻道《一師亦友》節目對話了中國探月工程總設計師吳偉仁。中國探月工程受到了全世界的矚目,那么該工程的總設計師吳偉仁是一位怎樣的科學家?又有著怎樣的奮斗歷程?《一師亦友》節目展現了這位總設計師的成長之路,以“三段距離”的結構書寫他的成長故事。第一段距離是從地球到月球的距離,講述吳偉仁作為中國探月工程總設計師,克服重重難關,最終完成了“探月工程”偉大壯舉的故事。第二段距離是從四川到北京的距離。吳偉仁的出生地四川省平昌縣曾是國家級貧困縣,吳偉仁本來只是大山里的砍柴娃,但是通過不懈的努力,他最終實現了自己的夢想。這段經歷讓人動容。第三段距離是從夢想到現實的距離,講述了他從有志青年到頂尖科學家的成才之路。吳院士在節目最后表示,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知道”到“做到”的距離,鼓勵大家只有努力奮斗、排除萬難,才能實現終極夢想。節目通過內涵、跨度、多個維度講故事,讓觀眾從故事細節中得到了更多的激勵。
觀眾在觀看電視人物訪談的時候時常會有一種感覺,雖然很多人物非常優秀,節目的題材也相當好,但是總感覺“火候”不夠,其實很大的原因就是人物訪談沒有細節、沒有沖突。那么,該如何在沖突中展開故事呢?《水滸傳》里武松打虎的情節給人留下的印象最為深刻,原因便是作者是通過描寫武松的內心沖突來表現他怎么打虎的。
《立場》第一期節目,將對話俞灝明的場景選在了上海的“醒來死亡體驗館”。對于一個與死神擦肩而過的嘉賓,經歷這種體驗本身就是一場冒險、一場沖突。不明就里的人會以為這是在博眼球,易立競也擔心受訪嘉賓會有此誤解,所以在向嘉賓征求意見時,她給了對方備選方案,真誠地向對方解釋這個選擇的初衷,是想讓對方在這個空間里看到一些可能被自己忽略但一直存在于心里的情緒。俞灝明欣然答應,并在體驗和采訪的過程中、在內心沖突中重新認識了自己的內心。
一些真人秀類綜藝節目,如《向往的生活》《一起露營吧》等節目,其實也具有訪談節目的功能。在這樣的節目中,嘉賓的聊天更加輕松,更容易吸引觀眾的注意。這使得節目在內容挖掘上的難度變大,成本也變得更高。2016年,純粹演播室形式的訪談節目慢慢退出舞臺。從此之后,訪談節目逐漸探索其他的展現形式,旨在從內容和形式上嘗試“訪談+”的多種元素混搭[7]。例如,《魯豫有約》選擇在訪談形式上進行突破,走出固定的演播廳,讓嘉賓回到他所扮演的社會角色的環境中對其進行沉浸式訪談。這樣的沉浸式訪談,是在嘉賓熟悉的場景中進行的,在熟悉的場景下,嘉賓能夠更好地敞開心扉,回憶在這個場景中發生的故事。《魯豫有約(大咖)一日行》和《奇遇人生》的沉浸式訪談形式,都需要根據嘉賓的成長環境和性格特點提前進行節目設計,去一個或幾個能讓嘉賓產生更多感觸、回憶起更多故事的場景當中進行訪談。《奇遇人生》節目中,當嘉賓說到某些故事、在某個場景下的感受時,主持人會表達獨有的觀點,這樣的訪談過程,是思想的碰撞過程,并且這種在特殊地方、特殊時間下進行的訪談能給觀眾帶來更真實的感受,比純粹的訪談節目有力量。人物訪談節目在沉浸式訪談的形式下,可以利用不同的場景推進節目流程。例如,《一師亦友》欄目在報道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建院70周年的節目中,在其化妝間、排練廳、舞臺等地方的鏡頭轉換,推進了節目的流程。而且,這樣的場景轉換,也能把嘉賓帶到情景之中。在具體的環境當中,嘉賓的人物形象會更加立體、更加全面,嘉賓也能在熟悉的環境中去更好地探索自己。
一切真正的藝術作品都是對普通人物生存和命運的起伏的描述,肩負著一定的使命感和責任感。優秀的人物訪談節目也是如此。我們強調人物訪談節目要講好故事,但何為講故事?何為講好故事?于電視人物訪談節目而言,講好故事是了解大局,選擇與時代同頻共振的時代人物;是見解獨到、注重人情味,重視結尾;是以人物命運為主線,巧妙設計沖突;是運用沉浸式訪談的方式搭建“有故事”的場景。事實上,發生在人身上的故事、圍繞人物命運展開的訪談,比雄壯的感嘆更有感染力,更能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