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狙擊手》志愿軍精神集體記憶的影像建構

張 雨

（作者單位：曲阜師范大學傳媒學院）

2022年虎年新春，由張藝謀與張末共同執導的電影《狙擊手》憑借出色的影片內容與優良的制作，在影院的排片量一直呈現持續上漲的態勢。該影片以1952年中國人民志愿軍在朝鮮戰場上發起的低強度密集阻擊戰“冷槍冷炮運動”為背景，以“五班”人物為中心，通過一場小規模的阻擊戰役，還原了抗美援朝戰役的歷史記憶。在天寒地凍且優劣勢對比強烈的情況下，每一次呼嘯的子彈所帶來的緊張感都直抵人心，每一次的奮勇向前和前仆后繼都令人為之動容。導演以小博大，從小人物的細微處入手，展現了抗美援朝戰役中志愿軍的整體風貌，喚醒了人們的集體記憶。

1 符號：開啟集體記憶的鑰匙

“人類使用符號創造出語言、神話、藝術、科學、歷史等文化形式，從而創造了人類文化，實現了人的自由。”[1]依據集體記憶相關理論，某些代表性的符號事物可以承載記憶，當某些帶有時代或情感的印記符號出現時，人們會不自覺地回想起與此相關的記憶。《狙擊手》這部電影利用了視覺符號與聽覺符號凝聚起觀眾的抽象記憶。

1.1 視覺符號編碼，還原戰役場景

《狙擊手》電影制作團隊為盡可能還原朝鮮戰場的場景畫面，將所有鏡頭都選在吉林白山進行拍攝，皚皚白雪成為突出的視覺符號，因其強烈的明亮度而形成一定的視覺沖擊。迫擊炮把白雪翻開，留下碩大的黑色彈坑，戰士們受傷流下紅色的鮮血浸染了大地，影片沒有其他多余的色彩，黑、白、紅三色構成一種滿目瘡痍與殘酷的影調，這種處理呈現出一種冷峻的戰爭氛圍，導演借助醒目的色彩和冰天雪地的作戰場景來喚醒觀眾的集體記憶。

影片中“五班”戰士大永在親眼看到隊友被炮彈轟炸犧牲后，哭著說：“那鬼子啥都有！各種望遠鏡，各種瞄準鏡，大炮，飛機，坦克……咱們啥也沒有！”作為一部戰爭題材、狙擊手題材的電影，導演借助槍桿等歷史實物符號進行信息編碼，這將有助于重現民眾的歷史認知。《狙擊手》中出現了不少對槍支彈藥的特寫鏡頭，最為顯著的當屬對“狙擊槍”的鏡頭聚焦。美軍使用的是帶有8倍鏡的M1941狙擊步槍，而劉文武帶領的“五班”所使用的是莫辛-納甘步槍，這類步槍只有600米的有效射程，沒有瞄準器，全靠肉眼瞄準被攝物。但就在這樣的歷史時期，我國真真切切地誕生了許多優秀的狙擊手，他們刻苦鍛煉，憑借頑強的意志、過人的本領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戰績。影片借此彰顯了抗美援朝戰爭中狙擊手光輝的成就，且通過對歷史實物進行信息編碼，具有明顯的歷史質感，有助于深化對歷史的認知[2]。

影片在進行人物塑造時注重影像英雄符號設計，這使許多影迷猜測影片的主要角色原型是曾獲中國人民志愿軍特等功、“二級狙擊英雄”稱號的張桃芳戰士。但在一則采訪報道中張藝謀曾明確表示，不論是班長劉文武還是主角大永，他們都沒有具體的人物原型，而是將眾多參與抗美援朝戰役的狙擊手的特質、故事進行了糅合與加工。導演通過收集戰役英雄和烈士家屬的記憶內容，整合相關事跡材料，對原有劇本中人物形象進行了二次豐富與補充，彰顯了影片中狙擊手獨特的英雄特質，喚起民眾對于抗美援朝戰爭中狙擊英雄個體的集體記憶。“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保家衛國的戰士值得被人們銘記。片中多次強調“五班”每位戰士的名字，他們既是英勇向前、不懼犧牲的個體，也代表著在抗美援朝戰役中拋頭顱灑熱血的中國人民志愿軍。可以說，對英雄形象的重組與建構，構筑起了《狙擊手》最感動人心的歷史記憶。

1.2 聽覺符號喚醒，實現共情表達

方言是地方特色文化的重要體現，其能夠帶來身份的認同，實現情感聯結。導演啟用來自五湖四海的年輕演員，雖然面龐陌生，但是正如當年參加抗美援朝的年輕戰士一樣，他們年輕、純真又熱血，盡管沒有豐富的表演經歷，但他們說著家鄉話的生動演繹足以打動人心。在“五班”這個小集體中，有說四川話的，有講貴州話的，這讓全國觀眾清楚地了解到，雖然他們來自不同的省份，但都因為有保家衛國的共同信念而成為人民子弟兵，從而形成強烈的帶入感和歸屬感。班長劉文武在犧牲前說：“把你們從老家帶出來，老子現在沒法帶你們回家了。”輕輕一句話，卻飽含劉文武作為班長的愧疚與不舍。

此外，音樂也是電影《狙擊手》中建構集體記憶的一個重要手段。影片中掌握重要情報的“五班”戰士亮亮受傷躺在雪地中，已處于垂死狀態，班長劉文武為喚醒戰友帶頭唱起了《中國人民志愿軍戰歌》。這首歌創作于1950年，是一首膾炙人口、家喻戶曉的軍旅歌曲。這首歌中的每個詞句都鏗鏘有力，連同曲調一起，展現出慷慨激昂的情感，傳遞出必勝的信念和豪邁的情懷。但這首歌在影片中并沒有作為背景音樂播放，反借“五班”戰士之口唱了出來。雖然他們嗓音沙啞、音調不齊，但質樸而又真摯的情感展露無遺。“抗美援朝，打敗美帝野心狼！”歌詞不僅與劇情內容相符，而且凸顯了戰士們此時此刻焦急而澎湃的內心。音樂作為超越語言的一種藝術表達形式，能夠比文字或者臺詞更有力地喚醒人們對那個年代的記憶[3]。

2 敘事：呈現集體記憶的邏輯

敘事在影視作品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邏輯清晰且節奏得當的敘事邏輯是電影故事展開的不可或缺的因素。法國學者莫里斯·哈布瓦赫認為，只有把記憶定位在相應的群體思想中時，人們才能理解發生在個體思想中的每一段記憶[4]。換句話說，就是人們只有置于他人的位置時，才能對這些過去的記憶進行思考和理解。《狙擊手》這部影片采用第一人稱的敘事視角和群像敘事的策略，在完整敘述故事的同時，重構人們對于抗美援朝阻擊戰的歷史記憶。

2.1 第一人稱敘事視角明確主體意識

電影在開頭設置了一個畫外音敘述者——大永，其以第一人稱“我”交代了故事發生的時間、地點和起因，由“我”來回憶曾經發生的故事，推動故事情節發展，這種由“親歷者”講述的敘事安排既提高了影片的可信度，把記憶轉化為鮮活的影像故事，又使得觀眾將注意力聚焦于故事本身。

大永以第一人稱的敘述視角共享了個體記憶，補足了集體記憶。大永是這場阻擊戰唯一的幸存者，他剛開始是恐懼死亡和內心消極的年輕戰士，經過實戰與班長的鼓勵，最終轉變為一名有勇有謀的優秀狙擊手。敘述者在對記憶進行主體性建構時，涉及敘述者克服種種困難、一步步成長的過程，即使觀眾的人生經歷不一定與電影中完全相同，也能夠因由怯懦到堅強的共性心理成長路程而產生共鳴，并由此形成集體回憶。個體記憶對集體記憶的填補能夠在強調歷史記憶的前提下，對其進行回溯與潤色，將更真實、更具歷史氣息的記憶展現在公眾眼前，充分實現個體記憶與集體記憶對歷史記憶的有效建構[2]。

2.2 群像敘事構建宏大的歷史記憶

個體的詳細敘述，能夠推動堅毅頑強的集體形象的塑造。電影中出現了三次對“五班”戰士名字的強調：第一次是在影片開頭班長劉文武伏擊敵人后清點“五班”人數時；第二次是在班長劉文武即將犧牲，對眼前倒地的戰友滿懷愧疚之時；第三次是電影末尾大永一人歸隊，其他班戰士接力回應連長的點名時。“五班”的每一位成員都有屬于自己的名字，有想念妻子的綠娃子，有掛念老家房屋漏水的孫喜，還有犧牲前給兒子起名鐵板的胖墩……他們被刻畫得有血有肉，他們是“五班”“戰士”“中國人民志愿軍”的代名詞。《狙擊手》中以營救亮亮、粉碎美軍戰功夢為主要故事線索，同時運用以小見大的群像敘事來豐富阻擊戰的內容與細節，進而形成層次鮮明的“冷槍冷炮運動”的歷史記憶內容。

影片開場十分鐘就表明了矛盾，即如何在美軍設下的圈套中營救知曉重要情報的亮亮，為觀眾設置懸念、營造緊張氣氛。敘事過程中經歷了三次轉折：第一次轉折，“五班”戰士以為情報員戰士亮亮已經犧牲，但其實亮亮還活著，只不過成為美軍抓捕班長劉文武的誘餌；第二次轉折，劉文武接受了美軍一命換一命的要求，而美軍卻不知道亮亮的真實身份是一名攜帶重要機密的情報員，他們失去了阻止機密泄露的最佳時機；第三次轉折，美軍知曉亮亮身份，而情報到底藏在哪里，亮亮是否已成功地把情報傳遞給大永，他們不得而知。三次轉折的設置使得觀眾的情緒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態之下，“五班”的隊伍也由起初八人小隊變為大永一人。

3 主題：建構集體記憶的價值內涵

社會記憶與歷史記憶的時空不斷地交疊、融合，即使處于不同的社會歷史時期和時代背景下，戰爭題材相關的電影總會通過回溯不同的歷史英雄和記憶來再造歷史。電影《狙擊手》截取戰爭的小片段，以一場敵我雙方不足20人的阻擊戰再現了抗美援朝戰爭的歷史場景，使社會群體對抗美援朝的歷史擁有更為深刻的認知與價值判斷，其中所展現的抗美援朝精神或可成為一種價值導向，并影響著社會的發展。

3.1 集體主義與家國情懷

毛主席曾經說過：“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中國人民志愿軍為守護邊疆安寧、打壓帝國主義囂張氣焰，毅然前往一線戰場，他們肩負保家衛國的集體使命，不畏強權，錚錚傲骨。影片開頭交代了情報員亮亮身上可能攜帶扭轉戰局的重要情報，在情況不明的狀態下“五班”仍拼死營救，這一營救行動是軍人意志的縮影，他們沒有因為質疑情報存在的可能性而退縮，而是認為服從上級命令是軍人的天職，這是導演對人民志愿軍為保全大局而犧牲小我精神的準確闡釋。相反，美軍狙擊手約翰卻以誰撤退就送誰上軍事法庭來威脅想要逃跑的士兵。對約翰而言，這是一場事關“國際榮譽”的名譽之戰，但對于“五班”戰士而言，成功營救戰友并獲取重要情報，在環境極端惡劣和形勢極端不利的條件下挺起民族脊梁，是每個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心之所向。所以，電影中所呈現出的集體主義與家國情懷是中國精神的真實寫照，更是中華民族傳承千年的文化基因。

人們之所以緬懷抗美援朝的愛國英雄，是因為集體記憶賦予了歷史記憶別樣的魅力。電影《狙擊手》所展現的“舍小家護大家”的家國情懷，是對國人面對當下不良風氣產生焦灼心態的慰藉，也是民眾對于甘于奉獻、舍己為人的集體主義精神的現實訴求。“千人同心，則得千人之力；萬人異心，則無一人之用。”集體精神、家國情懷是千萬中國人齊聚一心的力量源泉，是抗美援朝精神的結晶，也是現代社會仍需繼承和發揚的美好品質。習近平總書記曾在紀念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大會上指出：“偉大抗美援朝精神跨越時空、歷久彌新，必須永續傳承、世代發揚。”[5]

3.2 期盼和平的團圓主題

作為一檔春節檔電影，影片中為呼應節日氛圍還著重強調了“回家”的主題。例如，電影開頭戰士們互相詢問家鄉中父母妻兒的近況，劉文武犧牲前還在因為無法帶倒在血泊中的戰士們回家而愧疚，種種細節的呈現都流露出志愿軍們對故鄉的深深眷戀和對和平安寧的期盼。影片使用了韓紅演唱的《回家》作為片尾曲，韓紅用最輕柔的曲調表達了對中國人民志愿軍的崇高敬意，也呼應了春節這個本應闔家團圓的主題。歌曲《回家》的最后一句“孩子的牽掛，永遠是家鄉”，成為電影《狙擊手》又一次的情感升華。

電影《狙擊手》上映的時間節點正處于象征團圓的春節，抗美援朝苦難悲壯的歷史記憶與美好團圓的節日情感發生碰撞，深刻地觸及了國人的心靈深處，讓觀眾在觀影之余知曉今日幸福之不易，也從側面表現出和平與發展才是當今時代人民期盼的主題。

4 結語

電影《狙擊手》沒有追求宏大的敘事框架，沒有過度渲染戰爭情緒，更沒有為博眼球而設置視覺奇觀，導演以一種見微知著的攝制手法從一個作戰小集體的故事喚起了觀眾對抗美援朝戰爭的集體記憶，回想起了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動蕩年代，一群中國年輕人用自己的青春和血肉之軀來戰勝敵人、保衛國家，這是對青春和英雄的禮贊，也是對偉大抗美援朝精神的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