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中資企業稅務合規及風險管理

稅務作為美國財政政策的重要組成部分及美國經濟強有力的支柱，不僅直接影響到美國的財政赤字，還左右著美國的經濟乃至社會矛盾，所以了解美國稅務相關規則對中國企業在美穩健運營非常重要。在美中資企業要將稅務規劃與企業戰略相結合才能實現經營可持續性。

美國作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其先進的科技、完善的市場和相對穩定的法律體系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投資者。然而誘人商機的背后也充滿了挑戰，美國琳瑯滿目的商業法規、頻頻更新的財政和貨幣政策以及嚴格的監管體系都給在美國經營的中國企業帶來了諸多挑戰。

美國公司稅概述

整體而言，美國稅法要求，在美國從事商業活動的外國公司每年須向美國國稅局申報并提交其在美國經營所得應納稅款。目前美國聯邦所得稅率為21%，所得稅是在應付稅收入的基礎上征收的。所謂應付稅收入即企業在美國會計準則下賬面營業收入和支出的基礎上按照美國稅法要求做相應調整而得出的凈利潤。

如果外國公司在美國獲取定期和固定數目且與該公司在美國的貿易或業務不相關的收入，即固定、可確定、年度或定期收入（Fixed，Determinable，Annual or Periodical Income，簡稱FDAP收入），則面臨著30%的預扣稅。這類FDAP收入包括股息、債券投資利息、版稅收入等。與此同時，外國公司自身也可能成為預扣稅的義務扣繳人。例如，外資銀行在向其非美國稅務居民的外國客戶境外機構境內外匯賬戶（Non-Resident Account，簡稱NRA）支付此類款項時則被視為義務扣繳人。義務扣繳人有責任對其非美國客戶收取和保管預扣稅款，并向稅務機關繳納和定期提交預收稅信息報告表。法定30%的預收稅率可依據美國與外國公司所在國的稅收協定而削減，目前美國已與世界上60多個國家簽訂了所得稅相關協議。

除了聯邦所得稅，州和地方也有各自的所得稅合規要求。盡管各司法管轄區的稅法差異較大，但如果企業與該州之間存在足夠的經濟“關聯”，通常來說各州可以對其“源自”該州的收入征稅。 所謂“關聯”的概念很廣泛，它不僅限于該企業在某個州有辦公場所，還適用于有“經濟”關聯，即銷售利潤來自位于該州的客戶。因此，確定客戶的經營所在地至關重要。

外國公司在美經營還會面臨各種間接稅的問題，間接稅通常是指任何不以收入為基礎的州稅。最常見的稅種是銷售和使用稅，銷售和使用稅通常由發生“銷售”的司法管轄區征收。“銷售”的定義因司法管轄區而異，紐約州和紐約市對轄區內商品和某些服務的購買和使用征收銷售和使用稅。

另外，外國公司在紐約市租用位于曼哈頓特定區域的商業寫字樓并支付一定金額的年租，如果不符合豁免標準，則需繳納商業租金稅（Commercial Rent Tax，簡稱CRT）。商業租金稅是對占用或使用位于曼哈頓的房產進行商業活動的租戶征收的一種稅。

ESG與稅務合規及風險管理

美國有著非常繁雜的聯邦、州及地方稅收體系。美國稅法的復雜性給外國公司在美經營帶來了不容忽視的稅務合規挑戰。納稅人（包括法人）須每年按時向美國國稅局提交美國所得稅申報表并按季繳付預估稅款。若不及時申報或繳納稅金，則面臨罰金、滯納金以及利息等處罰。申報所得稅并非只是填表那么簡單，它是對美國稅法的解讀及應用的體現。來美經營的中資企業往往會對于美國的稅務合規風險管理、稅務優化所需的專業資源及其相應的投入表示驚異。

美國稅法的錯綜復雜對中資在美國業務有著深遠的影響，這種影響不只限于對投資回報率的影響，還會觸及合規和聲譽風險。隨著公眾和媒體對企業稅務合規問題越來越關注，世界上有多個國家已經或者開始要求企業應加強公司稅的透明度。比如要求跨國公司采用經合組織的國別稅收報告機制并加強各國政府間的納稅信息交流，再如標普全球（S&P Global）等評級機構已將企業的稅務戰略、治理和內控作為評估其經營可持續性的重要指標。這種趨勢隨著美國和全球經濟受到新型冠狀病毒肺炎（Corona Virus Disease 2019，簡稱COVID-19）疫情的重創和民粹主義的抬頭，更加凸顯，如今ESG 已成為衡量企業表現的新標準。

ESG 代表了企業運作的三個維度，即“環境、社會和治理”，稅收主要體現在社會（S）和治理（G）兩個方面。其中，社會責任層面主要是企業作為納稅人應履行的社會責任。盡管所繳納的稅款總額往往被視為企業社會責任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由于企業的差異性，單一看納稅額難免有失偏頗，評級機構通常側重于分析企業的有效所得稅率并將其與同業進行定量分析比較。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要求上市公司應逐一披露其影響有效稅率的主要因素，但由于美國稅法的錯綜復雜及稅務會計的專業性，僅通過公開披露的報表數據分析判斷企業是否遵守相關稅法，或企業治理機制是否旨在避稅（包括使用所謂的避稅天堂）而非商業運營所需，乃至評價企業內部關聯方之間的交易是否符合轉移定價規則等都是不現實的。因此，在某些情況下，企業會收到投資者特意要求其提供有關稅收戰略和治理機制的詳細信息。

不僅投資者越來越要求企業增加其稅務戰略、治理和管控的透明度，各國政府也在致力于提高稅收的透明度和信息共享，特別是隨著經合組織的國別報告機制在全球范圍內的廣泛采用，以及政府間信息交流的增加也標志著各國稅收當局間在加強合作，確保跨國公司遵守其所在國稅法和國際稅務規則，繳納各項稅款，承擔起應有的社會責任。

要樹立企業稅務管理合規意識

增加透明度的要求迫使企業要加強稅務戰略管理，要做到有效地管理稅務風險，首先就要樹立起自上而下的稅務合規意識。稅法合規不僅限于應對不斷變化的聯邦稅法，還在于了解和掌握美國50多個州和地方的各項應納稅規則。美國各州和地區有各自的稅法，有的沿用聯邦稅改的條例，有的依照自己制定的規則來執行。

作為跨國公司，中資企業除了要考慮美國稅務合規要求，還要兼顧國際稅法的影響。管理層須對稅務合規和稅表報告工作給予高度的重視，并要聘請專業人士來幫助解讀和分析，不能圖省錢。只有如此才能應對復雜的美國聯邦、州和地方稅法并兼顧國際稅務規則。

忽視稅務合規給中資企業帶來的潛在危害不只限于罰款一類的經濟損失，還有影響聲譽風險的不利因素。到美國發展的中資企業多是上市的跨國公司，聲譽風險帶來的副作用不僅影響其在美國的股價，也影響其在美國的運作資本，甚至可能引起連鎖反應，其中包括其在整個西方市場的經營障礙及整體的企業形象。這對中資企業的全球化存在不利影響。

要建立健全企業內部稅務管理風控框架

完善的稅務管控機制是中資機構在美經營的必要條件，計劃來美發展的中資企業應將稅務合規所需資源納入其風控框架。一旦開始在美經營，企業就將面臨從聯邦到各州的多重稅務合規考量。稅務合規有賴于企業內部的協同合作，必須要建立起風險防范的三道防線。財務部門需要其他部門的配合才能全面匯集和分析應納稅信息，其中包括數據的采集、清晰的操作流程、專業的知識和妥善的文檔管理等方面。扎實可靠的數據來源是一切量化分析的基礎，也是稅務合規必不可少的條件，數據質量是數據錄入部門不可推卸的責任。

企業在制定稅務風險管理規章制度時應充分考慮到收集稅務信息的渠道、明確相關人員的職責、把控關鍵的時間點和風險點。要利用好外部的專業資源，加強內部的管控。

人才也是稅務風險管理的關鍵，具有深厚專業功底和豐富實踐經驗的專業人士可以及時跟進并駕馭復雜的美國稅法體系。專業知識還能夠確保中資企業財務報表中與稅務相關的披露符合相關要求，這一點對在美上市的中資機構尤為重要。在美經營的中資企業通常需要根據中美兩套財務會計準則來進行報送，這給財務會計和稅務合規方面都帶來了挑戰。企業所需的專業資源可以從內部獲取也可以借助外援，在選擇外部服務時要從專業水準、職業道德、敬業可靠等角度綜合衡量性價比而非單一比較服務價格，一個好的專業團隊所帶給企業的益處遠不限于經濟效益。同樣，一個專業判斷的失誤也可以讓企業遭受巨大經濟損失及合規和聲譽風險。

在企業稅務管理中還要重視文檔管理問題。如今不僅相關法規在不斷發展之中，稅務當局的執法力度也在不斷加強。隨著美國財政赤字的日益增長及社會愈發強調稅收的透明度，美國聯邦稅務局（Internal Revenue Service，簡稱IRS）和州稅局等都已加大了稅務審計力度，尤其是對跨境交易的稅務合規審查更加關注。其中，轉移定價、稅基侵蝕、預扣稅及外國賬戶合規法案的合規問題一直是IRS審計的重點。貿易戰和疫情不僅使得聯邦財政赤字雪上加霜 ，也讓許多州、市的財政狀況面臨挑戰。紐約州和伊利諾伊州是中資企業較集中的地區，其財政狀況不容樂觀;加州也在加重賦稅。各州為了貼補財政所需，不僅在所得稅上嚴禁稅基流失，還加強了對其它稅賦的征收，如銷售稅。稅務當局的審計通常是以企業申報的稅表作為起點來檢查相關的數據、工作底稿和其他支持性文件。納稅人所提供給稅局的數據質量對檢查是否順利將十分關鍵，因此準確的信息源、專業的法規解讀、嚴格的應用操作及完備的歸檔對審計的結果都會起到決定性的作用。 歐美的跨國公司多有健全的稅務風險管理體系，并且其母公司大多予以高度的重視;中資機構的風險意識和管理體系尚在健全過程中，到美國發展的中資企業須學習并采納業界先進的管理經驗以加強其稅務風險管控。

稅務規劃要與企業戰略相結合

稅收是美國財政的一大支柱， 稅務政策既被當作大棒又被用做胡蘿卜來吸引外資和激勵企業多做對社會有益的投資。稅務規劃要被視為企業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企業必須要明確各類業務交易對稅收的影響，在合規的前提下制定戰略。如，中資企業在美經營所需的資本是重要的戰略考量，而在美融資的渠道須與稅務戰略相結合才能實現利益最大化。

綜上所述，中國已經發展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中國企業的全球化步伐正在迅速加快。但是，除了資產擴張和損益因素外，風控及合規必須要引起“走出去”企業管理者的足夠重視，這正越來越成為決定企業全球化發展可持續性的重要因素。其中，稅務風險管理應作為企業戰略管理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這不僅是關于財務報表和資產負債表的質量問題，更要重視企業的合規風險和聲譽風險考量，這也是衡量企業ESG標準的重要方面。

（徐辰為中國銀行美國地區分行行長、中國國際金融學會常務理事。本文編輯/王柏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