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正確，人人皆聒噪

歐陽詩蕾

美劇《Hacks》中譯名的離譜程度，可與美劇《Better?Call?Saul》媲美，后者被翻譯成“風騷律師”，而前者則被譯成“絕望寫手”。實際上，直到上線的前三個月，《Hacks》都沒能定下劇名。

為了趕在艾美獎提名截止期2021年5月31日前播出，這部高質量的喜劇幾乎在毫無宣傳的情況下匆匆上線——它也確實拿到了艾美獎最佳喜劇類劇集。在這部雙線敘事的喜劇中，一位主角是老派脫口秀演員Deborah，另一位是氣勢洶洶的年輕脫口秀寫手Ava，Deborah的飾演者憑此拿下了艾美獎喜劇類劇集最佳女主角。

故事毫不意外地在二人的互相敵視中開啟，再由一場帶著幽默、智慧、刻薄與勇氣的互罵扭轉，雙方漸漸建立起對彼此的基礎認可，Ava成為了Deborah的脫口秀文案寫手，整個故事逐漸展開。劇中兩位主角身處的脫口秀行業和網絡寫手市場，機會和金錢來得太容易，充滿了一炮而紅，年長者缺少尊重，年輕人則缺乏謙卑。

兩位主角各自代表的時代群體也非常清晰：一位是身居高位的成功者，睿智而神秘，在個人的職業躍升期間，對自己和同輩遭遇的性騷擾事件視若無睹，如今對年輕人和新生事物缺少信任，看似刻薄;另一位是典型的千禧時代網絡紅人，有著社交網絡土壤培育出的浮躁與自視甚高，頻頻受挫，向前輩叫囂“你們是掠取了我們這一代人資源的既得利益者，留給我們糟糕的世界”，在各類討論中永遠“政治正確”，滿嘴主義，卻疏于實踐。

哪怕不看演職人員表，也能感受到這是一部由女性擔任主創團隊的電視作品。雖然境遇千殊，兩位女性都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年輕的Ava在工作最失敗和艱難的時候，遇到了幽默溫柔的年輕男子的示好;年長的Deborah在工作中面臨新人威脅的時候，遇到了頗具權威的男上司的關懷。在這部大多數時候都語言刻薄且快節奏的電視劇中，導演編劇不吝于細節的展開與層層鋪墊，在音樂和流動的鏡頭中，那些來自財富、權力與男性的溫柔近乎夢幻。也許只有女性才明白，在人生艱難之時，這些示好與關懷是多么具有誘惑力，似乎只要一伸手，人生大部分問題即可迎刃而解。然而，更有趣的在于，兩位主角的羅曼奇遇都是一場碎夢，依然是兩人咬碎了牙，一點一點處理棘手之事，并互相扶持。

這部以脫口秀演員為主角的劇中，充滿了對美國社會與女性處境的嬉笑怒罵。《Hacks》自然是一部高品質的劇集，但被反復提及的有關階層、性別等議題也令人疲憊，一度讓我懷疑自己是否在看一部劇情版的網絡熱搜榜單。社交網絡年代改變了人類什么？一個事情發生后，人們蜂擁而至地參與發聲，善與惡在同一件事上展露得淋漓盡致。那此時脫口秀給我們帶來了什么？一個更聰明的腦袋，用更銳利的句子，再加一點點辛辣的諷刺與幽默，釋放一些人們積壓已久的情緒？

或許，在諸多行業以流量為生、搏命吸引關注的當下，情緒本身就是意義，就是生產力。而在微博上、朋友圈中，或在抖音快手的短視頻里，人人都是絕望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