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追憶

□李 燕

一、烈士方伯務曾是畫家

在北京市檔案館“播火——李大釗革命活動檔案史料展”展廳，莊嚴地展示著20位烈士的照片，1927年4月28日被奉系軍閥殺害的李大釗等20位革命烈士的英雄形象定格在那一天。其中有一位大家不太熟悉的方伯務先生。

他的名字對我來說可不生疏，從小就聽父親李苦禪多次提到他。“五四運動”期間，父親來到北京，他的進步思想就來源于李大釗、陳獨秀等革命先驅的慷慨演講，也深受同學方伯務的影響。

方伯務（1896-1927），又名方舟，湖南衡山人。1922年，考入北京藝術專門學校（后改為北京國立藝術專科學校，即現在的中央美術學院的前身）——李苦禪（時名李英杰，字超三）同年考入該校。李苦禪在西畫系，方伯務在中國畫系，兩人均接受過齊白石先生的教導，故而相熟。方伯務學生時便展現出藝術才華，花鳥畫已聲名漸顯，得到藝專諸多先生贊許。方伯務的作品曾有《四時花卉畫冊》石印本出版，亦曾在宣武門內博識畫店出售過作品，以做生活來源。

方伯務是李大釗的忠實追隨者，他不僅在校內經常宣傳李大釗的革命觀點，宣傳建立一個蘇俄式的、勞工神圣的、人民當家作主的、人人平等的、永遠消滅軍閥官僚、沒有壓迫剝削的、勞動大眾的新中國，他還積極參加和組織社會上的愛國學生運動，故而受到了中共黨組織的關注，于是在1924年被吸收為中國共產黨黨員。1926年，他組織在校的部分同學參加了李大釗領導的“三一八”斗爭。當年4月，經李大釗推薦，到改組后的國民黨北京特別市黨部工人部，擔任北京市車業工會主席。6月于北京藝專畢業，留校任教，仍然積極投入工人革命運動。因此，在1927年3月被反動軍警逮捕，4月28日與李大釗等人一起在京師看守所被殺害，年僅31歲。

方伯務（1896-1927）

衡山方舟畫冊

1923年，李苦禪在北京正陽門跟齊蒂爾、袁仲一等合影

1928年出版的《國立藝專戊辰畢業同學錄》

方伯務 小雀圖（齊白石題款）

方伯務 花鳥（齊白石題款）

方伯務 花鳥（齊白石題款）

方伯務英勇就義之后，被安葬于湖南義園中，齊白石為之作碑，題字“衡山方伯務之墓”，以寓悲情。就在當年，烈士的師友迅即收集他的遺作，在他殉難一周年之際，以“國立北京藝術專門學校”為“總發行處”的名義出版了《衡山方舟畫冊》，印刷者與分售處之名稱為“懷英”，分售處則刊“各大書局”與“各大學校號房”。凌文淵先生題道：“此為伯務之遺墨也……審定付印，可為不負亡多矣！丁卯七月。”馮臼先生題其《桃花》：“桃花依舊在，流水去不還。幾回揩老眼，披圖帶淚看。丁卯秋。”又題其作《古松圖》：“郁郁蒼松屈曲蟠，饕風虐雪太摧殘。衡山亦有千年樹，留與幽禽畫里看。丁卯秋。”更在其《殘梅圖》上題：“伯務嘗以此幅示余……殞年三十而不能竟其功。惜哉！”此集藏于我室，視為革命文物。

還有一件文物，是家父李苦禪一直保存著的一本1928年出版的《藝專同學錄》，他視如珍寶，曾對我一一講述了上面登錄的人物，每位學生名下都有籍貫、住址等項，唯方伯務名下空白。原因有二：一是他本于1896年出生在湖南衡山的一個富裕書香家庭，但在1913年沖破封建家規，與貧家女子自由結婚，被父母斥為“逆子”，由此與家鄉漸遠。第二個原因當系其積極投入革命活動，以防被當局追究行跡，所以不便填寫。今值紀念中國共產黨建黨一百周年，我找出了苦禪老人和本人的珍藏，向社會介紹這位早期革命烈士畫家方伯務。因為他不僅是一位為國家人民革故鼎新偉大事業的英勇斗士，也是一位創造圣潔之美的畫家，他也能像他的導師李大釗那樣，留下傳世的筆墨作品，只是太少了，真是我們永遠的遺憾。我希望他的作品不被埋沒，能夠隆重展出并出版面世。

二、營救李大釗的外國友人齊蒂爾

父親還講到過，當年社會賢達人士營救李大釗先生的情景。1921年后，時任國立藝專西畫客座教授的沃伊捷赫·齊蒂爾，是捷克斯洛伐克人，也是齊白石的摯友。他和當時一些外國友人非常尊敬李大釗先生，同情中國的進步學生運動。在得知李大釗及其同志、學生被捕之后，多處托關系、想辦法延緩審判，但傳來的信息卻大失所望，“此事由張大帥直接處置，不容任何人說情”。父親記得當李大釗一行被大車押往東交民巷行刑時，很多民眾聚集送行，翹首注目。父親與齊蒂爾和一位瑞士銀行的外國友人，躲在一所洋樓的樓窗佇立，熱淚盈眶地目送著行將就義的革命志士們，齊蒂爾教授握拳頓足，長嘆不已。

1978年，我們全家住進了國務院宿舍南沙溝大院，許多老同志成了鄰居，其中就有李大釗之子李葆華一家。記得父親在世時還曾向李葆華同志談及當年親歷的場景，慨嘆不已。如今老一輩都作古了，而我們夫婦和李葆華老人的女兒李樂群、女婿張建國仍是鄰居和好友，我們經常在一起回憶前輩的足跡，以鼓勵自己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