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琴聲

趙宏欣

孩子嚷嚷著要去公園，丈夫還要去看望生病的老同事，妻子也要去辦什么事。就跟孩子說，今天恐怕不行了，隔天我和你媽媽帶你去公園玩。孩子卻不依不饒，高聲嚷嚷著一定要在今天去，因為老師還布置了一篇作文呢，讓寫寫去公園的感受。

細心想想，三口之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一塊兒出去了。妻子做出了讓步，丈夫也趕忙改變了看望老同事的日期。于是，今天要帶女兒去公園玩就這么成行了。

很久沒有去公園了。公園又增加了很多花卉，道路也進行了整修，還增加了很多大型游樂設施。由于是星期天，公園里的人很多，多得都有些擁擠了。

丈夫大老遠就看見了那個涼亭，這時才猛然想起忘帶了一樣東西，于是趕忙跟妻子說了一聲，讓她們在原地等會兒，就急匆匆地轉身往外走。他要去電動車上取他的口琴。

妻子不知道他要取口琴，就高聲地沖著他的背影吆喝他，你去取什么？哎呀呀，你這人怎么這么磨嘰！

妻子很不耐煩，對他要折回去取東西很不滿，本來還算好看的面容黑得很難看，但他已經急匆匆地匯入了人流中，一晃就不見了。

女兒也不情愿他折回去去取什么東西，小嘴就噘噘的，很有一些掃興的味道。還在小聲地埋怨著，爸爸這是干嗎呢，丟三落四的，還要出去取什么東西，真是的。

妻子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還有焦急在臉上凝，嘴里也在嘟囔著什么，一副狠叨叨的樣子。

等他急匆匆奔過來的時候，妻子已經表現得很不耐煩了，近乎是吼他說，你去取什么東西這么要緊？！

他忙說，我去車里取口琴，本來下車的時候記著要帶的，一恍惚，竟然忘了。說著，還用一塊兒濕巾擦著口琴。

妻子躁咧咧地說他，都什么年代了，你還拿你這老掉牙的東西干什么？！

丈夫面對妻子的不耐煩，面容上飄過一絲尷尬。不過，那種尷尬一忽而就不見了。丈夫說，可別這么說呢，這是老牌子的國光口琴，音簧是德國進口的，還是28孔寬音域、復音C調的呢。這種口琴，1931年由潘金聲先生始創，由當時的中國新樂器制造公司生產，開創了中國自主生產口琴的先河，由此潘金聲先生被譽為“中國口琴之父”。這種口琴直到現在仍然聲名不衰，可以說是我們民族的不朽品牌。他講得激情滿懷，如數家珍。你看這口琴的制作多么精美，特別講究每一個細節，二十年了仍然像新的一樣，整體造型簡約高貴，而且音質好著呢，發音靈敏、吹奏輕盈、音質悅耳。要不我吹奏一下你們聽聽？當初……

當初什么？當初不就花了幾塊錢買來的嗎？得了吧，得了吧！妻子擺出一副不耐煩、不愿聽的樣子。他就有些尷尬，原本高高的興致，讓她的情緒給打得七零八落。于是，就悻悻地用手帕包了，放回衣兜里。

這時候，妻子就帶著女兒往動物區的方向走，因為女兒要去東邊的動物區看大象。這會兒，丈夫突然有些急了，說，這樣，這樣，忙叫住妻子和女兒。又說，咱們先到那邊的亭子里去看看，然后再到東邊的動物區去看大象。說著就要去拉妻子和女兒的胳膊。

亭子有什么好看的？妻子不解，臉上還表露著不耐煩的樣子。

他說，咱們先到西邊的亭子里去看看，然后再去看大象，不是也可以嗎？你看那個亭子多美呀，還是漢白玉的質地呢。

干嘛非要去看那個亭子？那個老掉牙的亭子有什么好看的？幾十年還是那一個模樣，漢白玉質地的又咋地？妻子不解。

丈夫說，咱們去去嘛，到亭子里去稍微休息一會兒。然后，咱們再去動物區看動物，這不一樣嗎？咱們去了動物區看了大象以后，就從那邊的門出去了，不再路過這兒了。

你干嗎非要去看那個老古董亭子？而且還要去休息一會兒？我們帶著女兒出來，還沒轉悠呢，休息什么？再說，我們帶著女兒來公園，是看動物重要還是到那個亭子里休息重要？什么也沒看，也不累，就要到亭子里先休息休息，你的腦子有病吧？

丈夫說，不去休息也行，咱們路過這兒，只是到那里邊去坐坐，哪怕一小會兒也成。

妻子更不解了，路過這兒，干嗎要去坐一小會兒，坐一小會兒有什么意思呢？

然而，丈夫卻執意先到亭子里去坐坐。妻子卻執意不去。他們就那么僵持著。

僵持著僵持著，妻子已經徹底不耐煩了，氣咻咻地拉起女兒就往動物區的方向走。

丈夫突然吹響了口琴，是一曲《我和我的祖國》，那優美的旋律悠揚地飄蕩開來，在公園里彌漫。

妻子聽到了，聽著聽著，她的情緒忽而安靜了;女兒聽到了，眼睛也閃亮出光來，亮晶晶的。還拉了拉媽媽的衣襟說，是爸爸吹的！

妻子聽著這十分熟悉的旋律，突然停住了腳步，然后扭過臉去，看到丈夫站在那個漢白玉的亭子里，望著她，充滿激情地吹著口琴。猛然間，她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他們首次約會在這個漢白玉亭子里，當時他吹奏的就是這首曲子，她聽著這令人感奮的琴聲，一顆少女的心被深深地打動。她這樣想著，想著想著，淚水便從眼眶里流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