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交流而作文

費明富

寫作，或為表達，或為交流。我有什么發現、有什么發明、有什么洞察，我就通過文字來告訴人家。如學術期刊中的文章、文學期刊上的作品、自己本子里的日記等，都屬于為表達而寫作。我要回應某種態度，要說服某人接納某個觀點或方案，要幫助別人轉變某種態度，為類似這樣的需要而寫作，我們的高考作文基本屬于這一類型。所以我們關于作文的第一個觀念，就是為交際而寫作。

（一）為交際而寫作，自覺聽從高考的指揮

為交際而寫作，自然要搞清楚交際的對象、交際的問題或障礙、交際的基本訴求等。如2017年高考全國Ⅰ卷的作文試題：

22.閱讀下面的材料，根據要求寫作。（60分）

據近期一項對來華留學生的調查，他們較為關注的“中國關鍵詞”有：一帶一路、大熊貓、廣場舞、中華美食、長城、共享單車、京劇、空氣污染、美麗鄉村、食品安全、高鐵、移動支付。

請從中選擇兩三個關鍵詞來呈現你所認識的中國，寫一篇文章幫助外國青年讀懂中國。要求選好關鍵詞，使之形成有機的關聯;選好角度，明確文體，自擬標題;不要套作，不得抄襲;不少于800字。

從作文試題看，它在交際的很多方面都有明確的限制，譬如交際對象是外國青年，交際的問題是外國青年在讀懂中國方面有這樣那樣的障礙（至于障礙是什么，試題沒有明說，考生需要根據現實加以自主推定，并基于自己的推定去完成交際任務），交際的目的是促成外國青年讀懂中國。而且還規定了交際的子話題，即那十二個關鍵詞，你需要“從中選擇兩三個關鍵詞來呈現你所認識的中國”。這樣多的規范，你都必須遵守。假如你選擇“中華美食”，你會根據這些要求如何來談呢？

下面是一名學生作文的片段，你看看它符合這里所說的諸多要求嗎？

對于我這個“吃貨”而言，中國美食應該就是中國的代表元素之一了。無論是陜西肉夾饃的酥脆可口、咸甜多汁，還是天津狗不理包子的皮薄餡大、香而不膩，抑或是四川麻辣火鍋讓人吃到滿頭大汗的爽快勁兒，這些都是西餐所不能帶給我的美妙感受。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各色菜肴達一萬多種，山珍海味應有盡有。民以食為天，若中國還不能夠滿足你豐富的味蕾需求，我真的不知道還有哪個國家可以做到這一點。

你想知道，我是如何看這一段文字的嗎？我認為：這一段以自我為中心，夸耀中華美食，看不起西餐，顯得自傲自大，外國青年會很反感。換句話說，它沒有達到作文題要求的交際目的。或許你會說，這樣的文字經常見諸高考滿分作文。是的。我們目前的作文教學環境不好，出了不少對學生不太負責任的文字，而且這些文字據說還來自某些名師。你不是學不會寫作文，暫時寫不好可能是因為被誤導被誤教。所以，作為高中生的你，需要“放出眼光，運用腦髓”，對那些指導性的文字進行一番辨析，正如蘇軾在《石鐘山記》里所說的那樣：學習的人啊，你一定要對學習的內容深入實際，認真思考而謹慎采納！

要讓上述這段文字符合作文要求的交際條件，我們可以嘗試這樣修改：

×××，上次你來信說想了解中國美食。可你知道中國美食有多少種之多嗎？中國美食很少有國字號的，更多都是屬于各個地方的，如北京的烤鴨、陜西的肉夾饃、天津狗的不理包子、重慶的火鍋、蘭州的燴面等，就是我們縣城也都有自己的美食，如固始的鵝塊、潢川的貢面、羅山的大腸湯等。我們的美食前邊都帶有地名或地域名，因為中華美食帶有濃郁的鄉愁，吃著中華美食，品著悠悠鄉愁，那美食的味道、文化的味道、時間的味道都在其中。我們這里流傳著一句歌謠：媽媽鎖住了我的胃。其實鎖住的何止是我們的胃，還有我的心。無論我們走到哪里，我們都走不出中華美食的“圈”。從這個意義上說，中國文化具有鮮明而深刻的內斂性。這樣的民族是最珍惜既有的民族，也是最能與其他民族和諧相處的民族。信奉“和而不同”，追求“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從中華美食中可見一斑。

為何要這樣修改呢？這里有一個大前提，就是我們假定一些外國青年讀不懂中國，是因為他們也像他們的祖輩父輩那樣，基于凡強必霸的認識而認為中國強大必然要稱霸世界，也像美國那樣剝削世界。這個時候，我們就得給他們講我們的文化基因，講這些文化基因決定著中國發展必將惠及整個人類。所以講中華美食不是美食宣傳，而是文化交流。

照此，讓你講長城，你該如何講呢？也一樣要講中國的文化，追求和平，順應交流，即便有國防建設，那也是防御性質的，而絕不是侵略擴張性質的。要講其他十個關鍵詞也要這樣去講。

（二）為交際而寫作，最好從閱讀開始

閱讀是寫作的先導。這是一句內涵豐富的話，我們這里說，主要是強調學習寫作的最好方式是閱讀。如小說中有對話，那就是藝術化的交流場景的再現。一般來說，人物對話都比較簡短，但是也有比較長的。這長的語言陳詞，就是我們學習為交際而寫作的最佳范文。有學生說，小說是文學作品，而高考作文似乎更鼓勵寫說理性質的文字。但是我們不能忘記：議論也是文學作品的一種表現手法，其說理文字對情境的依賴性更大。這是那些報刊上的說理文字所不具備的優勢。

《紅樓夢》《三國演義》是經典，也是課程，新課程標準將其定為整本書閱讀的推薦對象。它們中都有很多的篇幅較長的說理文字。

晴雯便命人叫宋嬤嬤進來，說道：“寶二爺才告訴了我，叫我告訴你們：墜兒很懶，寶二爺當面使他，他撥嘴兒不動;連襲人使他，他背后罵他。今兒務必打發他出去，明兒寶二爺親自回太太就是了。”宋嬤嬤聽了，心下便知鐲子事發，因笑道：“雖如此說，也等花姑娘回來知道了，再打發他。”晴雯道：“寶二爺今兒千叮嚀萬囑咐的。什么花姑娘草姑娘，我們自然有道理。你只依我的話，快叫他家的人來領他出去。”麝月道：“這也罷了。早也是去，晚也是去，帶了去早清靜一日。”宋嬤嬤聽了，只得出去喚了他母親來，打點他的東西。又來見晴雯等說道：“姑娘們怎么了？你侄女兒不好，你們教導他，怎么攆出去？也到底給我們留個臉兒。”晴雯道：“你這話只等寶玉來問他，與我們無干。”那媳婦冷笑道：“我有膽子問他去！他那一件事不是聽姑娘們的調停！他縱依了，姑娘們不依，也未必中用。比如方才說話，雖是背地里，姑娘就直叫他的名字;在姑娘們就使得，在我們就成了野人了。”晴雯聽說，一發急紅了臉，說道：“我叫了他的名字了。你在老太太跟前告我去，說我撒野，也攆出我去。”麝月忙道：“嫂子你只管帶了人出去，有話再說。這個地方，豈有你叫喊講禮的！你見誰和我們講過禮！別說嫂子你，就是賴奶奶林大娘，也得擔待我們三分。便是叫名字，從小兒直到如今，都是老太太吩咐過的。你們也知道的，恐怕難養活，巴巴的寫了他的小名兒各處貼著，叫萬人叫去，為的是好養活。連挑水、挑糞、花子都叫得，何況我們。連昨兒林大娘叫了一聲爺，老太太還說他呢。此是一件。二則我們這些人，常回老太太太太的話去，可不叫著名字回話，難道也稱爺，那一日不把‘寶玉’兩個字念二百遍，偏嫂子又來挑這個了。過一日嫂子閑了，在老太太太太跟前聽聽我們當著面兒叫他就知道了。——嫂子原也不得在老太太太太跟前當些體統差使，成年家只在三門外頭混，怪不得不知我們里頭的規矩。這里不是嫂子久站的，再一會子，不用我們說話，就有人來問你了。有什么分證的話，且帶了他去，你回了林大娘，叫他來找二爺說話。家里上千的人，你也跑來，我也跑來，我們認人問姓還認不清呢。”說著，便叫小丫頭子拿了擦地的布來擦地。那媳婦聽了，無言可對，亦不敢久立，賭氣帶了墜兒就走。

這是《紅樓夢》第五十二回中的一段文字。為了說明的方便，我們給它加上了下畫線。其中第二部分是麝月的言語，其言語具有鮮明的交際性，其前的文字是麝月言語的背景，它要求麝月在說話之前搞清楚想要對那媳婦說的話，要針對那媳婦的“挑釁”——擇晴雯不該直呼寶玉之名。因為晴雯是丫鬟，直呼寶玉之名在那媳婦看來是不懂規矩，不懂規矩是古代封建禮法社會的一個大罪名。晴雯面對媳婦的言語，一時缺乏應對的能力，這時候和晴雯同等的丫鬟麝月就出來補臺，一定程度上是為晴雯也是為自己。最后一部分是麝月的交際效果——非常成功。那麝月說了什么呢？這段文字就需要你觀摩悟道。我就不再分析啰唆，但我相信你能讀懂麝月的話。

《三國演義》也一樣，如“諸葛亮舌戰群儒”那一回的文字，也是我們為了寫好為交際的作文的最好范文。多讀一些類似的文字，少讀或不讀那些所謂的滿分作文選，我們更容易學會寫作。當然，我們也不要誤解，以為只要讀讀就會寫了。因為作文進步受制的因素太多，限于篇幅，這里就不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