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后的數字時尚與其特征
——被激活的時尚版圖

文／丁肇辰，岳 冉 （北京服裝學院 藝術設計學院）

當前的時尚 （尤其是面向年輕族群的時尚）伴隨著數字游戲高速發展已然成為一個全新領域。市場研究公司Newzoo的報告顯示，全球游戲市場因新冠疫情增長行業的價值將在2023年超過2 000億美元[1]。許多品牌正利用游戲產業的增長積極進行布局。BoF時裝商業評論和麥肯錫在今年發布的《全球時尚業態報告》中指出，疫情期間數字營銷、視頻客服、社交購物等滲透率大幅提升，導致時尚行業必須提供更好的顧客線上體驗和購買渠道。因此可以看到，大牌紛紛采取各種創新而且引人入勝的宣傳方式，在2021年11月被炒得火熱的“臉書變臉”（改名Meta)，隨后而來的是臉書在推特的官方賬號上at了奢侈品潮牌“巴黎世家”（Balenciaga），文中提到：“元宇宙的著裝該咋辦？”，這個推送在發出后就引起不少網民關注，不論是臉書的“熱”抑或“巴黎世家”的“潮”，到底這兩家公司是如何產生關聯？

在此，我們必須了解“巴黎世家”的確是一個敢于創新的服裝企業，它不但透過和當前熱門游戲《堡壘之夜》（Fortnite）的合作發布季度服裝之外[1]，還跟大型游戲引擎商“虛幻”（Unreal）合作，名為《后世：明日世界》的第一人稱電子游戲。在該游戲世界中，玩家扮演的角色能與NPC穿著真實世界販售的2021秋季系列服裝外，還可能搖身一變成為虛擬模特兒，體驗自身是如何扮演“得體著裝”的游虛擬人，這舉措讓游戲玩家在玩游戲過程中，體驗可互動的非敘事發布會[2]。

“巴黎世家”的服裝出現于游戲中的意義給予了我們一些啟發：首先，過去常見的敘事性發布會能在電子游戲這樣的載體上獲得創新，游戲中的NPC模特和玩家自身都在適當扮演“展示者”的角色；再則，“巴黎世家”將“時尚”和數據驅動的科技公司放在同一個舞臺，跟“特斯拉”“臉書”“奈飛”這樣具備前瞻性與未來感的大牌平起平坐，不僅開啟時尚領域新賽道，且創造出顧客對于自己獨特的品牌認知。

2021年6 月，“巴黎世家”發布2021年名為《為愛生活》（Live to Love）的電腦動畫宣傳片，開啟了用戶的“觀看游戲視角”。《為愛生活》與前述游戲內容不同，用戶無法自由地與視頻內容互動，只能將觀看重點停留在視頻的故事性上，但是影片中的男女主角在其所處的“物理世界”中卻分別戴上能和數字場景產生互動的“虛擬頭盔”，體現出一個虛擬和真實之間互換的情境，畫面風格也呈現出濃厚反烏托邦、怪誕、與真實無法分割的混搭感。

不論是“巴黎世家”領頭服裝業植入游戲內容，Burberry與《王者榮耀》跨界聯動，Bottega Veneta在《動物森友會》賣虛擬服飾，或是Gucci簽約《服裝造型游戲》，2020年開始時尚品牌在線的各種新奇營銷手段至今依舊保有較高熱度并持續產生紅利，時尚產業的數字加速也成為其產業經濟增長的重要引擎。

一、數字時尚產業的發展框架

《“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中重點提及了數字中國建設，這讓數字經濟成為時尚產業的新發展方向。通過當前人工智能、大數據、云計算、區塊鏈、虛擬現實等先進技術的發展，在此基礎上，時尚產業可選擇進入到以智慧預測、智慧設計、智能制造、智慧發布、智慧營銷為核心的新業態與新發展[3]。以下針對設計、生產與營銷3個不同環境的數字化發展模式進行介紹（見圖1），并對標桿性案例錦溪解析，提出數字時尚產業的發展框架和藍圖，在此基礎上分別列舉關于技術和應用領域的建議。

圖1 數字時尚產業的發展框架

1.1 數字化設計

虛擬偶像、數字衣、虛擬服裝、游戲裝備、NFT服裝等雖然看似摸不著，但卻未嘗不是真實存在的感知和記憶中？麻省理工學院教授米歇爾·威廉 （William J.Mitchell）就曾說道：“區分當前世界的實體空間和計算機世界的虛擬空間，這么做是有問題的。就如同汽車曾被稱為 ‘沒有馬的馬車’一般”。無獨有偶的是，他所描述虛擬空間的真實性和電影《黑客帝國2》中男主所說一致：“現實中的所有理性與非理性都是由一個個真實不過的程序負責……你不一定看得到，但是它們卻真實存在”[4]。數字化設計代表數字時尚在設計領域產出形式的方向，當前主要圍繞在人的設計與物的設計兩部分，由于它受到社會、文化、經濟、市場、科技等諸多因素的影響，未來也有可能跟隨著需求延伸至生活的其他設計。

1.1.1 虛擬影響者 1998年到2003年之間隨著互聯網博客的興起，出現了“數字人”這種人物角色，他為圖文構成的博客空間添加了一個明確的主人公形式，代表原作者在互聯網中發言和展示個人信息內容[5]。“數字人”通常擁有較好臉龐和身材，很適合時尚品牌的代言人屬性，歐美國家的“數字人”甚至常以網紅的形式在社交媒體上分享穿搭，收到奢侈品與時尚雜志的寵愛。隨后，數字人逐漸轉成了虛擬影響者 （或常說的虛擬偶像），其中較知名的范例就是時尚博主Miquela Sousa（見圖2），她于2016年第一次出現在社交平臺Instagram。這個被譽為史上第一個電腦生成（Computer Generated）的時尚網紅[6]，最初僅僅是個數字藝術項目，到了后來卻成為了無人不知的社交名人；她在社交平臺上分享的內容也紛紛獲得與各種品牌合作機會，如Supreme，CHANEL， Vetements， Fendi等 。 如同一個明星的成長路徑很類似，Miquela甚至還成為了一名歌手并發行個人音樂專輯。

圖2 當前數字影響者中最經典的范例：Miquela Sousa

隨著Miquela成功案例的推動，虛擬影響者在國內大品牌的營銷手段中被復制，他們在微信、抖音、小紅書等社交媒體中的出現往往能得到迅速關注。Miquela問世幾年后，傳統企業也開始嗅到虛擬影響者的商業機會，并將此數字影響者看成是鏈接新生代年輕用戶的橋梁。藥妝連鎖品牌“屈臣氏”在2019年就發布了一個虛擬代言人“屈晨曦Wilson”（見圖3），這個將AI技術植入人物性格的虛擬偶像有著影視“小鮮肉”的俊俏造型，以及鄰家男孩的親和性。“屈晨曦Wilson”在2020年底與時尚雜志《嘉人NOW》合作并登上封面，和潮流偶像一起詮釋當前的時尚是什么？隨著雜志內體現的明星跟拍過程，深度記錄這個虛擬影響者的日常生活，而這種養成式的記錄方式，以及對明星人設的延伸與借鑒,也給了“屈晨曦”一個豐富的性格及明確時尚圈層屬性[7]。

圖3 為連鎖藥妝店“屈臣氏”代言：“屈晨曦”首登《嘉人NOW》創刊號

在虛擬影響者的背后，是科技創新與二次元文化融合發展的結晶。隨著Z世代群體消費能力的提升，虛擬影響者的商業價值將逐步升溫，而AR、5G的發展也將幫助降低虛擬影響者跨界到真實消費場景的門檻。隨著近兩年AI技術的革新，虛擬形象在后續將能獲得更為廣闊的發展空間，其設計人員可制作高質量的角色機會也因此增加。此外，隨著沉浸式應用的增速，虛擬影響者在過去的局限性正被不斷解除[8]。虛擬影響者在實現原始設定目標的同時，不僅可以通過各種營銷手段進行偶像活動，還可以汲取和粉絲的互動經驗來豐富自身個性內涵，讓其人格變得更為貼近真實的偶像。

1.1.2 虛擬服飾 百度百科上對于“服飾”的定義為：“服飾是裝飾人體的物品總稱，包括服裝、鞋、帽、襪子、手套、圍巾、領帶、配飾、包、傘等。古人用來遮羞，而今人對于新事物的認識不斷進步，服飾的材質、款式也多種多樣。”這里說的“多樣”源自于2020年開始至今的大量居家生活期間的生活方式變化。在這段時間內，數字化技術重構了用戶自身角色和服飾的關系，透過游戲角色、視頻會議頭像 （Avatar）、社交應用朋友圈等，給用戶一個重新認識服飾的視角。在網絡環境中，用戶可以在以上的平臺或應用中恣意換上衣服，擺出各種造型，體驗服飾各種生動的光影表現性，甚至瞬間就能變換樣式和材料，此等充分激發了用戶的無限想象。在數字環境多樣可選的情境下，用戶將擁有更多機會表達多重身份，并探索自身角色的生活方式，這也意味他們的穿著將比過去更為多種多樣。

DressX創始人沙波瓦洛娃預測，“在不久的將來，每個人都會擁有虛擬服飾，人們將穿著個人專屬的服裝出現在社交媒體、線上會議、在線教學、電子游戲等不同的應用場景中”[9]。DressX是一家專門出售虛擬服飾的公司，他們有數字化服裝服飾的數據庫，容許客戶在他們的APP里通過增強現實試穿服裝，如果客戶看好一件衣服決定購買后，可以將自己的照片上傳到網站，然后設計師便利用修圖軟件將新衣服“縫合”到客戶提供的照片，隨后用戶就能在自己社交媒體賬號上進行著裝圖片發布。用戶還可以選擇發布在不同的賬戶上，就如同穿了一件新衣服在不同的實體空間露出一般。

2019年在區塊鏈上賣了近60 000人民幣的虛擬服裝“虹彩”（Iridescence）出自于The Fabricant之手，這是一家位于荷蘭的數字設計公司，點擊他們網站的瞬間，就能在屏幕上看到“我們只搞數字不搞實體！”（Always Digital,Never Physical），在這個特別的宣言帶領下（見圖4），為服裝產業開啟了全新視野，他們利用真實的服裝模特兒照片加上3D動畫特效，為顧客設計各種不同的虛擬服裝。

圖4 “Always Digital,Never Physical”開啟服裝設計師的數字大門

The Fabricant販售虛擬服飾體驗和游戲玩家在線購買皮膚穿戴體驗如出一轍，這些虛擬服飾對于用戶來說是有一定意義的資產，透過它們來幫助用戶在生活中建構一個精神空間。在技術和時尚的交叉點上，The Fabricant將數據和想象力進行有機結合，既生產服裝也提供精神體驗[10]。伴隨著用戶在互聯網駐留時間的增長，數字情境中的精神體驗也變得越發重要。此外，沉浸感技術的推進也讓數字服裝越發重要。我們也許很快就能看到更多如同The Fabricant一樣的服裝設計公司，創造從未實際生產但在網絡世界中有價值的服裝，或者在日常的服裝中添加更多數字元素。

1.2 數字化制造

時尚的制造系統正走向新的時代，通過大量應用智能化制造工具，實現對于生產的的精密自動化控制，以提高設計師與制造者的勞動輸出效率。其實，早在數字化制造加速到來前，我們已經能從快時尚產業看到制造觀念的逐步改變，尤其是以信息與通信技術 （ICT）為輔助的制造，就能大幅度地改變傳統制造與銷售周期。這個基于服裝產業的垂直信息與通信技術整合鏈能快速從零售渠道搜集到顧客的購買數據與需求反饋，透過數據驅動的制造來達到快速滿足顧客要求的服裝款式與制造數量[11]。

當前有幾項前沿技術正在改變時尚行業的制造流程，如激光切割、數字印刷、3D打印等。后者已經行之有年且在現有的市場上廣為設計師所接受，它既可以縮短服飾與配件的生產過程，同時也能降低打樣時昂貴的工藝成本。尤其是在體積較小的服飾與配件，如箱包、首飾、鞋帽等[12]。

1.2.1 3D打印技術 3D打印的出現，主要是幫助設計師與制造商縮短產品研制周期，它能在較小型的生產設備中，透過三維模型進行堆積制造。3D打印的重要優勢在于能節約設計與制造成本、產生具想象力的造型，以及深度的用戶定制，尤其是那些過去設計師想象力難以達成的復雜紋樣設計，透過數字化建模與后期加工后，可滿足設計師對于產品精度和復雜化的要求，實現其構思的完整呈現。此外，3D打印能夠進行小批量生產，借助三維掃描技術獲取人體模型后進行設計，確保其產出的產品能夠符合客戶的定制特征[13]。這種特性能讓非標準化生產服飾快速達成，并有效完成客戶的即時所需。

知名時裝設計師艾里斯·范·荷本（Iris Van Herpen）早在2010年荷蘭時裝周上對外發布了3D打印服裝“結晶系列”。于此打開3D打印和時尚的關聯性與新方向，艾里斯從早期的實驗性設計開始，透過3D打印技術呈現其服飾造型錯綜復雜的多樣性,重要的是她在同時間還與建筑師跨界合作。2019年底她與荷蘭Neutelings Riedijk建筑事務所合作，設計了一系列包覆在荷蘭國家生物多樣性中心外墻上的三維面板[14]（見圖5）。艾里斯根據該博物館藏品的造型創造了263塊有著豐富紋樣圖案的白色混凝土面板，造型有的是精美花卉，有的是動物皮毛，展現出自然世界里面的仿生樣貌，如同流動紡織品般的紋理。

圖5 服裝設計師艾里斯設計的建筑外墻面板

由于3D打印后服裝面料的易碎性，讓不少設計師夢想使用3D打印制作服飾的企圖受到了不少挫折。3D打印服裝在發展初期，受限于打印材料的可選性一度曾經被媒體認為這些服裝的設計僅僅就是個藝術項目[15]。受到新冠疫情醫療制造短缺下的材料變革，讓3D打印技術再次回歸，我們能看見設計師利用3D打印制作防護面罩、呼吸閥和部分醫療耗材的關鍵零件。2021年下半年，知名街頭潮牌赫倫·普雷斯頓 （Heron Preston）正式銷售全3D打印球鞋，名為“HERON01”的套穿式鞋款探索了3D打印與可持續性發展領域的可能性。這款球鞋試圖從設計、制造到回收來達成鞋品銷售的循環經濟需求。首先，運動鞋的設計靈感來自于蒼鷺腳掌的仿生設計，紋樣使用了腳部鱗片和紋理，通過iPhone可掃碼用戶腳步進行定制打印[16]；其次，這雙鞋沒有接縫、縫合或透過膠水黏合，鞋身可在用戶不要之際被完全回收利用，再次制成另一雙新鞋子。

從艾里斯的服裝與建筑外立面設計，再到全3D打印的“HERON01”球鞋，當前3D打印技術的應用不僅助力時尚制造創新，也開啟與不同行業的異業結合，讓設計師的想象力呈現在建筑公共建筑外立面上、鞋品的舒適度和可持續發展上。這使得時尚行業更有機會理解3D打印與市場的相關性，并且也讓消費大眾對于未來的生活應用上的理解有更進一步認識。

1.2.2 生成設計 生成設計（Generative Design）有人或將其翻譯成：衍生設計，是透過計算機來輔助設計出具備特殊外觀造型和樣式排序的設計手段。通俗來說，生成設計是一種通過設計軟件中的算法 （或數學公式）自動生成藝術品、建筑模型、產品模型的設計方法。當前的生成設計能和人工智能、云計算技術掛鉤，由計算機生成的設計方案往往科比常規設計師或工程師在相同時間內手動創建來得豐富；此外還能自動執行設計過程中的重復工作，如根據3D掃描后的人體數據計算用戶脊柱曲率來設計適配的座椅，或者產生一個基于智能化布局下的城市街區設計草案[17]。

三維軟件公司歐特克 （Autodesk）的加拿大辦公空間就采取了生成手段提供設計師多重設計方案，在該辦公空間的室內隔間設計上，建筑師并沒有按照傳統的設計方法主觀進行劃分，而是先向員工咨詢了他們的辦公偏好 （如是否喜歡窗戶、窗外視野、燈光亮度、離門的距離等）。而后將這些偏好定義了6個主要參數（相鄰偏好、工作風格、連通性、生產力、自然光、外觀）作為設計約束因素，將其編寫至生成設計的程序中產生10 000個辦公分區的方案[18]。這些方案則按照設計的重點優化后排列，最后提供給建筑師當成其最終設計的參考方案。

美國的設計工作室神經系統（Nervous System）也采取了生成設計所需的程序設定與算法。2015年，他們透過3D打印創造出了一系列復雜、非常規的立體幾何造型首飾，名為《花形》（Floraform）。這個“會生長的珠寶”在設計的過程中，設計師選取了雞冠花為研究對象，觀察這種植物在開花過程中出現的差別化生長現象。通過模擬生長的算法，優先發展花瓣的邊緣，限制其他部分生長，在計算機中精確地模擬雞冠花的生長模式，并將這個生長模式的算法綁定在項鏈、手環和戒指等設計上，模擬出鮮花綻放的過程。《花形》在生成的過程中，設計師還將人體作為約束條件輸入程序，這樣每件珠寶在“生長”的過程中會依托手指、手臂、或頸部的形狀以達到匹配，讓這些首飾如同圍繞著用戶自然生長[19]。

國內首飾設計師宋懿的《首飾數字化形態生成設計》（見圖6），協同程序設計師開發出針對首飾形態探索階段的數字化生形輔助軟件工具。該工具支持批量化獲得可擴展度高的首飾形態，提供設計師更多創造力來源以及美學造型的推導，也改變了傳統首飾設計路徑，為首飾形態設計提供了高效、豐富、有創造力的環境。該設計以“人機共創”的形式，在首飾的早期形態探索階段提高了設計自動化程度，也增進了首飾三維形態獲取過程中的效率。在計算機輔助首飾設計的過程中，通過設置曲線方程式的參數，可獲取批量化首飾三維候選形態，并搭建從數學公式、參數控制、程序算法、自動生形，再到身體穿戴的數字化首飾設計流程。同時，該設計所生成的首飾三維模型可直接用于3D打印輸出，避免通過傳統首飾制造工藝進行還原時遇到制造上的困難。該項目借助數字化手段生成的首飾形態，在實物化后與關鍵性的首飾結構部件進行組裝，也可以呈現出具備數字美學特征的穿戴效果。

圖6 宋懿：《首飾數字化形態生成設計》

生成設計在當前國內時尚產業使用范圍并非普及，適合場景的局限在于需要投注更多個人風格的藝術性表現，因此較為集中在首飾設計、面料設計或者裝置藝術等方面應用。生成設計的普及更需透過生產渠道的改變與優化，唯有當生產制造的渠道能較好實現創意落地的工作，生成設計才有機會大量出現在日常設計中。與此同時，我們可以關注前述建筑設計案例中提及的多重設計方案，透過生成設計探索其在建筑、室內空間、珠寶首飾設計中的多重規劃機會，讓計算機生成的設計草案按需排列優先層級，借此優化設計過程，讓設計師節省自身的時間和精力用于創造更多效益。

1.3 數字化營銷

2020年之前，奢侈品牌對于數字化加速這件事情抱持的主要是“被動接受”，但這一趨勢在疫情到來后達到頂峰，數字化正在重新定義消費者與品牌以及服裝本身互動的方式[20]。畢馬威中國 （KPMG）在2019年發布的《可持續時尚：全球視野調查》（Sustainable Fashion:a Survey on Global Perspectives）中寫到，18～24歲的年輕消費者最支持數字時尚，因為他們渴望產品的獨一無二性，而區塊鏈的發展不僅能滿足他們，也減少了他們買到仿冒產品的可能[21]。“Z世代”和“千禧一代”在數字時代長大，模糊了現實和幻想，并培養了數字時尚客戶的關鍵特征[10]。

無論時尚發展到怎樣的階段，產品營銷都仍圍繞著體驗進行，線上和線下的區別僅僅是體驗發生的場景不同。有前瞻力的品牌不會因為疫情坐以待斃，反而將此視為加速布局線上市場和數字創新的重要契機，透過新的營銷手段與互聯網緊密結合。與此同時，營銷的重點可能不再是銷售商品，而側重基于品牌故事講述來創造增值客戶體驗，進而增強客戶忠誠度并提升品牌形象[22]。通過游戲植入、線上發布會、流媒體時尚電影、虛擬試穿等手段，為消費者帶來更為多樣的線上購物體驗[20]。

1.3.1 游戲化營銷 2020年底“巴黎世家”以電子游戲的形式發布了2021年秋季系列——可持續的未來主義。該游戲名為《后世：明日世界》，游戲分為5個不同情境，玩家需沿著指示前進，最終穿越未來世界到達目的地。在游戲過程中，每個玩家和NPC身穿“巴黎世家”2021秋季系列時裝 （見圖7），用戶還可以近距離觀看身上服飾的細節。不僅如此，玩家還可以單獨進入服裝照片集（Lookbook）中查看游戲中的人物圖鑒，從喪尸、騎士再到宇航員，玩家的角色是多樣的。從喧囂城市，到冰冷街道再到黑暗森林，游戲中的一花一木都是品牌為其買家構筑的時尚想象[23]。就在“巴黎世家”借助電子游戲發布2021秋季系列服裝之前，“巴寶莉”宣布與騰訊游戲合作，并與其數字游戲《王者榮耀》進行深度合作[24]。不僅是“巴黎世家”或“巴寶莉”等奢侈品透過游戲營銷品牌，在2020年開始幾乎整個面向年輕人時尚品牌都在尋求“電子游戲”的營銷方式。2020年4月，韓國品牌100 Thieves在游戲《集合啦！動物森友會》中推出了全套服飾系列；2020年6月，韓國模特兒金艾琳（Irine Kim）也將自己的線下品牌Irineisgood旗艦店開上了知名開放游戲《崽崽》（Zepeto）。

圖7 《后世：明日世界》中“巴黎世家”2021秋季系列服裝

反觀國內，由于疫情控制得當，國內的時尚行業在虛擬服飾和虛擬發布會上的成果并沒有國外來得豐富。前身為“北京星光天地”的北京SKP購物中心[25]，其買手集合店SKP SELECT（SKP-S）從2020年開始就以微信營銷手段推出其H5服裝照片集（Lookbook），這個營銷方案還獲得2021年英國創意獎D&AD。2021年，SKP-S透過H5服裝照片集“SKP-S火星漫步”（SKP-S Walking on Mars）（見圖8），采用數字人結合電子游戲第三人稱視角風格，觀眾能在手機上看到“數字人”穿上秋冬服飾在“火星”走秀，或者選擇觀看服飾細節及購買。該照片集在畫面啟動后就會出現這段文字：“There will be a time we call Post Human”，強調這次走秀是為火星上的“后人類”建構的，秀場是個懸浮在半空中的不規則交錯層疊的大巖石，此虛擬場景搭配有強烈未來感的背景音樂，空間塑造能較好地烘托作品整體的冷峻氣氛，讓觀眾在移動雙指的同時感受到穿越的敘事，同時也呼應“重大事件”過后人們對于“后世”的幻想以及延續空間的迫切想法。

圖8 “SKP-S火星漫步”采用虛擬人的形式

電子游戲正以一種全新的方式重構品牌與消費者間的互動關系，當前的時尚營銷正如“巴寶莉”數字商務高級副總裁所言：“無論線上還是線下，年輕一代都生活在一個越來越游戲化的環境中。”

1.3.2 虛擬時裝周 時裝周是以服裝設計師以及時尚品牌最新產品發布會為核心的動態展示活動，也是聚合時尚文化產業的展示盛會。時裝周作為城市、品牌與個人的時尚傳播媒介，從一開始就影響了服裝行業各方面。當疫情來臨，線上時裝周便理所當然成為其中的一支，隨著技術手段越來越成熟，虛擬時裝周也將能夠滿足部分人期待的沉浸感。

2020年10 月，巴黎時裝周舉辦了一場循環時尚峰會 （Circular Fashion Summit）[26]。期間來自上海、巴黎、倫敦、米蘭和紐約等全球時尚之都的行業與專家們齊聚在虛擬的巴黎大皇宮 （Grand Palais)，此次峰會的內容聚焦在設計、技術和可持續性，以及數字技術發展如何加速時尚產業向互聯循環經濟的轉型。作為“香奈兒”御用秀場的巴黎大皇宮，曾舉辦過無數場令人難忘的時裝秀，觀眾透過頭盔身臨其境參與到數字空間中，和設計師以及行業專家的虛擬角色互動，并從中發掘展廳內的新興設計師作品。該場峰會的體驗是基于游戲場景中常見的三維渲染技術制作完成 （見圖9），在微軟AltspaceVR平臺上呈現，參與者只需帶上虛擬現實頭盔即可“傳送到”虛擬峰會現場，整個參與過程如同玩游戲情境一般。

圖9 2020年巴黎設計周VR時尚活動：循環時尚峰會

2020年3 月底，因疫情延后的上海時裝周在多方溝通和籌備方案的修改后與天貓聯手打造全球首個“云上時裝周”。通過“云走秀+云直播+云逛店”的獨特形式打破空間隔閡，鏈接起普通市民消費者與時裝新品。“云上時裝周”首日秀場直播，在數個小時內即達到了250萬人次觀看，其為終端買家打造的“即秀即買”看秀體驗也很有創意[27]。各時裝品牌透過以綠幕特效打造的“云T臺”進行走秀，以增強現實技術打造豐富多元的秀場氛圍，為買手、商場、供應商、時尚集合店等業態量身打造線上的解決方案，探索“線上+線下”的新形態銷售手段。

當前，時裝周正以全新的方式運轉，常規線下物理活動和展覽的手段逐漸被虛擬活動所取代，不少時尚品牌將這種線上活動甚至視為永久性改變。“虛擬時裝周”不僅減少了人們因活動的差旅，并且也為設計師提供了較為靈活的時間表，讓其產品與服務能在適當的機會進行全球性發布。與此同時，有人也開始質疑季節性“時裝秀”的傳統觀念是否應該被修正[28]。而對于虛擬時裝周的喜好并非一面倒，有時尚行業界的領導者認為數字化活動不僅是對時裝周質量的稀釋，也是對產品體驗的妥協，他們迫切期待能回到過去“舊的”展覽手段[29]。這也意味著，在行業不得不追逐虛擬時尚活動的同時，我們不僅身感興奮，也需要適當地保持批判和懷疑才行。

二、當前數字時尚的特征

臉書創始人扎克伯格在2021年第三季度的財報會議上說：“如果你每天都在元宇宙里，那么你會需要虛擬服裝、數字化工具等。”[30]他說的“虛擬服裝”源自于游戲世界里虛擬形象換裝時的“皮膚”，然而，數字時尚的范疇遠超過“皮膚”單一的材料與表現形式，數字時尚的特征除了服飾的多樣表現性外，還包含其所在的空間場域以及用戶的行為體現、用戶對于數字產品的購買意識與消費行為等。以下透過近期發生的數字時尚案例，從材料表現、用戶行為、消費文化、可持續發展等幾個方向進行探索并列舉出其特征。

2.1 顏色，材料，表現性

大部分虛擬服裝的樣式就像是影視特效服，這些加上了動態效果的服裝會隨著穿著者的肢體進行互動，除了能讓用戶感受到如同自身在走秀一般的情景。虛擬服裝也會比真實衣服更酷炫，比一般的成衣更貼身，在照片上看起來會更有型。如此滿足了用戶希望在社交媒體平臺上分享酷炫、貼身、好看衣服的普遍心態[31]。

說到貼身好看的衣服，筆者借用CMF（顏色、材料、表面處理）來舉例虛擬服飾的特征。CMF是將產品設計與制造過程中的關鍵點拿出來，用來代表職能或者部門的細分條件，依托顏色、材料、表面處理等元素所支撐的設計與制造流程來說明產品的特性。從“使用場景”思考虛擬服飾的產品特性，也許我們能將F改成E（Expression），因為“表現性”（Expression）并非表面處理的物理屬性這么單純，它是一個基于用戶心理、工藝技術、審美觀念、視覺呈現所達到的交叉產物。虛擬服飾之所以能吸引受到用戶，在于可以表現物理世界里面不存在的形態，比如那些能漂浮起來的服裝、隨著用戶所在場景立即產生形變的衣服、燃燒的帽子或者是水一般流動效果服裝面料，這些加上“特效”的服飾遠比真實世界的服飾有更多可選性和表現性。設計師還能將虛擬服飾的紋理、照明、陰影、反射小細節作到極致，以獲得一個如真似幻的虛擬產品。

以The Fabrican2019年發布在區塊鏈平臺上銷售的數字服裝“虹彩”為例。這件衣服的表現性可以透過設計師在鼠標點擊之際快速切換，以此加強服裝本身視覺表現性與對感官的刺激。不論用戶需要的是發亮的“虹彩”外套，熔巖般由上緩緩流下的面料特效，根據音樂振幅、頻率和其他參數產生不同顏色和光影的面料，抑或是隨意切換的空間場景 （森林、海灘、草原、酒吧、游艇、火星等），表現性如同社交媒體是許多能讓一般容貌的用戶改頭換面的濾鏡一樣，每次濾鏡的使用就是一次用戶面貌的改造，它早已不跳脫真實世界的物理定律約束和生理約束。

2.2 “訂閱”取代“購買”

疫情導致消費者對于彈性消費品的購買意愿降低，當消費者對未來的經濟狀態感到不安時，就會讓他們更加謹慎花錢。然而，在消費品的支出上有所保留，并不代表人們對于時尚產品的追求欲望下降[22]。如果消費者期待更換服飾的需求還是跟過去一樣強烈的同時，有沒有可能數字服飾會出現一種這樣的場景，就是你的服飾將會擺在一個數字衣柜當中，當需要時可進行租用，到期后它就跟訂閱手機APP一樣自動進行回收再次上架提供租賃。

為了佐證以上假設，可以看一下近期二手服飾產品的銷售增長，新冠疫情加速諸多線上二手服飾交易平臺，這些平臺除了為用戶提供廉價購買渠道，也形成了一個便利銷售閑置服飾的場所[32]。當用戶更加重視地球可持續發展，以及停留在線時間越長，更在乎商品價格的同時，那么“可訂閱”數字服裝的可能性就出現了。2021年初在財富雜志的專訪中，虛擬服飾公司DressX提出了循環衣柜（Rotating Wardrobe）的觀念，也就是提供顧客訂閱衣服的服務[15]。這個觀念的出現源自原本就存在年輕用戶身邊的快時尚產業，因為低價和產品快速輪換是這個產業特色，但是隨著消費者對于地球可持續發展的關注，他們開始更為在意企業的社會責任，并慎重考慮將可持續發展作為購買商品的基本原則[33]。DressX肯定意識到消費者對時尚的追求欲望并無下降，但是透過“可訂閱”的數字服飾是最好引導消費者遠離物質消費，保有可持續發展的消費方式，才會有此舉措。“將衣服買了放在衣柜里好？還是周期性訂閱它們好？”也許將成為下一波消費虛擬服飾的重要選項和商業機會。

2.3 數字時尚真的“可持續”？

傳統時尚行業是個不可持續的巨大污染源，這件事情已然是個常識。《時裝商業評論》（Business of Fashion）在《2020年時尚業態》報告中顯示，時尚制造業的碳排放量令人非常擔憂，甚至達到了地球溫室氣體排放量的6%。此外，消費者對于地球環境污染程度也不小，主要原因是因為洗滌、滾筒烘干和熨燙過程中使用的水、能源和化學品等排放出的微塑料所造成[34,35]。

“虛擬服飾可持續，僅僅因為它們不需要經歷傳統生產與運輸的流程！”但是，如果換個角度去看虛擬服飾常用的數字貨幣交易手段，這個看不到的數字貨幣是存在區塊鏈上，透過加密手段來確保虛擬服飾的獨一無二性，也無法輕易看見其背后加密過程中需要耗費的電能與地球資源。事實上，據統計數字貨幣的加密需要仰賴電腦聯網傳輸過程中大量的電力能耗 （單個數字貨幣以太坊交易的電力功耗，相當于美國普通家庭超過4天的使用量）。

一件虛擬服裝并不因為看不見、摸不著就表示它不會挑戰我們的生態環境，實際上因為一件衣服的產出過程當中需要耗費大量算力，包含設計、渲染、上架、銷售、重復銷售等不同于傳統服裝的生產與銷售環節，這些過程對于環境的影響也不容小覷。如果數字時尚的發展路徑是不斷向上且不可逆，那么網絡數據中心和數字貨幣所造成的能耗影響，極有可能在未來會變成如同快時尚對地球的影響一般[36]。尤其是在游戲玩家對皮膚的需求日益增長，或是虛擬服裝服飾的產品價格便宜到你不能拒絕時，新的環境問題將可能接踵而來。就像所有的新科技一樣，如果我們在它們出現的早期就對其全面接納，那么我們將看不到這個新科技的消極面。數字時尚真的“可持續”嗎？到目前為止這還是個亟待被挖掘的事實。

三、結 語

相較于民生所需的互聯網發展，疫情并沒有催生太多國內的創新數字時尚案例，其中原因也許是我們的疫情防控做得“太好了”，讓產業和學界都忽略世界某處一個不起眼國家的設計師，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社交媒體上面舉辦姹紫嫣紅的線上發布會[37]。

不管是虛擬服飾的樣式貧瘠，抑或產品選擇性的缺乏，導致對當前的數字時尚缺乏真實感而不信任。這也許是因為目前的設計師還沒有更好挖掘出它們的潛在可能性，就好比3D打印服裝發展初期，曾經一度被解讀僅僅是種藝術形式一般的膚淺。時尚是一種宣泄和表達，只要人類還在探索自己，那時尚將永遠是人類社會的鏡子。如同DRESSX的創始人莫德諾娃所說：“數字時尚雖然不能完全取代實體服裝，但它肯定會成為我們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數字時尚是重新定義商業模式和建立更可持續未來的重要機會[36]。”數字時尚的出現既沒有前人也沒有范式，如果想成為數字時尚運動的先驅者，必須從現在開始行動將并且落地，而非存于虛擬的幻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