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懷：老八路的作風沒有變

□ 谷 峰

說服老部下服從分配

1953 年，山西省軍區(qū)黨委決定讓某部參謀長韓彬轉(zhuǎn)業(yè)。參加革命多年的韓彬?qū)Σ筷犃魬?，想留隊繼續(xù)干。

怎么辦？向黨組織申請吧，恐怕無濟于事。軍令如山，個人終究要服從組織。能不能找一個“硬門”關系，疏通一下，或許還有轉(zhuǎn)機。想來想去，他想到了當時的國防部部長彭德懷。早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韓彬就在八路軍總部當偵察參謀，追隨彭老總為革命出生入死。彭老總對老部下一向關懷，對自己也是很了解的，知道自己向來很少求人，不到萬般無奈，是不會去找彭老總的，這點面子老首長總該給吧？只要他給山西省軍區(qū)打一個電話，這事就成了……

韓彬來到北京國防部，把自己的情況及想法向彭老總和盤端出。誰知，他的正題還沒點透，彭老總就發(fā)話說：“在這件事上你應當服從組織分配，轉(zhuǎn)業(yè)到地方不照樣干革命嗎？如果黨中央、毛主席哪天決定讓我轉(zhuǎn)業(yè)，那我還要高高興興地轉(zhuǎn)呢！到地方工作開闊一下眼界，鍛煉一下有什么不好？”彭老總還說：“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每個同志都應當做到留得安心，走得愉快?！?/p>

彭老總的話，句句在理，韓彬原想說的一肚子話咽回去不少?？伤园l(fā)了點牢騷說：“打仗就用我們，不打仗就不用我們，這不是過河拆橋嗎?”

彭老總這時嚴肅地批評說：“話可不能這么說。戰(zhàn)爭年代要大量征用兵員，那是革命的需要，現(xiàn)在和平時期大量削減兵員，為人民減輕負擔和經(jīng)費開支，同樣是革命需要，我們可要正確對待這個問題喲！”彭總后來又耐心地和韓彬談了好久，韓彬終于打通了思想，后來他愉快地服從了組織的決定，轉(zhuǎn)業(yè)到地方工作。

住辦公室

1957 年夏天，時任中央軍委副主席、國防部部長彭德懷來到了太原視察。這是他自抗戰(zhàn)以來的第一次故地重游，也是新中國成立后這位老帥絕無僅有的一次山西老區(qū)之行。

那是一個晴朗的日子，陽光絢麗、百花盛開。幾輛小轎車在山西省軍區(qū)大院里停下了。從頭一輛車里走出一位鬢發(fā)斑白、身材魁梧的老干部。他身著一件灰色便服，腳穿一雙極普通的布鞋，正同接待他的省軍區(qū)領導同志握手寒暄，人們很快就知道了，這位衣著樸素的老干部就是彭德懷元帥。隨行的一個警衛(wèi)員提著一只舊皮箱。后來才知道，這里裝有彭總換洗的衣服、洗漱用具及筆記本等，這就是他的全部行頭。

喜訊，像一陣風，在軍營的指戰(zhàn)員中傳開了。不少同志驚奇地說：“真看不出，他和普通人一個樣！”

早在前幾天，省軍區(qū)領導同志就接到了北京來的長途電話，知道了彭總要來山西視察部隊和軍工廠的消息。當時，省軍區(qū)的同志們特意在省城最好的迎澤賓館為彭總安排了房間。在省軍區(qū)會議室里，當有關同志把這個安排告訴彭總后，沒想到這老頭不滿意地說：“這何必呢？為什么要住地方那么好的賓館呢？干脆，在省軍區(qū)隨便找個地方就行了?！焙髞?，省軍區(qū)同志們只得騰出了三樓辦公室，作為彭總的臨時臥室。

兩菜一湯

“彭總喜歡吃什么？”省軍區(qū)后勤管理處的同志一直想搞清楚。因為大家生怕彭總來山西吃不好，所以把為彭總做好飯、搞好伙食管理當成了一件大事。他們事先曾派人專程去彭總剛視察過的外省的一個部隊，了解這位老帥的膳食特點和生活習慣。結(jié)果，出乎意料，彭總每到一處，給自己定的伙食標準，總是普通的兩菜一湯，最多不超過4 個菜。你要是多給他炒幾個好點的萊，他準會不高興地剋你一頓。

彭總來的頭兩天，管理處的同志們常端上一些炒肉片、豆角、白菜等普通菜肴。彭總吃得津津有味，還當場表揚了有關同志說：“伙食不錯，以后就這樣搞?！庇袝r，做早餐時，熬了彭總愛喝的南瓜小米粥，另加小咸菜。彭總吃飯時，再次表揚了管理處同志們伙食搞得好。記得有一次，彭總吃早飯時，軍區(qū)李樹藩同志給彭總舀飯。彭總攔住他說：“我不要你們舀，我也長著兩只手，我自己來?！闭f著，他接過勺子，自己動手舀起飯來。彭總平易近人，沒有架子，在同志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有一次，管理處的同志們?yōu)榱俗屌砜偝缘酶煽谝恍?，在做飯時給彭總加了兩個好點的菜。誰知這回上盤子后，彭老總不高興了，他繃起臉，嚴肅批評了管理處一名負責同志說：“你們搞這么多菜干什么？又不是請客赴宴，我吃不了不就浪費了？可以簡單點嘛！要多想想群眾吃的什么？我們吃的什么？我們不能忘本?！迸砜傔€一再強調(diào)說，以后兩菜一湯就可以了。

兩條毛巾被

有幾天，天氣特別熱。負責彭總生活的一些同志發(fā)現(xiàn)，由于接待準備工作倉促，有些具體問題考慮不周，彭總?cè)陨w著大棉被睡覺。他們感到不安。他們經(jīng)過合計，給彭總買來兩條毛巾被。

當天晚上，彭總睡覺時，發(fā)現(xiàn)床上多了兩條新毛巾被，便問隨行秘書：“這兩條毛巾被是哪里來的？”

秘書回答：“是軍區(qū)領導同志給買的。”

彭總又問：“買這干什么？”

秘書只得解釋：“現(xiàn)在天氣熱得很，給你買兩條毛巾被蓋，不涼快些嗎？”

彭總生氣地叫來省軍區(qū)的有關同志說：“你們這樣做不好，要是我每走一個地方，就給我買兩條毛巾被，那我走的地方多了，都為我彭德懷一個人造成浪費，那怎么行？！”

這時，負責警衛(wèi)工作的一個省軍區(qū)同志忙打圓場說：“彭部長，這毛巾被不是現(xiàn)在買的，是過去早就買了的，從倉庫里剛拿出來。”

彭總一聽，掂了掂那毛巾被，疑惑地說：“這可是新的呀？”

“這毛巾被買下還沒有蓋過，當然是新的啦！”

彭總一聽這話，這才松了一口氣：“要真是你們倉庫里的，那就可以了?！?/p>

不忘“小張”

省軍區(qū)大院綠樹成蔭，彭總每天晚飯后總愛在林蔭道上散步，這天與負責警衛(wèi)工作的干部張芷相遇，張芷躲避不及，只得敬個軍禮，與彭總握了手。隨即，彭總與他拉起話來。

言談中，彭總回憶起當年從山西護送他通過晉中敵偽封鎖線回延安的一個小張同志，彭總對他念念不忘，此時彭總又提起了小張同志，說：“不知這個小張現(xiàn)在在哪兒，是否還活著?！?/p>

張芷這時不動聲色地問：“彭總，年代這么久了，你還記得這回事呀？”

“當然記得，看來，這事我一輩子也忘不了啦！”

“彭老總，你還記得那個小張叫什么名字嗎？”

彭總這時不假思索地回答：“叫張芷?！?/p>

聽了彭總的話，張芷心中波瀾滾滾，他就是彭總說的那個“小張同志”。其實當年參與護送彭總回延安，正是自己人生中一段難忘的經(jīng)歷。想不到這位德高望重、操勞無數(shù)國家大事的老帥，對當年同他萍水相逢、匆匆而過的一個普通同志還念念不忘，張芷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脫口而出：“彭老總，你看我是誰？”

彭總細細打量著張芷，突然，眼睛一亮，感慨地摟住他的肩膀：“鬧了半天，你還活著，跟我這老頭子兜啥圈子？”話匣子一打開，彭總問起了這些年張芷的工作和學習情況，談到新中國成立后彼此間杳無音信，他不滿地責備說：“解放這么多年了，你咋不到北京看我去？”

“我怕打攪首長的工作?！?/p>

一聽這話，彭總抬高了嗓門：“我有什么不好見的？又不是皇帝，看你把我說的！”

一連幾個晚上，彭總總要約張芷陪他在軍區(qū)大院周圍散步。他時常問起軍隊干部戰(zhàn)士這些年的工作和生活情況，談到上下級關系、軍民關系等一系列話題。彭總那和藹可親的面容和話語，讓張芷沒有一絲拘束之感，就像是同一位熟悉的長輩拉家常。張芷看彭總張口閉口總稱自己“小張”，不好意思地提出：“彭老總，以后你就不要叫我小張了，你看我胡子都一大把了。”

彭總一聽卻哈哈大笑起來：“你再大，還能比得上我？在我面前，你永遠是小張！”

在群眾中

彭總每逢到市郊、市外參觀訪問時，不坐軍區(qū)最好的小轎車，不坐性能優(yōu)良的美式吉普，而點名要坐蘇式吉普這種性能較差的車。為什么，彭總心里很清楚，市外肯定有些路段不好走，好車太嬌嫩，顛簸不起。坐一般車，對付了。彭總這種時時處處想著國家和人民利益，唯獨沒有自己的精神，給隨行人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視察某軍工廠時，彭總發(fā)現(xiàn)工廠面積很大，當即批評說，你們廠占用群眾土地太多了，應該給群眾退回去一些。部隊打的井，也可以和群眾合用嘛！讓群眾（用水）多澆幾畝地，多打些糧食有什么不好？彭總還指著工廠邊沿圈的鐵絲網(wǎng)說；“為什么要把廠子圈起來？這樣做太脫離群眾了！”

最令人難忘的是彭總視察太原二四七廠時的情景。當時，他們參觀完最后一個車間，正準備走出廠門時，恰好趕上工廠下班。群眾聽說彭總來了，奔走相告，紛紛涌上前來。很快，彭總就被群眾圍得水泄不通。隨行人員這時很擔心彭總的安全，勸他趕快離開這里。彭總卻繃起臉說：“怕什么，我們看了廠子拔腿就走，不跟群眾見面可不好，那不就要脫離群眾啦！”說著，彭總同走上前來的干部群眾一一握手。其中有一名老區(qū)來的女工，本來在人群外圍，說什么也要跟彭總見一面、握握手，硬是從人群中擠進去，彭總也熱情地與她握了手?？吹竭@種場面，人們感慨萬分：彭老總不僅僅是在同一些素不相識的普通群眾握手，這正是他心中裝著群眾、同人民心心相連的生動寫照！

乘普通列車

一周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彭總就要離開山西繼續(xù)去石家莊視察。臨行時，有關同志打算安排專用列車。可在請示彭總時，他卻擺擺手說：“不是賣票的車我可不坐。我可以和群眾坐一趟車嘛。不要坐什么專列了?！?/p>

后來，有關同志只得與鐵路部門聯(lián)系，在普通客車上多掛了兩節(jié)專用軟席車廂。當時，省軍區(qū)黨委決定派人陪送彭總?cè)ナ仪f。可是大家又知道，這類事彭總肯定會拒絕。負責陪同的張芷沒敢告訴彭總，只得避開彭總的視線，暗中跟隨。在車站上，彭總上車后，他們上了與彭總車廂相連的另一節(jié)車廂。

列車開動了。窗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大概彭總坐得有些累了，便起身在車廂里踱起步來。不一會，他推開車門，走進另一節(jié)車廂里。他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省軍區(qū)的張芷等兩名同志，納悶兒地問：“你們來干什么？”

張芷只好實話實說：“我們來隨你一起走?！?/p>

彭總一聽，半開玩笑地說：“現(xiàn)在是和平時期，我還用你像戰(zhàn)爭年代那樣護送呀？”

張芷這時無可奈何地回答說：“彭部長，為你送行，這是省軍區(qū)黨委交給我們的任務。”

彭總這時笑了：“那沒辦法了，那就跟我走吧。真奇怪！”

“真奇怪”三個字，久久縈繞在同志們的心頭。這三個字，含義是何等深刻??！

是的，彭德懷幾十年來就是這樣，總把自己當成是人民的一員，一名普通的黨員。他最反對居功自傲，謀求特權。他是我黨優(yōu)良作風的模范繼承者和發(fā)揚者，是人民難以忘懷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