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貼（外一首）

李瓊

河水從不重復自身，唯有我們才

天真地以為

必然如此，還是去年的老樣子——

輕快、活潑，一路歡聲

那若有若無的蟲喃

也會毫無遮掩地再次從草窠里亮起來

一起涌入、滲透乃至改變

傾聽者的耳膜

并在另一條河流里游動、消失

雨水稀疏，只是看似稀疏

實則是我們在判斷力上的疲憊和無序

這簡單現象學的背后

隱蔽著龐大而縝密的未知

但我知道

它們都在努力重現某一首唐詩的樣子

或許，只是模擬

來自古遠的神秘召喚

模擬內啡肽的爆發、荷爾蒙上漲、生物電傳遞

乃至粒子層面無休止的

糾葛與纏繞

這一切都在消耗或努力稀釋著

雨水的本體

“一無所獲才是世界的常態”

譬如

有人在深夜寫《啟示錄》

有人發奮著《越絕書》

有人譜寫《廣陵散》

有人，在此刻樓下的菜畦邊

觀察一只肥大的青蟲對包心菜的啃噬

也有人

坐在古老殘損的河畔

透過柳枝來思考自由鼓蕩的春風

我與世界距離很近

卻隔著一重或多重的晶體

我從鎖眼般的窗戶向整個春天眺望

細雨蒙蒙，不斷躍動著

無窮推進的死亡和新生的蛙鳴

白魚之腹

真正的詩人似乎總扎根于虛無

一群可悲的現實的人

就如春天，一直應時而至

在長江中下游的廣闊山水間肆意蔓延

野草一樣的雨點

帶著毫無顧忌的悲哀和喜悅

或者像桃花

擁擠著，不斷墜落和不斷綻開

這一切我們無從解釋

近處的馬橋

流水在反復沖刷彎角處突出的石塊

引起白腹餐條魚的紛紛攪動

直到模糊

清水與濁流的分界線

它們是如此擁擠的一種存在

和其他的那些

其實，沒有本質的區別

除了我的耳朵

我的耳朵總是模糊地聽見

白魚空蕩蕩的腹內

急于吐向蒼茫水面的一連串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