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演愈烈的槍擊案

姜浩峰

2021年1月15日，美國華盛頓，拜登就職典禮倒計時，工作人員如臨大敵在美國國會大廈周圍豎起圍欄，并在圍欄頂部安裝鐵絲網。

用此起彼伏一詞來表述美國的槍擊案情況，可以說毫不夸張！

各大城市里的槍聲、流血，甚至死亡，哪怕到2021年的最后時刻也沒有消停。當地時間2021年12月30日23時44分，賓夕法尼亞州費城日耳曼敦科洛姆街發生槍擊事件，多名槍手共開了87槍，造成6人受傷。12月31日，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一家商店外，槍手朝店內開槍，造成6人受傷，其中2人傷勢嚴重。當天傍晚5時許，明尼蘇達州布盧明頓市一購物中心發生槍擊事件，造成兩人受傷。

美國“槍支暴力檔案”匯總的數據顯示，截至去年12月28日，美國2021年已有超過2萬人在槍支暴力事件中死亡，另有超過4萬人在槍支暴力事件中受傷，為2014年該組織有統計數據以來死傷人數最多的一年。2021年，美國發生的四人或四人以上被槍擊的大規模槍擊事件數量比2020年上漲了11.5%。目前看，2022年的情況未必能扭轉。

回想2020年美國總統大選期間，民主黨陣營的拜登就共和黨不主張控槍，向特朗普發出種種質疑。拜登還表示，一旦當選總統，一定在控槍上有所行動。可拜登上任總統后，美國各種槍擊案仍變著花樣上演。2021年4月8日，已經是美國總統的拜登在白宮玫瑰園發表講話稱，“槍支暴力在美國是一種‘流行病’，在國際上令美國難堪。”拜登甚至不無煽情地說，“美國的槍支暴力每天都在奪走生命，給社區留下持久創傷”。為此，他當時宣布了一系列控槍舉措。

按說，一年之計在于春，4月亦是美國的仲春時節。可到了年底盤點，推出控槍舉措的拜登當局得到的槍擊案數據，卻比2020年特朗普當政時更糟糕。這又是何故呢？

拜登上臺時，面對的是已經比較糟糕的局面。2020年，美國有近兩萬人死于槍支暴力，另有2.4萬人使用槍支自殺。2021年初，1月6日，“勤王軍”占領國會山，使得1月21日拜登就職典禮如臨大敵——不僅調動部隊荷槍實彈守衛，乘坐陸軍一號防彈車的拜登來到典禮現場時，他和所有參加典禮者身前都安上了厚厚的防彈玻璃。在如此嚴峻的形勢下上臺，原本就有意控槍的拜登，自然會對此更上心。

但控槍之事，在美國絕不可能一蹴而就。畢竟，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是這么寫的——“鑒于一支管理良好的民兵對一個自由州的安全實屬必要，人民存貯與佩用武器的權利不得受到侵犯”。盡管這條修正案自問世以來，就飽受爭議，可直至如今，這條法案仍然是有效的。甚至有人口口聲聲說，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亦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立國之本。

美國武器商店開架自選。

無論是不是美利堅的“立國之本”，想要改掉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其實也未必不可能。類似的案例——1917年，美國通過憲法第十八修正案，頒布了“禁酒令”，可由于該修正案實在有違美國民意，結果被1933年的憲法第二十一修正案給撥亂反正了。換言之，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也不是無法從操作層面上進行修改，以如今的情況看，如果推出一個“憲法第二十八修正案”，把第二修正案給修正了，則美國全國控槍就有了法理基礎。只不過，在當下的美國，軍工利益集團是否愿意放棄槍支銷售帶來的利益？以盎格魯撒克遜移民后代為核心的自詡美國建國精英者，是否愿意放棄最初獲得的所謂的擁有槍支的權利？畢竟，美國獨立戰爭前后，確實是靠“民兵組織”之概念建立武裝，推翻英國殖民統治的。但美國建國后，軍隊早已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從平時各自有自己工作、每周末抽空參與軍事訓練的非全職武裝人員變為武裝到牙齒的世界最強軍事武裝。這時候的美國社會竟然還在糾結憲法第二修正案的現實意義，而完全罔顧民眾生命財產權受到威脅。

早在10多年前，知名國際問題和美國史專家、南京大學歷史系任東來教授生前就指出過：“美國政治舞臺上早已形成‘限槍派’和‘持槍派’兩股政治勢力。它們各自組成強大的院外游說集團，影響政府立法。

在暫時無法繞開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的情況下，就職美國總統以后的拜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首先是獲取購槍者的一些數據。聯邦調查局2021年2月對450余萬購槍者進行了背景調查，3月份又完成了470萬人的購槍背景調查。拜登將這一調查結果當成決策依據。4月8日，拜登在白宮宣布的舉措一共四點——第一，敦促美國司法部加速出臺新規，減少市面上無序列號的“幽靈槍”;第二，要求司法部門出臺年度槍支報告，為立法者提供更多決策建議;第三，規定“配有穩定支架的手槍被視為步槍”;第四，指示美國司法部發布“極端風險保護令”（也稱“紅旗法”）范本，以便在槍支暴力現象較為嚴重的州出臺“紅旗法”時作為參考。

“紅旗法”指的是——允許美國的地方法院在當事人親友或地方執法部門要求下，在一段時間內阻止有自殺傾向或可能對他人構成危險的人獲得槍支。

也不能說美國司法部沒照拜登的指示行事。經過60多天的準備，2021年6月7日，美國司法部終于發布了“紅旗法”的范本。白宮發言人普薩基宣稱，一些州已經在根據“紅旗法”范本進行州一層級的立法。可未等“紅旗法”在全美鋪開實施，美國就又出現了這樣的案例——2021年12月1日，密歇根州奧克蘭縣底特律郊外的牛津高中發生槍擊案。持槍殺人者系該校高二學生伊桑·克倫布利。那把登記在他父親詹姆斯·克倫布利名下的半自動手槍SP2022，系11月26日在槍店全新購置。46歲的技術銷售人員詹姆斯·克倫布利稱，這把槍是送給妻子詹妮弗和兒子的圣誕禮物。而克倫布利一家早在2016年就不斷流露出對美國公民應該有持槍權的強烈支持。在博客里，從事房產中介工作的詹妮弗感謝當時正在競選美國總統的特朗普，稱他能捍衛自己擁有槍支的權利，這樣自己就能在壞人進入自己家園的時候保護自己。但買到槍以后，詹姆斯并沒有保管好這把槍以及子彈，只是隨便放在抽屜里。更令人感覺訝異的是——其子伊桑·克倫布利在“照片墻”（Ins）上炫耀自己的“圣誕禮物”，并稱這是自己的“新美人”。伊桑不僅在社交媒體上曬槍，還在學校里畫了一幅畫，畫面中有一支槍。這還不算，畫面中還有被槍擊中的兩個人，還有這樣的文字——“到處都是血……這樣的想法停不下來，幫幫我。”“我的生命毫無用處……這個世界已經死了。”

左圖：2021年12月3日，美國密歇根州，來自社區的民眾聚集，一起為牛津高中校園槍擊案受害者守夜。右圖：伊桑·克倫布利。

在伊桑·克倫布利的“畫作”被老師發現了以后，校方找到克倫布利的父母，要求兩口子在48小時內帶兒子去看心理醫生。可無論是校方，還是伊桑的父母，都沒想到把詹姆斯新買的槍收好不讓伊桑拿得到！如果按照“紅旗法”的理念，又該由誰來出頭管理、阻止伊桑獲得槍支呢？而即便按照“紅旗法”的邏輯，如何判斷一個曾經有自殺傾向或者對他人構成危險者消除此種傾向，又有資格持槍了呢？

至于“配有穩定支架的手槍將被視為步槍”一事，其之所以會被拜登于4月8日提及，是因為3月22日，科羅拉多州博爾德市一家沃爾瑪超市發生嚴重槍擊案，造成包括一名警察在內的10人死亡。槍手使用的正是帶臂托的手槍！

2021年6月，美國司法部長梅里克·加蘭曾表示，會采取“具體步驟”減少槍支暴力。緊接著，美國司法部發布規則制定通知稱，“使用將手槍轉換為短管步槍的民眾須遵守國家槍支法（National Firearms Act）的要求”。盡管該法律對如何持有短管步槍有比較嚴格的規定，可市面上“配有穩定支架的手槍”仍不少見。

美國牛津高中槍擊案后學生被要求背透明書包上學。

伊桑·克倫布利在牛津高中大開殺戒之后，2021年12月上中旬，美國多個州的十幾名青少年被捕。據《紐約郵報》報道，截至12月19日，加利福尼亞州、佛羅里達州、伊利諾伊州、馬里蘭州、俄亥俄州等多州均有男性學生被捕，被捕男孩的年齡從13歲到16歲不等。在佛羅里達州李縣，警方逮捕了3名對當地學校發出暴力威脅的青少年，其中包括一名13歲的學生。

據美國《商業內幕》網站2022年1月2日報道，因牛津高中槍擊案，牛津學區已經在2021年底宣布，學生必須背透明書包上學。

如果我在校園槍擊案中死去，請把我的尸體放在國會的臺階上……

牛津學區負責人蒂姆·特羅恩說，在校生“身體和情感的安全都是我們的首要任務”。他表示：“我們正在為初中生、高中生提供透明背包。我們在所有的學校大樓都配備了保安、咨詢師、創傷專家和治療犬。”

《新民周刊》記者了解到，在遭遇校園槍擊案之后，所有學生被要求背上透明書包上學，已經成為美國各地校園的一種新常態。

可美國校園槍支失控，導致槍擊案的發生，僅靠透明書包就能解決問題嗎？“僅僅因為背包是透明的，就認為學生不能隱藏所有的東西，這并不靠譜！假設你在書包里看到了運動服，你是否知道運動服里藏著槍？”美國全國學校資源官員協會執行董事莫·卡納迪早先在接受福克斯新聞采訪時曾如此說。卡納迪認為，“政策制定者必須非常小心，不要無意中造成一種虛假的安全感”。

當然，也有人做得比牛津學區更“嚴格”。休斯敦地區相關負責人表示，盡管沒有收到可信的威脅，但該地區還是有超過6個學區在2021年12月17日禁止中學生背包進入學校。

如果說，只允許背透明書包，甚至在特定的時間范圍內不允許背書包，或許一定程度上能夠防范少年槍手，那么，這些少年槍手帶著槍支橫行城鄉，又該如何防范呢？

美國得克薩斯州達拉斯地區警方2021年12月27日稱，達拉斯郊區加蘭市一座加油站當地時間26日晚發生槍擊事件，4名14歲至17歲少年3死1傷，其中年齡最小的澤維爾·岡薩雷斯，當時正在店內為家人訂購夾餡玉米餅。第二天，加蘭市警察局長杰夫·布賴恩稱，開槍殺人者已經被抓獲——是一名14歲的少年。警方發布的監控視頻稱，12月26日晚，這名14歲的男孩光著膀子從一輛皮卡車的副駕駛座下車后，走向加油站便利店，使用手槍在門口向店內開了20多槍，然后返回皮卡車離去。

《新民周刊》記者注意到，在美國，確實有不少人認為，擁有持槍權，可以一定程度上保護自己免受歹徒襲擊。如果從這個角度去理解，青少年當然也有保護自己的權利。是不是校園里人手一把槍，才能確保各自的安全呢？當地時間2021年12月26日晚間，在新奧爾良州，同一天晚上8點43分，24歲的非洲裔女子瑪基莎開著車，開著開著，突然坐在后座的7歲女兒就中槍而亡，而瑪基莎和同在車上的另一個6歲女兒幸存。對于這位不幸中槍的7歲女孩來說，她的母親是否該為沒有為孩子買把好槍而感到自責呢？如果不是，問題又出在哪里了呢？美國人該反思了！

即便是合法擁槍且似乎是注意保管的成年人，也會因為槍支而釀成大禍。當地時間2021年12月29日凌晨4時30分許，俄亥俄州哥倫布市警察局接到一位母親打來的電話。她稱在房子的防范系統啟動后，丈夫在車庫向他認為是闖入者的人開槍，導致被誤認為是闖入者的人，即二人16歲的女兒中彈。

報道稱，在電話中可以聽到女孩父親的聲音，他心煩意亂地問他女兒在這做什么。聽到父母雙方都在乞求女孩醒來，并詢問警察什么時候到。警方接到報警電話后約5分鐘趕到，并將女孩送往醫院。可在到達醫院1小時后，這名女孩還是死了……

再看另一起槍擊案——據《洛杉磯時報》當地時間2021年12月27日報道，美國洛杉磯北好萊塢伯靈頓百貨商場23日發生一起襲擊案，洛杉磯警方接警后持槍進入案發現場，開槍擊斃了襲擊嫌疑人，但一名14歲的名叫瓦倫蒂娜·奧雷利亞娜·佩拉爾塔的智利女孩在現場不幸被警方誤殺——當時一名警官在遠處向嫌疑人開槍，其中一發子彈穿過墻壁擊中了當時在試衣間里的瓦倫蒂娜，致其死亡。可嘆的是——瓦倫蒂娜生前曾說，美國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她要從智利來到美國。

還是看看另一位美國女孩怎么說的吧。在伊桑·克倫布利槍擊案發后，一位美國女孩在悼念現場哭泣，她手里的紙牌上寫著：“如果我在校園槍擊案中死去，請把我的尸體放在國會的臺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