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花

去年底,SVB Leerink分析師預測, 2022年輝瑞的收入有望達到驚人的1 013億美元,主要貢獻來自于該公司的新冠肺炎疫苗產品以及正在過審的抗病毒療法。也就是說,輝瑞有很大希望將失去一年的全球藥企銷冠地位奪回來。
事實上,進入21世紀的這20年來,輝瑞一直穩穩地坐在世界藥企銷冠的寶座上,甚至在醫藥界享有了“宇宙第一大藥廠”的稱號。
直到2020年,輝瑞才第一次從神壇上跌了下來,收入敗給了羅氏和諾華,甚至與緊追其后的默沙東、強生差距也越來越小。就像本世紀初輝瑞接替默沙東成為新世紀的王者一樣,人們紛紛擔心這個統治了醫藥行業長達20年的霸主也將后繼無力。
輝瑞不但是“偉哥”的發明者,同時它還推動了青霉素量產,成就了可口可樂今天的規模。輝瑞170多年的發展史幾乎就是現代制藥業的縮影,也代表了現代大型制藥企業面臨的困局與焦灼。
同許多百年藥企一樣,輝瑞也是由德國人創辦的。
1849年,查爾斯·輝瑞、查爾斯·厄哈特表兄弟用2 500美元的啟動資金,開啟了輝瑞既輝煌又充滿垢弊的歷史。
在長達170多年的輝瑞“正史”中,曾經三次靠戰爭發家。
在美國南北戰爭中,輝瑞向北軍提供酒石酸、嗎啡等產品,成為了北方軍隊的主要藥品供應商,因此賺了大錢。
但真正算得上是輝瑞第一桶金的,卻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時候賺到的。
1919年可口可樂上市,每股股價40美元,一年內就跌到了19.5美元。可口可樂股價暴跌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原料價格飆升,市場不看好其未來表現。
查看當時可口可樂的原料表其實并不復雜:水、糖、咖啡因,以及最關鍵的檸檬酸。
輝瑞就是可口可樂主要的檸檬酸供應商。早期,人們只能從檸檬和酸檸中提取檸檬酸,而意大利是酸檸的主要產地,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后,海上貨運中斷,歐洲的酸檸難以運往美國。
最主要的原料斷貨了,可口可樂著急,輝瑞更著急。1917年,輝瑞的化學家詹姆斯·柯里發現,用黑曲霉素可以從糖里生產出檸檬酸,檸檬酸的市場價格應聲而落,從1919年的每磅1.25美元降到了1920年的20美分。
戰爭期間,可口可樂被作為勞軍物品被運往世界各地,而里面的檸檬酸幾乎都是輝瑞提供的。
這時候的輝瑞與其說是一家藥企,實則更像是一家化工廠,它真正蛻變成一家制藥企業,是第二次世界大戰時的事。
1928年,英國科學家弗萊明發現了青霉素。這可以說是20世紀最偉大的發現之一,但由于提純困難,一直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
二戰期間,英國傷亡慘重,英國政府向美國求助,希望可以共同探索生產青霉素的方法。因為之前輝瑞在生產檸檬酸方面的經驗,美國政府在1941年接洽了輝瑞,同時默沙東、施貴寶也參與到了青霉素的生產研究中。1944年,青霉素實現大規模量產,當時一天的產量就能超過之前全年的產量。
輝瑞因為獨特的發酵技術成為了青霉素量產的主力企業,其產量超過了全球產量的一半。整個二戰期間,輝瑞為前線提供了大量的青霉素,諾曼底登陸期間,盟軍攜帶的青霉素有90%都來自于輝瑞。
有了量產青霉素的經驗,1949年,輝瑞的科學家在研究了上萬份土壤樣本后,發現了一種能有效對抗多種致命細菌的土霉素。
依靠土霉素,輝瑞得以華麗轉身,從一家化工企業轉型成一家真正的制藥企業。土霉素也成為輝瑞發展史上第一個品牌藥。在隨后的十幾年里,為輝瑞帶來了超過5億美元的銷售收入。
而輝瑞歷史上最成功的一款產品莫過于盡人皆知的藍色小藥丸“偉哥”了。
“偉哥”萬艾可的發明頗具傳奇色彩。輝瑞從1985年就開始了抗凝和擴張血管藥物的開發,初衷是通過抑制人體內PDE酶,是一種叫CGMP的生化因子正常發揮作用,擴張血管。
經過5年的研發,在篩選了1 500多種化合物后,終于發現了枸櫞酸西地那非,當時實驗發現該藥可以很好地擴張血管。但是枸櫞酸西地那非進入臨床試驗的時候,卻發現效果平平。
在參與研究的科學家心涼了一半時,卻發現了該藥的另一個神奇的功能,枸櫞酸西地那非對于治療“男性勃起功能障礙”具有良好的作用。
“作為一個抗高血壓、抗凝藥物,枸櫞酸西地那非肯定是失敗了,但是作為一款治療男性勃起功能障礙的藥物,大家愿不愿意繼續開發下去?”研發團隊做了激烈的討論,最終成品藥物“萬艾可”在1998年正式上市。
上市后,產品立刻獲得了巨大的反響,僅當年就有超過20萬醫生,為300萬患者開出了超過700萬例處方,涉及的偉哥產品超5 000萬片。
此外,輝瑞也在糖尿病、高血壓等慢性病領域筑起了強大的護城河。比如:1982年推出的吡羅昔康成為了全球銷量最大的處方消炎藥;1992年推出的降壓藥絡活喜,1999年在全球銷的量超過30億美元。
2000年后,輝瑞開啟了它魔幻的并購之旅。
2000年,輝瑞斥巨資900億美元買下了華納蘭伯特,通過這筆交易,輝瑞把降脂藥“立普妥”收歸己有,這款藥的年銷售超過129億美元的紀錄至今無人能破。
2003年,輝瑞以600億美元的價格完成了對法瑪西亞的收購,獲得了著名的關節炎藥物Celebrex的全部所有權。
2009年,輝瑞斥資680億美元收購惠氏,從傳統的化學藥物進入了生物制藥的領域,當時惠氏的肺炎疫苗“佩兒”是全球的明星產品。
此后,輝瑞又相繼通過收購,在生物仿制藥、腫瘤等領域領先的企業,不斷拓展自己在醫藥領域的邊界。
進入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10年,輝瑞依然沒有停下并購的步伐。
2015年,輝瑞以170億美元收購了赫盛瑞,該公司主要生產無菌注射液仿制藥和生物仿制藥,給輝瑞本有的仿制藥市場增加了很大的份額。
2016年,輝瑞擊敗多家競標企業,以140億美元的現金收購了美國抗癌藥生產商Medivation,一舉奠定了輝瑞在腫瘤領域的領先地位。
這種并購模式甚至被業界稱為“輝瑞模式”。簡而言之就是,看準有價值的產品,就通過并購的模式把對方的企業包括產品收入自己囊中。通過這樣簡單粗暴的擴張,輝瑞有了一個又一個的重磅炸彈和明星產品。

而擴張的另一面,輝瑞陷入了一種規模大于一切的狀態,雖然收入年年穩居世界藥企第一,但水面之下危機暗涌,最典型的一點就是自“偉哥”后輝瑞就幾乎沒有自己再研發出拳頭產品。
大象是難以起舞的。
就藥企來看,做大規模的邏輯是成立的。但規模和收入增加了,對應的研發沒有跟上來就無異于釜底抽薪。
制藥行業的研發費用比較健康的比例是占年營收的15%~20%。然而一直沉迷于以擴張模式獲得心儀產品的輝瑞卻在新藥研發這一塊持續削減經費,到2013年研發費用已經下降到了不足全年營收的13%,并且還有持續減少的趨勢。
這也是近幾年困擾著整個制藥行業的尷尬:科研創新才是行業發展的基礎,而各國的藥品監管機構對新藥的過審越來越謹慎,造成現在世界上的各大藥企普遍依賴既往成果的專利保護期。研發上難以形成突破,舊藥的專利又在不斷過期,新藥沒能及時補上,本世紀初的那次專利懸崖就讓不少手里握著大把專利的藥企巨頭叫苦不迭。
研發危機需要更合理的商業模式來拯救,方法也許有很多種:例如建設起類似于開源社區那樣的研發社區(這意味著放棄以往專利保護的模式),或者將整個研發鏈條拆分重組,把早期實驗室研究、中期臨床試驗和后期推廣分開來,成為多個小而高效的組織,各司其職。
這也是為什么很多規模更小、更專業化的企業要比大公司表現得更好的原因。他們目標明確,背負的研發成本也更低,因此更容易獲得明確的研究成果。
今天的制藥行業做大規模的優勢已經不那么明顯,甚至尾大難掉還會抑制更多的創新機會。隨著規模溢價越來越低,輝瑞這樣的“大象”們,有必要進行一次華麗的“轉身”。
事實上,輝瑞也正在為其曾經踏錯的步伐買單。
2020年,全球疫情肆虐,作為全球四大疫苗生產企業之一的輝瑞也終于找到了新的發力點。
他們和德國企業BioNTech合作開發了全球首款上市的m RNA疫苗,僅靠著這一款藥,已經幫助輝瑞在2021年上半年重歸世界藥企收入冠軍的寶座。
11月5日,輝瑞總公司表示,其研究的新冠肺炎口服藥藥物正式向FDA提出審批,其臨床實驗結果顯示該藥可使高危新冠患者的住院和死亡風險減少89%。這一消息公布后,輝瑞在美股盤前直線拉升,截至收盤漲10.88%報48.62美元,市值較一日前增長268億美元。
也正是基于這兩點,SVB Leerink分析師預測,2022年輝瑞的收入有望達到1 013億美元。
曾經有人說:能戰勝輝瑞的只有輝瑞,或許應該說,能拯救輝瑞的只有輝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