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晶
全球債務積累中,發達國家占比70%,發展中國家比占僅為30%,但大家更擔心的似乎是發展中國家的債務風險。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在于:發展中國家是以外幣借外債,而發達國家更多是以本幣借外債。
中國的債務積累實際經歷了多個周期。2003-2008年自發去杠桿,債務總量上升較快,但名義GDP增長更快;2008年以后,杠桿率迅速上升;2016-2019年,政府強制去杠桿發揮了一定作用,出現了穩杠桿;而本次新冠肺炎疫情沖擊,又導致2019年、2020年杠桿率迅速攀升。
目前對債務問題的研究,更多從債務規模、增速等方面進行分析,少有從國家資產負債表特別是財富或資產視角進行分析。我們的研究團隊編制了近二十年中國國家資產負債表,為研究債務可持續性提供了新的視角。
從政府凈財富占國家財富比重的變化趨勢來看,中國目前的比重接近25%;其他國家如德國、日本,略為正值;但英國、美國則基本為負。也就是說,我們在討論債務問題時,較少研究資產方,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很多國家的政府凈財富為負。
2000-2019年,中國政府資產和負債幾乎同時增長。換句話說,我們在債務增長的同時也形成了相應的資產,因為債務支持了投資。這和發達經濟體通過政府債務增加來支持消費,因而未能形成資產是有很大區別的。2019年政府凈財富112萬億元人民幣,接近16.2萬億美元,其中58%是國有企業股權。我認為,這對我國應對債務問題,保持債務可持續性會起到很大作用。
債務可持續性的第二個視角在于結構。實際上,合理的債務結構特別是部門間債務的合理分配,是有利于債務可持續的。
雖然中國債務總量占GDP的比重是270%左右,接近全球平均水平,并且顯著高于新興經濟體。但是,目前也沒有太多證據證明270%的杠桿率水平就是不可持續的,因為也要考慮這其中的結構因素。
從政府的角度考慮,中國政府目前的杠桿率相對較低,特別是顯性杠桿率。所以中央政府應該加杠桿,實行擴張性的財政政策。在遭遇嚴重沖擊的情況下,政府突破3%的赤字率或是有必要的。
今年三季度,中國債務增速已經達到近年來的最低水平,而GDP增速也破5。從未來看,穩增長需要適度擴張的總量政策。進一步而言,以中央政府加杠桿,來替代地方政府隱性債務的攀升,是更加“劃算”的,因為成本更低。
企業部門應該去杠桿。中國企業部門的杠桿率雖居全球第一,但是其中很多債務是國有企業和地方融資平臺。如果剔除這部分,企業部門的債務水平其實并不高。
居民部門應該穩杠桿,允許其小幅上升。居民部門杠桿率上升快的主要原因之一是用于買房,即抵押貸款。對此,一方面,我們要堅持“房住不炒”,保持房地產市場的相對穩定,抑制投機性的購房需求;另一方面,政府要承擔起建設保障性住房的責任,以減少居民在房產方面的債務支出。也就是說,政府部門要部分替代居民部門加杠桿,這樣才有利于維持部門間杠桿率結構的相對合理。
中國債務積累模式是由“趕超增長模式”決定的。所有風險都由中央政府承擔,這樣其他部門就可以只關注發展,不關注風險。但這會帶來很多其他問題,比如信貸擴張缺乏制約、政府在信貸配置過程中干預價格等。
中國要實現債務可持續,最重要的是改變傳統的債務積累機制,取消政府隱性擔保,打破剛兌,糾正過去政府干預所形成的風險定價扭曲,真正形成以市場化風險定價為基準的可持續的債務積累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