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又來了

◎ 金云鶴

我在上海工作，父親在老家，他每年都會抽出一段時間來上海看我。今年，父親又來了。

父親每次來我這里，除了會帶家鄉的特產，還會帶著一個舊皮包，包里面，都是他的寶貝。

父親年輕時在一家傘廠工作，在那里學會了修傘的技術，后來，就擺起了修傘攤。舊皮包里，裝的就是他那些修傘的工具。不過現在生活水平高了，傘壞了都會再買新的，父親的生意也大不如前了。我曾對父親說：“來我這里就逛逛公園、打打牌、看看報什么的就行了，別再惦記你的老本行了，現在有誰還去修傘啊？”可父親卻不同意，堅持道：“那怎么行？能掙一個是一個，你還沒結婚哩，我還得給你多攢點彩禮錢。”

父親是個倔脾氣，這我是知道的，于是后來我也不再提這事。

有一天父親興高采烈地對我說，他在某公園發現了一個相親角，他去看了看，好多女孩條件都不錯，要給我物色一個媳婦。

父親說的那個公園我早就知道，但那里的姑娘要求可不低，我這樣的條件怕是連人家姑娘的面都見不到，就勸父親別動那心思。

可父親哪肯聽我的？每到相親角開放的時候，就興致勃勃地拎著包過去了。我見狀也不再阻攔，心想等父親受幾次打擊就知道了。

可沒承想父親去過幾次相親角以后，變得與以前不太一樣了。以前父親在家里除了幫我做飯和收拾屋子，就是看電視，可現在他更多的時間在用手機聊天，有時候還面帶笑容，聊得特起勁。

面對父親的變化我雖有疑惑，但并未過問。直到有一次我下班回家，碰巧看到父親也從外面回來，正與一個年紀相仿的阿姨在路口熱乎地聊著天。

我恍然大悟，八成是父親在相親角遇見了情投意合的阿姨。

我母親去世很早，父親為了撫養我，一直沒再續弦。如果父親能在相親角找到幸福，那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從此以后，我改變了以往的態度，開始鼓勵父親去相親角，還給他買了一身新衣服。

這天我下了班回家，父親神秘兮兮地對我說：“周六沒事吧？跟我去一趟公園吧。”我聽罷一愣：父親這是要干嗎？難不成是與阿姨確定了關系，要給我“官宣”？

沒看出來父親的進展還挺快，于是我應承了下來，到了周六，我和父親到了公園。

一進公園，父親輕車熟路地把我帶到了相親角。當走到一處角落時，我和父親忽然被一群叔叔阿姨圍住，他們看到我后嘰里呱啦地對父親說起了話。

“陳師傅這就是您兒子呀？真俊喲，看著身板多直！”“陳師傅修傘每次只要兩三塊，小毛病都不要錢的，這么敦厚的人，兒子肯定也不差！”“可不是嗎，回去我可得跟我姑娘說說，讓他見見陳師傅的兒子，多好的小伙呀。”

從他們的言語中，我漸漸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父親來到相親角，見這里都把征婚信息掛在雨傘上，很多雨傘用的時間久了，出了些小毛病，雨傘的主人又都是老一輩的人，生活作風節儉，傘有了毛病都不舍得換新的，于是父親就在相親角支起了修傘攤。

父親技術好，收費低，不久就在相親角收獲了一大票“粉絲”。平日里父親除了與“粉絲”互動以外，還向“粉絲”們介紹我的情況，有幾位家有女兒的“粉絲”感覺我是個理想的女婿人選，打算見見我，于是父親才把我帶來。

父親知道我不喜歡相親角，所以才將一切都瞞著我，那個在路口與父親熱聊的阿姨，也只是父親的“粉絲”之一，兩人之間根本沒什么。

我一邊笨拙地應付著稱贊我的叔叔阿姨，一邊忍不住濕了眼眶：父親一向不善言辭，卻一直用他的方式愛著我……

（田宇軒摘自《上海故事》圖/槿喑）